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佟瑞在思考各种可能性,怎么让网络舆论慢慢降下去。
而另一边,莫言淮才刚刚起来,刚端着咖啡到窗边喝,楼上莫修远才刚刚通宵后睡下。整个莫家一片安宁,仿佛是仙境,不染红尘。
待到咖啡喝完,莫言淮预备要去上班时,佟瑞的一通电话打过来,语气有些急促,“你看微博没?”
“没,出什么事了?”莫言淮有些莫名其妙,“大早上的,还能出什么事?”
佟瑞那边的头开始痛起来了,“昨天婚礼现场蝶出场了。这事不知怎的传出去了,你怕是要被管委会邀请去喝茶。有些事可大也可小,你这……自求多福。我多嘴一句,你就说不什么都不知道。”
“管委会?”莫言淮的长眉蹙起,心底有一丝烦躁。
“管委会对这事可能会抓着不放,不,一定会抓着不放。想抓我们律师所把柄,婚礼也是很好的一个理由”佟瑞颇为烦躁道,“蝶这事真的复杂,但要说简单也简单。”
莫言淮不吭声了,他抬眼扫了下颜芷嫣的画像,“芷嫣会不会有后招?隐藏在暗处。”
“她有后招?”佟瑞思索片刻,却说:“就算有,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现在的重点是把娱论压下去。在这行混久了,不会连这一点都注意不到吧?”
佟瑞开玩笑似的说,可莫言淮却沉默了。
很久后,他才低声道:“知道了。做两手准备也好”
“嗯”佟瑞抚摸额头,明显头疼不清,“有时候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是有了丝可怜,还是……”
他的话头停住,可心思的活络一点没停,「为了祁念辞呢?」
佟瑞越长大越离颜芷嫣远,他看颜芷嫣像隔了层面纱,看不真切。她的许多想法、思绪、后手,都不会与佟瑞分享。而同样,佟瑞也不会和颜芷嫣分享自己的想法。
好像他们真的在渐行渐远渐无书。
可……真的是这样吗?
佟瑞自己说不明白,所以他在把电话挂断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其实这么些年来,佟瑞与莫言淮的关系尚可,起码在正常朋友、同事的范畴之内,除了工作,几乎并无交集。偶尔有空,他们会一块坐下来,喝壶老酒,吃些小吃,在酒意熏陶下,讲出些小时候的往事。
可通常时候,佟瑞对莫言淮那是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总之浑身看不上,可又不得不经常去接触。因为两个孩子是他在抚养。
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出在,他娶了颜芷嫣。祝福归祝福,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就好比娘家哥哥/弟弟看姐夫/弟夫的不顺眼;好比别家的猪拱了自家的白菜。
但是要说起来,当年颜芷嫣能与莫言淮处上,也是与佟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的。
这点关系在这么多年的加持下,产生了极其剧烈的反应。莫言淮也成为了星城著名的律师之一。整日里忙碌的不行,一年中只有几十天在星城呆着。其余时间,全在外地出差。
干这一行的,就要懂得取舍。
相比之下,佟瑞觉得颜芷嫣当年抽身而退,真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当年在选专业的时候,颜芷嫣瞒着所有人,选了一个巨小众的职业,走上了与她母亲相同的路。把星城学院的颜教授——她的父亲,气的半死,扬言:“你死在外边算了。自毁前程,不思进取,图什么呀?”
其实佟瑞也不知道她图什么,只知道颜芷嫣做这件事情时,特别的痛快,眼中满是笑意。那骨子嚣张劲,是佟瑞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你父亲都快气疯了。你这么做图什么啊?”佟瑞傻傻的问。
“图他不痛快,图千金难买我乐意。”颜芷嫣冷笑一声,语中带着畅快,“真是舒心啊!从前没管过我,现在还想来阻挠我。他以为他是谁啊!”
祈念辞在一旁不做声,手边的温水日渐放凉,她从突兀开口,“专业只要自己喜欢即可。管那么多干嘛?人生不就是图个痛快、开心吗?”
