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妇并没有给她太多的询问机会,便微笑着离开了,独留徐清宴留在原地。
正因如此,徐清宴并不知道,就在老妇转身的一刹那脸上是再也掩藏不住的悲喜交加,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叫自己发不出声音来,眼泪却无声的浸湿了手掌。她没想到这恩人已然去了许多年,她竟然还有机会再看到这张脸,那双眼睛。
就在几年前,是她救了自己,而几年后,她的女儿又再次拯救了她的女儿。她们母女这辈子欠了她们母子两条命啊!
在恩人死后,她的人生便失去了所有光亮。自从知道她不做人的丈夫将她作为一个商品,给送了出去抵债,她便把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她的女儿还年轻,不该断送在这样一个村子里。
这个老人,看起来已经有七八十岁的样子,满是实际上,她也就知天命的年纪。
当年她卖给了赌棍,她以为是最糟糕的事了,再惨也不会更惨了。直到,没过多久她在劳作时发现,她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女儿被她的混账前夫卖个了一个同村的酒鬼。
徐清宴站在老妇人身后,眼见着这个老妇步履蹒跚的离开,心生窦生疑云,口中低喃道:“好生奇怪,对她完全没有印象,到底是什么人?”
没过一会,直至徐清宴已经完全看不到妇人的背影了,她便没有犹豫多久,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村子。
她是一个人来的章台县,当然不能全盘复刻丽娘的境遇。她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如今再次一闪而过,今天她是真的需要抓住。
徐清宴刚才仔细观察了丽娘身上的伤口,既有陈年旧伤也有今日新伤。以她之前和韩退之他俩在乞丐那取得的手艺,旧伤完全不是问题。她举起手臂,看了眼雪白结实的手臂,心中有了主意。
没过多时,城东头的杂货铺里闯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身上衣服上血迹和泥灰混迹在一起,面容枯槁。脸上左一块右一块的伤疤,手上更是伤口纵横。
妇人跌跌撞撞地来到店里,“噗通”一声,她便是往地上一跪,开始磕头道:“求求你们行行好。我一路逃亡过来,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求求你们,收留我。我可以为你们掌柜洗衣做饭,做牛做马,但求掌柜的庇护!”
伙计们发现这妇人的动静,也下了一大跳,他们知道掌柜的在外面扶危济困,这找上门来的也不少见。这妇人这样的他们每年见得也不少,掌柜的也不是每次都会帮助。何况,掌柜现在并不在章台县啊,他们这些小喽喽根本不敢做掌柜的主呢。
他们连忙要扶这个妇人,这个妇人却不肯接受,爬了两步,离他们远了一些,再次不断的向这中堂磕头。
那几个伙计注意到妇人手上厚厚的茧子,想来并不懒惰,一看便是做活的好手。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需要人伸手帮助的地步呢?难道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又是个想骗吃骗喝的。
伙计也不敢将时间全部耗费在一个人身上,他们派人去请了院中的二掌柜来处理,几个人都散了,独留一个少年人站在徐清宴身边看着她。
徐清宴伏在地上,默默流眼泪,也不再高深呼喊了。有时候沉默更加有力,她既然已经踏出这一步,就一定会把这每一步都走好。
没多久,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急急忙忙赶过来,徐清宴听到脚步声,人也立马进入了状态。早些年和兄长们在外行骗之时,她早就将这些演技精髓融会贯通了。
那人面目和善,面上带着笑意,俯身蹲在徐清宴的身前,温声询问道:“不知你有什么诉求,我知你可能心中酸楚众多。我也愿意向你伸出援手,不如随我去后院谈谈。我看看我是否真的有能力帮助你。”
徐清宴闻之抬脸看向这人。一个五十几岁的男子,并不算年纪大的,但是却养了长的美髯,谦和的气质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单单看着并不像是一个经商的商人,倒像是久浸于诗书中的文人举子,气质温润如玉。
李明安看到眼前这人,也难免一怔。他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但是随即消失不见。他怀疑的点在于,他看到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并不是久经沧桑的悲哀和苍凉之感,而是有力量的眼神。
