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杜晓飞也不知如何插嘴。
晓珊放下碘伏,道:“阿泽哥,我下手没轻重,要不你来帮嘉莱姐清理吧。”
“不用他,我自己也可以来。”
晓珊对白泽说,“再不及时清理,我担心细菌感染。”
白泽撂了嘉莱眼,“某人不是都说了,这只是小伤,我看不用清理就这么放着吧,待会就痊愈了。”
晓珊将棉签交给他,无奈道:“阿泽哥,你快点吧,嘉莱姐要疼死了。”
白泽勉强接过棉签,坐在嘉莱对面。
沙发因为他的重量下陷几分,嘉莱故意往一旁扭头,不看他。
晓珊拽了拽他哥衣服,杜晓飞马上意会,两人脚步轻轻,关门离开。
偌大的房间只剩嘉莱和他,彼此也不用再逞强嘴硬。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像橡皮筋,用力大了绷得难受,那便彼此收一下力,就又回到了舒适区。
火炉烧得旺,室内温度高,嘉莱脱去大衣,只穿了一件水貂绒毛衣。此时毛衣袖口被她向上挽起两截,露出她纤细柔美的骨腕。
嘴上怨归怨,真到动手环节,白泽比谁都小心。他几乎不敢用太大力气,棉签也只是轻轻略过伤口。
因为专注,他没察觉嘉莱柔和的目光。
刹那间抬眸,两道视线汇合,嘉莱似水的眼眸就这样撞进他的世界。
那一刻,白泽没控制住自己的力气。
看到嘉莱嘴角抽搐了下,白泽温声询问,“疼了?”
“不。”
嘉莱乖巧摇头。
“那这样呢?”
白泽发坏,又加了点力。
嘉莱瞪他,“你故意的?”
他将棉签丢进垃圾桶,“对,让你长点记性,以后这种场合别掺和进去,那些人下手没轻没重,万一真伤着你怎么办?”
嘉莱整理好衣服,转而笑道:“你这是关心我吗?”
“你现在住在我的民宿,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你以后还让不让我做生意了?”
收拾好东西,两人言归正传,白泽问她:“桃花村的情况你现在都了解了?”
嘉莱点头,“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怎么说我也算桃花村的一份子。”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时间不对,场合也不对,白泽不敢妄然告诉她。
他不想把这个作为拴住她的理由。
在白泽眼里,嘉莱是一只遨游天空的鹰,桃花村这片天太小了。
嘉莱:“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白泽叹气,“走一步看一步,还能怎么办?实在不行学你和他们干一架呗。”
他似乎从不会在嘉莱面前暴露出自己挫败的一面,他留给嘉莱的形象永远是顶天立地的。
他不会杞人忧天,只要天没塌,就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
嘉莱也放松下来,“我下午想去你那片茶园地。”
白泽答应,“中午去我家吃完饭就带你去。”
嘉莱点头,下一秒好似反应过来,白泽刚才说的是——我家。
“你是说我们今中午不在民宿吃饭吗?”
“对,我爸听说你回来了,非让我带你过去。”白泽望了眼时间,“这个点已经在家做饭了吧。”
嘉莱慌乱起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叔叔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去镇上买点水果,礼品啥的。”
白泽十分淡定,“我爸说了,只要我把人带过去,其他什么都不要。”
...
嘉莱记得,白川家门口种了一棵樱桃树,小时候白泽没少爬树给她和露霜摘樱桃。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棵樱桃树居然还活着。
深冬绿叶脱落,只剩枯枝,但树干粗壮,让嘉莱不禁联想起儿时一起在树下吃樱桃的场景。
推开涂满红漆的铁皮大门,嘉莱速度缓下来,“白泽,我有点紧张。”
白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沈嘉莱,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忘了小时候有事没事往你白叔身上扑?”
小时候,沈嘉莱可是没少向白川告他状。
一桩桩一件件,白泽都记得清清楚楚。
“哎呀,小时候亲归亲,但现在不是好久没见了吗?”
两人说话间,白川听到动静,出屋门到院子迎接。他笑眯眯的,脸上泛起几层褶皱,微怨:“嘉莱,还记得你白叔叔?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望着白川鬓角的白发,嘉莱胸口热流涌动,声线也变得湿润,“记得,我怎么会忘记白叔?前两年工作忙一直没回来,这次我要多在家陪您几天。”
握住嘉莱的手,白川说,“手怎么这么凉?天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白泽半开玩笑,“爸,是不是嘉莱回来了,我这个儿子就不受待见了?”
白川嗔他眼,“去,一边去,嘉莱可比你听话多了。”
白泽耸耸肩,嘉莱也跟着笑。
似是想起什么,嘉莱又问:“对了,为什么不见露霜和阿姨?”
