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微眠吩咐完径直离开。
那小厮目露诧异,“夫人!”
他往前追了几步,被暮雨伸手拦下,“得罪了。”
小厮难以理解,“我是太子身边的人,你,你们敢对我动手,真不怕日后失了太子这个靠山。”
院内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小厮瞬间噤声。
暮雨行事也算是干净利落。
她方才就憋着一肚子气,正好来了个封府前院的人出气,偏生他还是太子手下的。
这些时日看姑娘哭着焦心,太子但凡有点担当,也不至于连喜欢的人都护不住。
她也忍了许久,只是碍于鹿微眠一心向着太子,才不敢说什么。
前院那群人一巴掌,太子更是两巴掌。
暮雨掌嘴过后,将人拖起,去前院找封贺复命。
小厮双颊红肿,捂着脸跟在后面,不死心地追问,“你们此番是想与太子殿下翻脸吗?”
“你们可想过后果?!”
“我告诉你们,我出去就告诉殿下,你们鹿家还有鹿微眠不识好歹,意图背叛太子,等日后太子将你们视作弃子,沦落到什么下场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小厮作势要走,暮雨也不拦他,径直往前走。
小厮气哼哼地调转方向,正想着如何编排她们能让她们下场更惨一些,不成想绕过树林一转头,径直撞上了拿着匕首把玩的封行渊。
他吓了一跳,踉跄一步,忽然后脚踩空,一下子跌进了湖中!
小厮挣扎着,还未等发出声音,就被蜂拥而上的鱼群吞没。
封行渊踱步看了一眼浮出血丝的湖面,像是碰巧来赏景的过路客,观赏了一番群鱼争食的乐趣,又将视线转到鹿微眠离开的方向。
其实当年鹿微眠在假山里撞见封行渊,可怜他在宫里要受小太监欺凌,浑身是血。
但如果再往前一步,她就能看见,山洞里藏着跑慢了一步的小太监尸身。
那个状似可怜的小男孩,身上全是别人的血。
封府又有人失踪了。
鹿微眠得到消息的时候,暮雨刚回房不久。
说是封贺满府找那个小厮,却怎么也没找到,大门也没见有人出去。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一天之内,接连失踪两人。
实在是有些巧合。
鹿微眠莫名心下不安,但她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她明明记得,封府是最安全的地方。
鹿微眠放下笔问道,“姑爷在哪?”
“听说刚回房。”
鹿微眠提起裙摆,绕过书桌,“那我去看看。”
他们的房间分隔在两个小院子里,按理说鹿微眠这间是正经的寝居院,当前封行渊住的只是个书房。
鹿微眠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她听见一声虚弱的,“谁”。
鹿微眠磕磕绊绊地回话,“我。”
虽是两世夫妻,说实话,其实她现在跟封行渊还不太熟。
他声线温沉,“进来吧。”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进门,屋内浅淡的药香混合着茶香,而封行渊一身素衣靠坐在床头。
他衣襟松散,正在合拢衣衫。
鹿微眠一顿,转过头,“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换药。”
封行渊觉得有意思,“我让你进来的,谈何抱歉。”
“夫人可比昨夜抢着喝合欢酒要拘谨得多。”
鹿微眠哑然,脸颊瞬间涨红,“那我,真的不知道。”
封行渊不在意她是否真的知道。
那封信已经把她的心意表露得非常清楚。
“有事找我?”
鹿微眠想起正事,转头看他已经穿好了衣物,才走过去,“是有些事情。”
她局促地坐在旁边的软凳上。
大概是日头高悬,日光明亮,鹿微眠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浅薄衣衫下,束缚腰腹的绷带,以及起伏的肌肉线条。
鹿微眠没看过这些,不太自在地偏开头,“你的伤,严重吗?”
“还好。”
鹿微眠斟酌着自己该怎么开口,手指缠着自己的束腰丝缎,有点紧张,“是这样的,今早我去拜见叔伯婶婶,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下人,自称是太子亲随,在府中潜伏着接应我。”
封行渊喝茶的动作一顿,大抵是没想到鹿微眠会这么直接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嗯?”
“我之前是与太子有过一段……很浅薄的感情。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鹿微眠手指缠丝缎缠得更紧了,“我就告知了二叔,想打发了他,但现在人失踪了。”
封行渊放下茶盏,看起来并不在意,“许是他寻了个密道,出去跟太子告状了也未可知。”
鹿微眠说出自己的担忧,“我主要是怕给府里带来麻烦。”
封行渊平静道,“有麻烦,也是我的麻烦,不会找到你。”
鹿微眠脱口而出,“你的麻烦不就是我的麻烦吗?”
