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澄说话间,转身走到梁复乐身前,俯身凑到梁复乐耳边,轻声将陶然惨死的消息告诉了梁复乐,然后松开了绑住梁复乐的绳子,将一罐咖啡塞进了梁复乐手中。
罗覃见状匆忙跑到窗边,抓住了梁复乐伸向眼前纱布的手,高声劝阻:“乐乐学姐,不能看!”
梁复乐的声音跌至冰点,再无平日的热情:“放开,别管我。”
对于梁复乐的崩溃和冷淡,罗覃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迁怒到俞小澄身上,恶狠狠地质问:“你跟乐乐学姐说了什么?还有解药呢?!”
俞小澄悠闲地走回到吴樊祐面前,替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然后揪着吴樊祐的耳朵将人往教室外带。
她听着吴樊祐叫着疼,眼中没有一丝怜悯,然后轻蔑地瞥了罗覃一眼,道:“你选错了,你应该选这个混蛋,至少你的世界不会有何改变。对了,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梁会长,你在他们三人之间,选择了陶然。”
带着吴樊祐和纹身男走出了601,身后传来梁复乐绝望的恸哭声,以及罗覃彻底慌乱的安慰声。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选陶然……”
“不是的,都是那人的诡计……”
“你就这么讨厌陶然吗?”
“没有,我没有讨厌他!”
“还是说你只是不希望我好过?看到我难过你才开心吗?究竟为什么?!”
“对不起学姐,我真的不想让你难过,陶然总惹你不高兴,不是么?”
“所以呐?所以他就该死吗?”
“对不起学姐,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让你看清陶然的真面目而已……”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决定一切……”
……
随着俞小澄等人步步远离,身后的争吵声渐渐变弱,直至彻底淡去。
吴樊祐摘掉眼睛上的纱布,默不作声地看着身旁揪着自己耳朵的俞小澄,身后的争吵声让他心情无比复杂。
纹身男不解地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这场选择的意义又是什么?游戏不是还没结束吗?”
俞小澄一直走到彻底听不见二人争吵声的地方,才停下脚步,然后松开吴樊祐的耳朵,带着疲倦的神情往台阶上一坐,恹恹道:
“会结束的,再等等。”
“待会儿罗覃发现梁复乐没有中毒,不知道又会将我们传送到哪里,就这么放任事态发展真的没关系吗?”纹身男频频回头,望着早已看不见的601室。
俞小澄目光冰冷,微微扬起嘴角:“之前的确没下毒,可现在下了。”
“啊?什么时候?”纹身男大惊。
“方才递给梁复乐的那罐咖啡里,并且我也告诉她了,如果想惩罚罗覃,饮下那罐咖啡足矣。”
俞小澄说话时,情绪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对其结果也无比笃定。
“……”
纹身男一时语塞。
反倒是吴樊祐难掩好奇心,问:“如果梁复乐不会为陶然之死轻易断送自己的性命呢?”
俞小澄嘲笑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理解?一切只是现实必然的结果,是对付恶灵最好的手段。罗覃必然会选择陶然,而梁复乐也必然会追随陶然。”
只因为,她看见了道歉信,又听见了罗覃不知悔改的话,梁复乐一定被罗覃害死了,这就是她的罪。
所以她创造了这个梦境,一个梁复乐还活着的梦境,一个梁复乐与陶然交往的梦境,却在梦中让校园怪谈成真。
俞小澄以前一直在想,恶灵为何要用怪谈来对付住客,这些太过明显的规则,只要细心调查,很容易能够规避,这些怪谈规则很难杀死住客。
难道只是因为这是雏菊梦境?
所以对住客格外友好吗?
直到方才听到罗覃与梁复乐的交谈,俞小澄突然想通了这一点,这些怪谈根本不是为了住客设置的,而是为陶然设下的陷阱。
一个个足以动摇陶然和梁复乐感情的陷阱。
或许,如果没有俞小澄的抉择游戏兴风作浪,陶然的懦弱会渐渐瓦解他在梁复乐眼中的形象,直到有一天,二人的感情会随着时间自然而然变淡,而罗覃终会得到她想要的。
届时,那封道歉信便不用再送出了,她证明了自己的观点。
罗覃,她从未悔改,即便打着只想让梁复乐快乐的旗号,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自我安慰的欺骗罢了。
如此思索着,俞小澄抬眼看向了吴樊祐,她在罗覃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吴樊祐的影子。
一边叫嚣着对不起三个字,可行为上从来都只顾自己,为所欲为。
在纹身男为是否会迎来俞小澄所谓的结局而疑惑之时,俞小澄只是轻声叹了句可惜:“明明完成了两个金币任务,却等不到明日交任务拿奖励。”
相机还留在601室,而遗失的手串被女教师带进了记忆之门里。
俞小澄掂量着手里的四枚金币,然后发现强烈的白光刺透了墙壁,梦境崩塌的钟声已经敲响,她嘴角露出一抹没有人情味的笑意。
大抵,梁复乐还是选择喝下了那罐被俞小澄下了毒的咖啡。
这就是俞小澄猜测的结局,只要罗覃选择的不是吴樊祐,剩下的两人,不管罗覃选谁,这场梦境都将迎来终结。
这终究是一场基于现实创造的梦境,现实的结局并不是能轻易改变的,这也许就是穷途旅店对于有罪者的惩罚。
俞小澄觉得如果自己走进记忆之门,大概也会落得如此下场,沉迷于虚假的现实,永不得解脱,直至被住客消灭,彻底告别这个糟心的世界。
在土崩瓦解的空间中,俞小澄似乎听到了恶灵痛苦的哀嚎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选择那个男人!”