父子俩同时缄默。
白川嘴角扯出一丝笑,回:“露霜带着你阿姨去南方旅游了,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他拉着嘉莱,“来,快进屋,饭菜已经做好,就等你们回来。”
嘉莱小时候没少到白泽家蹭饭,她那时认为白川做的饭比五星级大厨做的都好吃。
所以,嘉莱觉得白泽做饭好吃这点多半是遗传了他爸。
饭菜摆满整桌,白泽知道她喜欢酸甜口,便默默调换饭菜位置,将那盘锅包肉摆在嘉莱跟前。
果不其然,嘉莱动筷尝的第一道菜便是锅包肉。
经历上午那一遭,她现在身心交瘁,连吃三块也不觉腻,米饭更是大口大口地吞。
看出这孩子是真饿了,白川忍俊不禁,“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白泽递来一杯温开水,“别噎着。”
嘉莱接过杯子,“白叔做饭还和之前一样的好吃。”
出国前,她胃口很刁,这个不吃那个不吃。
在国外没人会关心她喜不喜欢,不吃就得挨饿,吃不惯学校饭菜晚上就会到唐人街附近吃宵夜。
初到悉尼第一年,她体重涨了近20斤。
饭桌不免回聊往事。
白川提及沈岩时,说起两人年轻时共同经历的种种,语气一番惆怅。
嘉莱默默听着,又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米饭。
她平时胃口不大,今天却吃了两碗饭,嘉莱抚摸着小腹,“今天的减肥计划宣布失败。”
白川听后皱了眉,“减什么肥?我看你们年轻人个个嘴里都喊着减肥,明明一点也不胖,不许减对身体不好。”
“白叔看你喜欢吃锅包肉,改天来我再做给你吃。”
嘉莱摇头,“一样东西即使再喜欢也不能经常吃,要不然就没乐趣了。”她嘿嘿笑了两下,“下次我想吃白叔做别的。”
白川爽快答应。
*
嘉莱已经好久没睡北方农村的炕台了。
火炉的烟囱和炕相通,嘉莱躺在上面,后背仿佛要被烤焦,她便换到另一头躺着。
枕芯内塞满糠谷,硬硬的,不会像酒店的枕头那样软软的,一枕就塌。
嘉莱有些不习惯,但不知为何,她却莫名感觉心安。
身子缩入宽大的被褥,她缓缓阖上眼皮。这几日经历的事太多,大脑乏得厉害,人很快进入梦乡,房间内只剩沉沉的呼吸。
“睡了?”
白川用口型说。
白泽点头。
父子俩轻移脚步到另一间卧室,不忘将房门关严。
白川还是习惯抽老式卷烟,他觉得这种烟劲儿足。
白泽见他将烟丝铺在烟纸上,而后向内卷成一小截,最后沾点唾沫涂在烟纸角。
这就是他好了十几年的旱烟。
尽管房门紧闭,但老房子的隔音不强,白川压低声线,“你今天去看你妈了?”
白泽语气寡淡:“嗯,医生说昨天又发病了。”
白川不说话,只是默默吸了一大口,火星加快了向上蔓延的速度。
白泽说:“都这么大岁数了,就少抽点吧,小心老了以后得肺癌。”
白川不以为然,“哼,我都抽一辈子了身体照样好得不得了。”
他的脸隐没在雾气中,过了一会儿,白泽听到他说,“医院那种地方总归不是人住的,过几天把你妈接回来吧。”
白泽低头“嗯”一声。
一支燃尽,白川按先前那样又卷了根。
吸烟这种事,说白了就是环境使然。白泽最开始还能忍住,第二次听到打火机打火的声音后,他终于从兜里掏出烟盒。
父子俩手指各执烟卷,却怀着不同的心事。
“露霜和你妈的事,莱莱知道吗?”
“她不知道。”
也不能让她知道。
白川微叹,白泽和嘉莱之间的事,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烂明白。
如果当年不发生那件事,他可能现在连孙子都抱上了。
“所以,你们俩打算怎么办?”
白泽实话实说,“不怎么办,也没打算怎么办。她忙完这阵子会走的。”
“阿泽,我知道这几年你心里一直放不下莱莱。实在不行,你就和她说实话,莱莱懂事,会理解的。”
“爸,”白泽斟字斟句,“莱莱在我心里不是住了这几年,而是住了28年。放不下和让她走不冲突,总之她是必须要离开的。”
正是因为放不下,所以必须要让她离开。
反正放她走这件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他可以对嘉莱无限纵容,唯独这件事,是他的底线。
他连自己的人生都保不住,怎么会有能力还她一个未来?
如果他这辈子够幸运,可以安稳活到老,那他会在死前去找她;如果不能安稳活到老,那他也会偷偷去见嘉莱一面,然后随便找个死法。
*
嘉莱是被白泽叫醒的。
“不是说好下午要去茶园吗?”
嘉莱没缓过神,迷迷糊糊问道,“现在几点了?”
“四点,快起床。”白泽无情嘲笑,“你已经睡了三个小时了,你是猪吗?”
她不服,“你才是猪,你等着,我马上起。”
从炕上起来,嘉莱四肢酸软差点站不起来,还是白泽扶了她一把,“以后午睡不能再让你睡这么长时间。”
嘉莱不理他,清水泼把脸,又伸了个懒腰,人才逐渐缓过来劲儿来。
出发前,白泽看她又从药瓶里倒出两粒小白丸,便问:“还是补维C的?”
嘉莱点头。
白泽从她手里接过药瓶,看着外包装上醒目的字样,他什么也没说,将药瓶重新交回她手里。
嘉莱将药瓶塞进衣兜,紧紧拉上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