封行渊微顿,片刻后无声轻笑了下。
他抬起头隔了一段距离看她,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面具遮起来的异瞳满是凶险气息,“其实,夫人若是需要,原本可以把他留在府里,方便你与太子来往。”
鹿微眠凝眉,“你……认真的吗。”
“太子不是什么好人,你应当比我清楚,他安插眼线进府,不一定安了什么贼心。”
封行渊慢声接过话来,“目前看起来,也是为了你。”
鹿微眠垂眸,“为了我还是为了他的野心,都很难说。”
“罢了,若是真找过来,你就说是我把人赶走了。”鹿微眠起身,“还有,明日叫我一起入宫复命。”
“复命只需要我自己去即可,怎么突然想跟我一起去?”
鹿微眠舔了下唇角,“我今天在大家面前说出去了,那我得去呀。”
封行渊听笑了,“这么简单?”
“不简单,”鹿微眠顺便告了个状,带了点不满的情绪,“你二叔婶婶故意给我下马威,让我站规矩,我吓唬了他们我会在御前说他们,我明日不去,他们还觉得能拿捏我。”
封行渊戏谑道,“难为你还给他们好脸色。”
“做做样子还是要的。”鹿微眠说完,离开了他的屋子。
红衣衬她,像一只娉婷俏丽的红蝴蝶。
封行渊看着她离开,回想着她方才说过的话,手指轻轻点动着木榻床架。
入宫复命是寅时,天还未亮。
封行渊在成婚前早就打探过鹿微眠的生活习惯。
早的时候,上午巳时起,晚的时候能睡到午时。
因而封行渊根本没有把鹿微眠说要跟他一起入宫复命的话放在心上。
清早收拾好坐进马车,刚要命人启程,忽然马车前端摇晃了一下。
接着探进来一个莓酱橙色的影子,轻快地坐在了他身边。
鹿微眠理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鬓发,吩咐道,“启程吧。”
封行渊疑惑地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少女。
鹿微眠自顾自的说着,“还好我早出来些,不然你就走了。”
封行渊扬眉,“夫人晨起这么早,不困吗?”
鹿微眠理所当然道,“不困啊。”
一刻钟后,封行渊肩膀忽然一沉。
封行渊:“……”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身边人的脑袋,缓慢地推到了旁边。
而后轻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安静地闭目养神。
马车颠簸,鹿微眠脑袋轻撞了下马车车壁,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听见马车外传来市井摆摊的声音,正欲再度闭眼时,忽然间想起什么被惊醒!
鹿微眠慢慢撑起身,环顾四周看见封行渊也在补眠。
她掀开车帘,询问车夫,“到哪了?”
“回夫人,到庆安早市了。”
鹿微眠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里百姓多,别再冲撞了人,我们拐一下前面那个小巷走。”
其实今早她一定要跟封行渊一同入宫的原因,根本不是昨日跟封府的人放出了话。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条路上会出事。
说来也怪她,是她出嫁前一直在家哭。
她弟弟总以为阿姐嫁给这个人受委屈,孩子又是十二三岁狗都嫌的年纪,自己拿了主意。
他知道封行渊今日入宫复命,收买了一个摊贩大伯,在这条路上装作被封行渊的车撞翻,弄脏了封行渊的朝服和马车。
他以为一个小小的把戏,能帮阿姐出气。
但那天封行渊衣饰脏污,复命也迟了。
朝服脏污面圣是殿前失仪,听说被太子党羽好一顿编排和嘲弄。
他不知道鹿微眠那天看见封行渊穿着脏衣服回来,连百姓都在指点非议他时有多愧疚。
她不愿意嫁归不愿意,但他也是无辜要娶。
车夫大约是觉得鹿微眠说得有道理,勒住缰绳调转方向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鹿微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那条街就没事了。
她手指轻攥裙摆,紧张了一路,直到他们拐出小巷时,马车忽然颠簸一下,接着传来一阵碰撞声!
鹿微眠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忽然扑到了封行渊身前,护住他的朝服!
封行渊身形僵住,只感觉鹿微眠身上茉莉花香极具侵略性,将他严丝合缝地笼罩住。
她发间垂落步摇摇晃着勾住了他的碎发,轻轻震荡。
封行渊入目所及,就是少女白皙脖颈和颈间血络。
这是一个人身上最为脆弱且致命的部位。
看起来很好咬。
少年身体里不安分的屠戮嗜血情愫,极轻的躁动着。
他见血会兴奋。
无所察觉的鹿微眠闭了闭眼睛,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有东西泼到她身上。
凌一正好掀开车帘禀报,看到这一幕,“唰”地一下将车帘放下,“刚刚马车踩到了一块地坑,主子夫人小心些。”
鹿微眠:“……”
她有点尴尬,但是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尴尬。
鹿微眠不死心地问,“路,路上没事吗?我刚刚听着什么东西撞上来了。”
“没撞到咱们,撞到了咱们后面的车。”
鹿微眠还坐在封行渊腿上,能感觉到身下他的朝服冰凉坚硬。
她觉得现在的姿势,还不如撞上来了。
耳侧忽而响起少年好整以暇的声音,“夫人看起来,早就知道这会出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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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