“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害死你,全都是那个臭男人的错,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妨碍我……”
“对不起学姐……”
“对不起……”
……
那崩溃的痛苦弥漫在整个即将消失的梦境里,和曾经经历的所有梦境一样,每个恶灵都有放不下的执着与怨念。
他们在属于自己的罪孽中,难得解脱,痛苦挣扎,寻找不到逃离的道路。
而执迷于留在穷途旅店的俞小澄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态的恶灵呢?
在这种微妙的违和感中,俞小澄仿佛窥见了穷途旅店的真实面貌,又好像被虚假的真相迷惑了双眼。
杂乱无章的思绪将脑海填满,俞小澄从混沌中渐渐转醒,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习惯性地摸了摸衣兜,确定两个陶瓷娃娃安稳地呆在里面,她松了口气,缓缓坐起声,从兜里摸出那四枚金币。
虽然少拿两枚金币,但这四枚金币似乎也勉强够用了。
从金币上移开视线,俞小澄看到了坐在隔壁床上正厚着脸皮对自己笑的吴樊祐,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这次你还有什么借口吗?”
俞小澄用审判者的目光注视着吴樊祐,仿佛在看一个小丑,期待他能奉上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演出。
“呵呵,现在任何解释好像都显得不礼貌了……”
吴樊祐面露苦涩,“学姐打算如何处置我?”
“终于江郎才尽,编不出理由,不演了?”
“如何编也是徒劳,我这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解释不清了,学姐已经不可能信我了。”
“总算有点自知之明了,还有什么遗言想说?”
“等学姐离开旅店后,能不能别恨我?”
“噗……”俞小澄一时没忍住,毫无掩饰地笑出了声,不知该说吴樊祐是入戏太深,还是信念感太强,一定要将他自己的鬼话贯彻始终。
俞小澄便也收敛起眼底的嘲讽与不屑,起身走到吴樊祐床边,故作深情地垂眸凝视,调戏一般用手指拂过吴樊祐的下颌,道,“你要是一直这么夹着尾巴做条好狗,我倒有些舍不得,可惜,你终究是只会咬主人的狗,养不熟。”
吴樊祐眉头微蹙,一把捉住俞小澄挑衅的手,抬眼盯着俞小澄,眼底露出一丝愠色。
俞小澄嘴角噙笑,面上并无半点畏惧,眼中甚至有一点期待的味道,仿佛等着吴樊祐露出真面目。
可她没能等到吴樊祐对她发怒,吴樊祐只是轻捻着她的指尖,目光黯淡,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打赌赢了,学姐答应为我做一件事,你可还记得?”
俞小澄讥笑道:“噢,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轻诺寡信这种事,你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我没法再陪你了,俞小澄。”吴樊祐望向她的眼神难得透出一股真诚,仿佛在跟她道别似的,将她的手心贴在他滚烫的脸颊,“不用你动手,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别恨我。”
吴樊祐有些不对劲,仿佛病入膏肓,神志有些恍惚,俞小澄看不懂他这又是在演哪一出,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狠狠揪住他的脸颊,质问:“什么叫没时间了?”
吴樊祐任由她在脸上报复,却始终未做出解释,自顾自一闭眼,仰头躺回枕头上,嘴上说:“困了,再睡会儿。”
这话将俞小澄气得不轻,可无论她怎么拍打吴樊祐的脸,那个喊困的人装死一样,任由她打骂,就是不起来。
俞小澄折腾累了,声音阴沉地威胁道:“睡吧,恐怕这是你留在旅店最后一晚了,请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
她已然明了,将吴樊祐留在这里,折磨的不是吴樊祐,而是她自己。
其实她想过,或许该直接送吴樊祐进入记忆之门,让他化作恶灵,再让进宝将他吞噬,这种报复方式似乎更解恨。
可她不知道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吴樊祐的梦境,放他活在梦境之中折磨他人,她想想就火大。
大概是时候给这场恩怨一个了结,兴许一切因旅店开始,也应该由旅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