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是怎么了?”宴席散场,孟钰玲和沈确拜别孟父孟母之后,坐上了回程的马车。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沈确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再提起这件事时,孟钰玲还是一肚子火,所以难以避免的,回话的语气就会显得僵硬。
“真想拿个镜子给你照照。”沈确的脸上写了六个大字——你看我相信吗,“中午要不是我跟岳父,你和飞鹏能把桌子给掀了吧?他怎么又惹到你了?”
“我不想再提他。”听着耳边反复的询问,孟钰玲不想回答,她不想再重复一遍那令人不愉快的对话。
“行吧,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只不过,能不能不要再继续生气了,生气伤身。”沈确搂住孟钰玲,左右晃了晃,垂下头轻声细语地劝道。
“我尽量控制。”孟钰玲深呼吸了几口气,尝试把情绪平复下来。
“不说他了。你中午喝了点酒,下午没事吧?”
“没事,沾了一点而已,就两小口,不至于醉。”若是不凑近闻,沈确身上的酒气几近于无。
“那就好,我原本还担心会影响下午的行程。”孟钰玲稍稍放下了心,但又没完全放下,"不过,你们今晚还回来吗?舅舅家应该挺远的,如果回来得太晚的话,不如你跟娘在舅舅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回来吧?这样也不必冒险夜间赶路了,安全第一。"
“恐怕不行,舅舅家没有多余的房间。”沈确否决掉了孟钰玲的想法,给出的理由还如此的直白。
“啊,舅舅家,这么,这么……的吗?”孟钰玲努力想找一个既能表达自己意思,又不过于尖锐的词语,可一时词穷,怎么也找不到,反倒是舌头打结,磕巴了。
“没事,舅舅家确实比较拮据。”沈确笑着把她话里的暗示点破。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看娘用的绣法是四大绣,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舅舅家这么的,嗯,拮据。”孟钰玲有些窘迫,辩解道。
“你倒是眼尖。”沈确点了点她的鼻子,收紧拥抱的力度,眼神望着前方,娓娓回忆:“以前外公还健在的时候,外家在他们村里确实算得上是富裕之家,娘的绣工也是专门请了大绣坊的绣娘悉心教导。不过,世事无常,娘出嫁后,外家就开始走下坡路。在我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外公便离世了。”
“家里的顶梁柱倒塌,而舅舅又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浪荡子,终究撑不起这个家的重任。更不幸的是,舅舅被有心人设计,染上了赌瘾,把家产败个精光。”
“那些年,我们家还接济了舅舅家好久。只不过,在我八岁的时候,父亲因病辞世,娘既要养家糊口,又要供我读书,自然就无力再顾及舅舅家了。自此,我们两家便各自在生活的艰难中挣扎前行。”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孟钰玲恍然。当时,她一心只想着尽快摆脱与蒋正的婚约,所以在调查的时候仓促又匆忙,确认了大致的家庭情况并无不妥后,就选择了综合来看最合适的沈确,对于其中的细节倒不太了解。
“既然要赶夜路的话,那你晚上可别喝多了,不然娘还得抬你回来。”孟钰玲有些担心,叮嘱了一句。
“嗯,放心吧,舅舅也知道的,不会喝多。”
沈确在中午保证的信誓旦旦,结果,到了晚上,孟钰玲等回来的却是一个醉醺醺的酒鬼。
“怎么喝了这么多?”她忍不住皱起眉,习惯性地对着瘫倒在床上的醉汉埋怨了一句。
但沈确已经醉的意识不清,只嘴里在嘟囔着些无意义的音节,无法回复。
“嘴上答应得痛快,不也还是喝多了。”孟钰玲也不管沈确听不听得懂,一边用沾湿的手帕帮他细细地擦着,一边轻声地责备,发泄自己的不满。
好不容易把他从头到脚擦完,塞进被子里后,孟钰玲捶了捶酸胀的腰身,松了口气。
“你倒是呼呼大睡了。”她搬来凳子,坐在床边,心里实在是气不过,便仗着沈确睡着了,恶狠狠地揪了揪他的脸颊肉。
而这一揪,就揪起了孟钰玲的玩心和恶趣味。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可以任意摆布沈确的机会,那还不得抓紧。所以她凭着自己的心意,扯住沈确的五官做出了各种搞怪的表情。看着一些与沈确气质违和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时,孟钰玲被逗的嘎嘎直乐。
“哼,你也有今天。”
笑着笑着,孟钰玲恍惚间突然觉得沈确的面容有些陌生,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庞。原来就是这些陌生的五官凑成了这副熟悉的面孔,她的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
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沈确的额头,鼻梁和嘴唇,轻触的痒意让他即使是醉倒,眼睫毛也条件反射地微微扇动。
“还挺浓密的。”孟钰玲凑近些,一根一根地数着他的眼睫毛,思绪渐渐飞远:“小铃铛的眼睛要是长得像你也挺好。”
“鼻子也是,像你的也不错,英挺。嘴唇就还是不要像你的了,人都说薄唇的人寡情……”
这些话,孟钰玲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沈确听的,总之絮絮的呢喃在房里响了好久才停下。
不远处的圆桌上,烛泪不断滴落,晕开,凝固成了第二日天明时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