江城一中。
“舒同学,我们一中一直以来都是四人寝,上床下桌,独立卫浴,教学质量更是不用说,高二六班是理科尖子班。”
校园内植被葱绿,沿路种有成排桂花树,深绿中掺杂着橘色小花,生机盎然,教学楼偶尔传出朗朗读书声。
中年地中海大叔领着身形清瘦的少年在寝室楼转,最终停在三栋312前,“舒同学,六班男寝只有最后一个床铺了,喏,这是钥匙。”
少年一身白T恤,胳膊上套着白色护袖,搭配深色阔腿牛仔裤,微分碎盖,戴着黑色口罩,手里拉着黑色箱子,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他点头,双手接过钥匙,笑说,“谢谢吴主任。”
吴德智摆手,慈爱一笑,“哪里,这都是我们当老师应该做的,况且,舒总叮嘱过,怕你在新环境不习惯。”
再者,舒棠可是上学期海城联考第一,碾压第二整整三十分。
舒棠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主任,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忘记带了,上午请个假。”
吴德智连连点头,“可以,不过,晚自习必须回来。”
“一定。”
目送吴德智离开,舒棠插钥匙开门,环顾四周,只有左一是空位,简单将东西收拾一番,拿着手机,戴上口罩,锁上寝室门,朝校门口方向离去。
已经开学一天,公交车不算拥挤,只有两位大妈扯着嗓门大声说话。
“好像是一中的某个地理老师,差点被他学生从窗户扔下去。”
“啊?那学生咋这样?”红衣大妈磕着瓜子,问,“做什么打老师啊!老师多辛苦,勤勤恳恳教学生。”
“哎哟~”旁边短头发大妈抓了把对方手里瓜子,说,“还能咋滴,好像说是那学生不听话老师说了两句然后恼羞成怒就打老师呗,现在的学生啊,我看都是家里惯的!”
红衣大妈不动声色把瓜子移到另一边,说,“那学生呢?没被开除?”
“当然没有!”短发大妈略显尴尬收回手,低声说,“据说家里有关系,那老师被开除了。”
………………
舒棠坐在角落不显眼位置,他事不关己带上一只耳机,望着窗外倒放的绿化带出神。
一个月前。
高档咖啡厅内,中年男子西装笔挺,金丝眼镜挂在鼻梁间,眉眼清冷疏离,却带着中年人成熟稳重气质,他端坐在角落,手里拿着ipad,时不时喝上一口咖啡,好不惬意。
夕阳西下,橘黄色晚霞在白纸上肆意泼墨,黄昏落日挥洒在男子眉宇间,给人渡上金色光束,面前的咖啡早已见底,他看了眼手腕不菲的手表,面色不耐。
“舒先生。”
男子抬眸,少年笔直站在他面前,微喘气,脸上染上薄红,额间挂着汗珠,身上白T有些皱,牛仔阔腿裤洗的发白,干净而不邋遢,与周围都是西装白领的咖啡厅格格不入,略显穷酸些,即便这样,清冷的脸颊和淡漠的眸子还是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舒淇眉心微蹙,打量起这个与自己有七八分像的儿子,说,“首先,你迟到了,其次,或许你应该唤我一声父亲。”
舒棠坐在他对面,翻看着菜单,对舒淇的话毫不在意,“我若是没记错,您离开我妈的时候我三岁,”他迅速翻完整本菜单,接着说,“您对我而言,不过是十三年都没见面有且仅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所以抱歉,这声父亲我实在没办法开口。”
舒淇推了下金丝眼镜,丝毫没有愧疚感,反而笑的儒雅:“哦?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跟我回去了?你母亲病逝,那边亲戚也不管你,跟我回去,岂不是更好?至少,衣食无忧还是能保证。”
舒棠浅笑,微微摇头,说,“不了,舒先生,我没有插足别人家庭的习惯,也不希望被别人叫私生子。”
舒淇看了眼手表,“给你母亲治病欠了多少钱?”
舒棠没急着回答,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舒淇自顾自说,“据我所知,是五十万?”
舒棠垂眸,若有所思。
舒淇莞尔,他拿出张银行卡,推至舒棠面前,“虽然你不认我,可在生理意义上我还是你父亲,债我已经帮你还了,这卡里有五百万,只要不乱来,这些钱够你高中到大学开销。”
舒棠拿着银行卡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直视着舒淇,缓缓吐出两个字,“条件?”
舒淇感到意外,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他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你既然不想跟我回去,想跟我划清界限,那便干脆彻底点,拿着钱,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会给你办理转学,去一中。”
舒棠:“为什么要转学?”
舒淇看了眼手表,解释,“舒钰在海城中学,”似乎意识到舒淇要问什么,他补充,“你哥。”
“大多少?”
“三个月。”
舒棠点头,白思临死前都在念叨,她这辈子最后悔就是看错了舒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小三,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有一个小三岁的弟弟,没想到还有个哥哥。
“舒棠?”
舒棠回神,看向他。
舒淇拿出合同递给他,“如果没什么问题,那就签字吧。”
舒棠拿起合同简单扫了眼,和刚才舒淇说的大差不差,他将合同连带着银行卡递回去,“钱我不能要,您替我还债已经够了。”
见对方面露迟疑,他补充,“我会转去一中,以后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我是生是死也跟您没关系,这钱我不要,您若坚持给我,那我就回舒家。”
五十万咬咬牙没准能还得起,五百万就算牙咬碎也不一定能还得起。
舒淇思索片刻,点头,随后起身离开,临走前,他说,“合同我会重新拟,到时候让人给你送来。”
舒棠微抬头,望向远方落日,余光不经意瞥见一位雍容华贵妇女从黑色宾利驾驶位下来,两名少年一左一右下车,舒淇小跑到妇女面前,两人在夕阳下拥抱。落日在他们头顶打上一束灯光。
他转移视线,目光落在6200元钱的咖啡上,余晖洒在他身上,给清冷的脸庞增添几分温柔,可被晚霞拉长的影子却显得格外孤独。
“前方到站吉庆街,有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舒棠回神,站起身在大妈的八卦声中下了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