而他并不想插手任何事情,最后的决定还是得邓永年自己来做决定,他只是来给邓永年看店面的,给他安抚顾客罢了。至于这个人是否会带来麻烦,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李明安扶起这个“妇人”,他感受到这个女人的骨头和状态完全不是一个妇人还有的,这人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他的嘴角扯出了一抹戏谑,眼中却满含温和,他的身份不能掺和在其中,但是事情越发觉得有意思了。
李明安当然不会点破由于徐清宴骨头状态不是妇人,他早就看出。
他笑了小,将徐清宴请至院中的亭子中,流水潺潺,不是西北荒凉,尚有落叶纷纷飞舞,倒叫原来由徐清宴塑造的气氛消散了大半。
“不知您为何要来我店里求助呢?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你引起的骚乱影响总做生意,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你需要赔偿我你这会给店里带来的银子了。”李明安一手摸着髯须,一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饮起来。
“……”
徐清宴没想到陈掌柜会是这样一个书生模样的清俊大叔,那定然不会是昌平将军邓永年,那么章台县的这些匪徒并不是无定的人。
这让她有些惊喜,即使她已经能猜到无定特殊的身份和可能。意外来的太突然了,让她有种不真实之感。按照她的推理,陈掌柜必定是当年转回乾坤,顺利撤退的那一批人。没想到竟然不是。
“怎么了?不愿说?不愿说我现在就将你扔出去。从我们安陈记里扔出去的人,在章台县,完全没有人敢再收留你。你信不信?”李明安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是他语气之中威压四起,与方才情感可大不一样了。
徐清宴坐在李明安的对面,脑袋低垂着,在别人的的引导下回答着问题。“我,是定西城人仕,家中与丈夫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才不得意离家来此,特意投奔掌柜的你的。”
“投奔我的?”李明安觉得有几分好笑,他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的身份,这人倒是上来就说来给自己找活来的。倒是不问自己的身份了?
徐清宴神色慌张,慌忙地撸起袖子,给他看身上的伤口。口中解释道:“家中与夫君起了争执,一时情急离开了家,便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徐清宴目光闪烁,仔细观察能看出事情并不如她说的那般简单。
李明安对她说的全然不信,但是在看到胳膊上切实的伤口,也难免有些佩服,真是个有毅力的姑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来到此地,对邓永年有什么企图,但她的这份狠劲让他想起自己的夫人。
李明安微微一笑,决定帮她一把,看在他与自己夫人有几分相似的份上。况且他想看看邓永年会怎么处理这女人,是否会拆穿她。
他就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既然是一时冲动离开家,理应是找回去才是,怎么反而越来越远了。完全是想要逃离吧?你知道没有文碟,擅自离开家乡,是什么罪名吗?”
李明安生气起来不怒自威,就是徐清宴也被他微微惊了下,她也没想到这张温润如玉的美髯公,竟然生气起来也如此可怕,气势如此逼人。
“可是,可是我后来意外见到了丈夫的兄弟,正准备打招呼,却发现他们在讨论我。故我才接近偷听,我才知道,自我离开后,他很快就又娶了一个。说是要是再见到我就会把我碎尸万段,我实在害怕准备逃跑。”
李明安默默听着,对她的话暗自思忖着,心中也难免产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但他一直都知道她在撒谎。他沉默了一会,口中接着问道:“然后呢?怎么会被追杀?”
徐清宴深吸一口气,道:“然后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他的朋友们看到,他们朝着我就蜂蛹而来,倒叫我吓到了。我连忙就想跑,果然事情朝着我不想发生的方向发展,他们将我还好好活着的消息告诉了我丈夫。”
叫李明安都忍不住眉头微蹙,什么样呢人身边就是会聚集什么样的人,即使是假的,这个姑娘说起来也唯妙唯俏,他猜测这大概是这姑娘在哪个地方曾经见过,所以故事才会如此完整。
“我丈夫得知了我的存在,不肯放过我,到处天南海北的寻找我的踪迹,并打算杀了我!我的情况他是最清楚的了,但是他还是不肯相信我。”徐清宴眼眉也低垂下来,好似心中万分失望。
她在这边演着,等待男人审判,那边男人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陷入了沉默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