“可也有人不这么想啊!”佟瑞说道,“人与人之间是有壁的。”
“被世俗束缚住了,或者说是被钱束缚住了。”祈念辞几乎是面无表情道,“哪个专业都要付出努力的。若要不劳而获,还学习干什么。直接去打工好了。”
颜芷嫣有些异样的看着祈念辞,小心翼翼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你很不开心。”
“没什么”祈念辞不再开口。
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可之后的反应,却也是翻天覆地,以至于佟瑞回想起来,也不知当日之举是对,是错。
可少年人本就意气风发,不计后果。
成长的意义与代价,不就是将自己所有的傲骨与自尊打碎,在一点点拼凑,从而变得更加强大,更加自信、从容。
佟瑞从年少走来,一路上的酸甜苦辣,风雨无阻,他默默承受,努力从一棵小树变成一棵苍天大树,遮阴避雨。
夏天的风,腥甜混杂着海风,吹在脸上火辣辣的。夏天的太阳灼热而又炽烈,照耀着每一个生命。相比较于旁的季节,它终归是不讨喜的。
冷气慢慢吹佛过脸颊,将全身的热气尽数散去。透过玻璃窗,光线直射大地,炙烤大地。能在三十多度的天气出去游玩的都是狠人。
午后的阳光总是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热得狗也直喘粗气,疯狂吐舌头。
清爽的冰淇淋搭配着英伦风味的奶茶,凑合一顿,那便是下午茶了。两个女孩在电脑上挑挑拣拣,时不时争论几句。
佟瑞等的不耐烦了,朝她们喊道:“你们怎么这么磨蹭啊!”
女孩们不理她,把他当空气,继续争执不休。佟瑞见她们无视,也只好无奈的摇摇头,拿起桌上的游戏机,继续打游戏。
佟瑞打了两三局,那边才堪堪讨论好。两人跑到桌边坐下,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佟瑞一见,既而了然,“哟,又没谈拢啊!哈哈哈,颜芷嫣,你脾气该改改了。”
“要你管”颜芷嫣直接怼他,毫不客气。但又十分忧愁,“我们的钱还是有些不够。但这次机会难得,是一定得去看看的。”
祈念辞认同这个观点,两人的目光轮番震慑佟瑞。只是这一次,佟瑞巍然不动,俨然一副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洋洋得意,非常的欠扁。
“诶呀呀!原来两位公主这时想起奴才来了呀!怎么的商量出去玩的时候就没想过带上我啊!”
这位大爷,坐姿都嚣张起来,一开口,就是飞扬跋扈,幸灾乐祸,总之颜芷嫣见他这副模样,就想揍他。
然而她不得不忍耐着脾气,小手攥的死紧,面上却是不动,甚至带了笑。这样一副反常模样,瞬间让佟瑞警惕起来,身子往后退,做防御姿态。
“你不会要强抢吧?颜芷嫣不带你这样霸道的。”
“怎么会呢?我可是淑女,自然是讲道理的。不过嘛!”她面色一冷,后展露笑颜道,“佟瑞哥哥,你……真的不答应我吗?”
语气冷飕飕,且眼神中有了丝警告意味。全然没有一丝撒娇卖萌之意。
佟瑞一脸了然,一手扶额,明显是料到了会有今日。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他对这两位发小的性格那是十分熟悉的。毕竟两人皆是霸道之人。
可他也不甘心被两人利用,所以……嘿嘿
“成交”颜芷嫣不情不愿道。
佟瑞心满意足,“害,小事一桩不碍事的。”
祈念辞翻了个白眼,以示不满。
敲诈勒索,互坑。在他们中那是在正常不过了。
当然那是与关系极好的朋友,面对旁人,他们可是十分小气。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楚。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太过于残忍,可这就是现实,于星城而言的现实。
这份现实包裹在浓浓的甜味之下,轻易叫人偿不出苦味来。童话与现实彼此交织,纠缠,以至于最后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年少时的回忆在多年后回想起来,多了几分意味,说不上来对与错。年少的轻狂、胆大,在多年后形成闭环,落下的话,语气飘然、平淡,轻飘飘的,如梧桐叶般,归期不定。
远处的树木,高大挺拔,叶子颜色鲜亮,庞博的生命力,源源不断的流出来。佟瑞当年第一眼见到这棵树时,顿觉眼前一亮。
星城不乏高大的树,独独只有这一棵树,叫他印象深刻,心生欢喜。
就好似那梦中情树,万般的情意,旁人也是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与认同的。
