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隔着木门,沈确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他抬起的手在空中轻轻颤抖,最终无力地落下,敲门的动作凝固成了无声的挣扎。
沈确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孟钰玲,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凉城的环境那么的恶劣,羊角县又那么的危险,让他心里乱成一团麻,只想独自承担这份重负,让妻儿与娘亲在青城安然度日。
“姑爷,你回来了?”正巧,蒹葭开门欲丢弃手中的杂物,门扉轻启间,撞见了在门外徘徊不定的沈确。
“蒹葭,谁呀?是沈郎吗?”屋内的孟钰玲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她探出脑袋来却被大柱遮挡了视线,只好扯高嗓子问道。
“对,小姐,是姑爷回来了。”蒹葭把着木门,半扭过身子扬声答道。
“太好了,回来的正是时候,好多东西要收拾呢。”孟钰玲闻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出去迎接。
可还没走到门口,她远远就看见沈确脸上的沉重,笑容一下顿住了,“怎么了这是?”
“进去再说吧。”沈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垂下头,不敢直视孟钰玲的眼睛,甚至还绕过她,先行走在前头。
“这……”,孟钰玲一头雾水,满心疑惑,她不解地同蒹葭交换了个眼神,有些不安。
见沈确渐行渐远,她连忙追上。两人一路疾行,直到进了卧室,关上房门,沈确才转过身,肯面对孟钰玲。
他双手握住妻子的肩膀,嘴唇翕动,可来回张合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究竟怎么了?”孟钰玲深深皱起眉,从回来到现在,沈确都是眼前这一副表情,她快要受不了了。
“我——”,好不容易发出了一个音,沈确再次卡住。他舔了舔唇上干燥的死皮,深吸了一口气,“吏部的任命下来了,我被分配至凉城。”
“凉城?是边境的那个凉城吗?”孟钰玲急切地问道。
“对。”沈确点头的动作敲碎了她最后的侥幸。
“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被分配到那里?”
“不止如此,更准确地来说,我是被分配到了羊角县。”
这一记重锤直接让孟钰玲的脑袋眩晕,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险些失去平衡。
“羊角县?怎么会呢?你不是二甲第七名吗?是不是吏部弄错了?”扶住侧边的桌子,孟钰玲站稳身子后,第一时间抬起头,不死心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仿若是狮子口下垂死挣扎的羊。
“没弄错,我再三确认了,就是羊角县。”沈确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他从胸腔中挤出一抹冷笑,嘲道:“呵,还给我升了官,一来就是知县。”
“我图他这个知县吗?真是太可笑了?那可是羊角县呀!”
沈确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别担心,吏部的人说,武威将军已派了一支小队常驻县里,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情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大相信。
“笑话!这么安全,其他人怎么不去?怎么就轮到了你这个刚踏进官场的新人?唬谁呢?”孟钰玲怒极,她双手叉腰,来回踱步。心中的气,她很想发泄出来,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向谁发泄。
“有的选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沈确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针一样,一下就扎破了孟钰玲心中鼓胀的气球,让她瞬间瘪气。
无奈和不甘充斥胸膛,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空气仿佛能凝结成冰。
“那我们该怎么办?”孟钰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求出路。
“我一人赴任就好,你和娘还有小铃铛就留在青城。”沈确抹了一把脸,决绝地说道。
“这怎么能可能!”孟钰玲第一个表示不同意,“我跟你去赴任,娘带着小铃铛留在青城。”
“这不是开玩笑的。要是匈人再次进攻,真的会命丧黄泉。”沈确无奈地抬起头看她。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我想的很清楚。”
两人的目光交汇,无声对峙了一会,沈确率先败下阵来,“拗不过你,要跟就跟吧。但如果真的沦陷了,你第一个跑知道吗?”
“嗯,知道了。”孟钰玲一口答应下来,可到时候跑不跑,就不由沈确说了算了。
她见沈确开口还想再说点什么,干脆仗着自己站立的姿势,将椅子上的他一把揽入怀里,拍了拍脑袋,“好了,别想这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
“现在呢,我们要打起精神来,继续收拾东西,不然明天真走不了。而且,如果我们再不出去,蒹葭和墨竹估计已经担心死了。”
沈确沉默,他不愿起身,便将头埋进孟钰玲的腹部,闷声闷气地说道:“再待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哎,好吧好吧。看来,小铃铛这么会赖皮撒娇,都是跟你学的。”孟钰玲扯了扯沈确的耳朵尖,妥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