生命力顽强,如星城中的许多人,努力从阴影中走出来,努力向往更好的生活。那是未来的自己送给童年的最好馈赠。
等待这一份馈赠不知要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可只要有希望,一切就皆有可能。
当年的佟瑞因为这棵树,才把房子买在了这里。不少人在心中腹诽他傻。
可他不在乎这些,真正在乎他的人,会对他的决定感同身受,绝对不会泼冷水,哪怕心中不赞同,也只会委婉告诉他:我希望你开心。
当初买下房子时,颜芷嫣回国,莫言淮尚未的手,而他也还没和刘南骁……和好。
可这顿乔迁宴,他吃的甚是开心。喝了好几杯酒,醉醺醺的,亮着一双眼睛,对颜芷嫣道:“攒了多年的钱,终于全款拿下的。可没有借助旁人的帮助。这么多年了,还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才叫人安心。”
他不记得颜芷嫣是怎么回答他的,只记得他眼中似有泪,也似星光,那样闪,从那抹光中可以看出她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暖黄色的灯光倒映在他的眼底,旁边的酒瓶散落一地,而佟瑞的神志早已陷入一片绵密中,不省人事了。
等他第二天醒来时,桌上的烂摊子,早就收拾好了,桌上有颜芷嫣手写的纸条,[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先走了。醒酒的药放在了桌上,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别空腹去上班,当心胃病复发]
一个猫爪子印在下方
桌上果然找到了醒酒药,佟瑞用水送服药,脑中的混沌慢慢消散,渐渐清醒过来。只是喝醉后,有些记忆还是模糊不清,他也就没有强求。
那一次放纵后,佟瑞的工作愈加忙碌了。
忙忙碌碌,对于颜芷嫣,他的关注不够,导致最后……
一想到这件事,佟瑞就气不打一处来。那种感觉就像自家的小棉袄,被外边不知名的小子给骗走了——那种老父亲的感受。
以至于,佟瑞有好几年看莫言淮极度不爽,不找茬不舒服。
偏偏某人不骄不躁,然后转头就去告状。颜芷嫣一副母鸡护食样,着急忙慌的过来。那个时候的佟瑞,还不敢对颜芷嫣做什么过分的事。
看莫言淮不爽的情绪也只好憋着,等着秋后算账。
秋后算账……
秋后算账……
一提起来,佟瑞就叹气,他悲催的发现,他好像没找过莫言淮麻烦。
为什么呢?
因为自生下双胞胎后,颜芷嫣的身子骨持续恶化,一年比一年差,前些年的报应慢慢浮现出来。而莫言淮在那些年很是忙碌。瘦了不少。
佟瑞心疼颜芷嫣,忍着不去见她。他怕自己崩溃,祈念辞一跃而下时,他不在现场,也只在葬礼上见过她一面。
而颜芷嫣,他却是要亲眼目睹她的去世,如同慢刀子,每天只割一点点,把人的情绪摩擦摩擦,直至崩溃。
那七年……七年……佟瑞去看颜芷嫣的次数不算多,可每次看到他都会难受很久。
那种好友将要离开的痛,怎样都制止不了。于佟瑞而言,颜芷嫣不只是朋友,更是……亲人。
每一个亲人的离世,都伴随着疼痛与思念。
思念是不可控的,它会随时随地涌上来,哪怕时光冲淡一切。
时间冲淡一切,可冲不淡记忆里的人,冲不走思念,冲不走……
世间唯爱永存。
爱是很多种存在——亲情、友情、爱情……
颜芷嫣的葬礼简简单单的,邀请的人也简简单单,全是多年好友。杨墨言那样一个冷淡的、不苟言笑之人,也在那葬礼上酸了鼻孔,险些落下泪来。
葬礼上的花开的格外多,格外鲜艳,每一束花都仔细认真的包好,由每个人亲手放到她的墓碑前,对她说一句话。
无数的话语汇聚成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如万家灯火,那般美丽。
佟瑞站在她的墓前,只说了一句:“你在下边要幸福快乐啊!别跟祁念辞吵架,别跟校长怄气了。”
佟瑞最后一个弯下腰,似是要去摸照片,可临到头,他退缩了,只是把花摆正。就在转身时,风带着思念飘荡在佟瑞耳边,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说:你也别倔了,回去跟你爸妈道个歉。
刘南骁还算凑合,你啊!也别犯浑了。
都三四十的人了,也别跟事务所的小孩儿计较了,适当放松制度。
也别太苛责莫言淮,别没事找事,天天就知道欺负他。
最后一句:我走了,真的走了……你要好好的呀!以后我们四人组就只剩下你和杨墨言了呀!都要好好的,好好的……
风卷起花瓣,一下又一下飞舞在眼前。
佟瑞忍不住回头望去,一只小小的蝴蝶在里边翩翩起舞,宛若一首葬歌。
一眼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