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跟了和尚两天,鳞尘之一点记忆都没想起来,不止如此,他还差点被闷死。
要不是有一只松鼠解闷,这一路上,他早就要得失语症了。
不说话就算了,没有东西吃没有地方睡觉也能忍受,毕竟出家之人六大皆空,与寻常人自是有所不同。
可是,出家人连眼睛都不闭一下的吗?
鳞尘之实在大惑不解。
这一路上,他就没见和尚闭过眼。就算偶有小憩,也是睁着眼睛打座。
“喂,和尚,其实你有什么目不能暝的疾症对吗?”鳞尘之追上南司若,从后面探出脑袋来。
南司若不语,只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自讨没趣的鳞尘之:“......”
他愈挫愈勇,“没关系,我又不会笑话你。毕竟大师有言,人各有疾,其中属隐疾者最不可窥视,更不可讥讪。”
南司若:“......”
“大师又有言,是为人者,必有其私隐......”
南司不耐地打断他:“聒噪。”
是块木头石头,被搅扰多了,总还是会有所动。
即便是不耐烦的抱怨抑或驱赶,鳞尘之也乐得对面有了回应。
他乐呵地凑上去,“和尚,我们现在是要去东南方吗?”
“我猜你是想去东南方给那猪肚虫放生对不对?”
见对方面无表情,鳞尘之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伸手要去捉南司若左肩上的松鼠,松鼠琥珀吱叫一声,跳到南司若的右肩。
鳞尘之随之扑向右边,谁知脚底一滑,竟直直扑进了南司若的怀里。
手还抓着南司若的肩膀,差点将好好一件僧衣给扒下来。
鳞尘之:“......”
他立时装乖:“诶,我看和尚你肩上有灰,给你......”
抬眼,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对视上,鳞尘之一句“拍拍”咽回肚子。
“嘿嘿。”鳞尘之心虚地笑了下,迅速从人怀里退开,又小声嘀咕,“都怪你那只不听话的小东西......”
“吱!”琥珀发出抗议,并丢出一个果子。
鳞尘之灵巧一躲,又倾身一捞,将果子送进了自己嘴里。
无心之举,本以为和尚顶多冷眼看看他,没想到却再次听到人说,“你别再跟着我了。”
“咳!咳咳咳!”果子呛喉,鳞尘之猛拍胸口。
“你......咳咳咳!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跟着和尚的这两天,这话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我不跟着你要跟着谁?”一张好看的脸被呛出红晕,再加上此刻他真心有几分生气,脸上又红了几分。“你若在此抛下我,良心真能过得去?”
南司若毫不犹豫回答:“过得去。”
鳞尘之:“......”
他快被这臭和尚气死了!
“那好!你告诉我我的身世,我的过往。只要我知道自己的过去,定不会再跟着你。”
“不知。”和尚言简意赅。
鳞尘之:“......”
那这不是跟定了!
反正他什么都记不得,反正他没什么可做,找回记忆之前,就只能跟着无趣的和尚。
鳞尘之哼了声,“要怪就怪你救了我吧,或者,怪你遇到我。”
和尚从没承认过救了他的事,那若不是救,他们也是已经相遇。
管他阴差阳错也好,蓄意而为也好,既已相遇,就非他不可了。
非跟着他不可了。
-
走了大半日,终于看到人家,鳞尘之正要前去化缘。
没错,跟着和尚这两天,他已经学会了化缘。
就见前面走来乌泱泱一群人,中间压着个道士,哭天喊地说着什么。
而身边的和尚不知何时已停下了脚步,退让到一边,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俺是真不会啊!俺只是个算命的,哪会捉鬼!”
“求求大家行行好放了俺吧!”
......
鳞尘之还没见过算命的,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望。
望着望着,就跟那老道对视上。
“停!停停停!”老道看着鳞尘之,紧急让停。
那焦急的样子听上去不像作假,众人停下了脚步。
而后鳞尘之便看着那老道捋着胡须,冲他一阵挤眉弄眼。
鳞尘之:“......”
原来算命的这么轻浮!
鳞尘之眨了眨眼,下意识就要去找和尚,转头却只见一个背影。
“喂,和尚,你要去哪?”鳞尘之赶紧追上去,“路在这边!”
和尚不语,只是一味背对着众人前行。
鳞尘之猛地向前一拽,扯到了和尚的后领。
“再走就要走到别人庄稼地里去了!”鳞尘之自认为做了好事,让和尚及时悬崖勒马,下一秒却见一张愠怒的冷脸转向自己。
他迅速松手,并举高,眨着蓝汪汪的眼睛道:“我......我那是为了你好!”
南司若:“......”
“看到没,那里!那个小僧,捉鬼他可是专业的!”身后,老道扯着嗓子道。
鳞尘之这才明白,原来那人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和尚。
“和尚,你......专业的?”鳞尘之看看那手指和尚的老道,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和尚。
南司若:“......”
和尚并不理会鳞尘之,只是越过他朝前走去。
鳞尘之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上前,却在和尚朝那老道鞠躬喊“师伯”时大跌眼镜。
而那老道虽被人压着,却早已笑弯了眉,见南司若对他行礼,笑得更开心。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推拒哀求。
“我就知道是你小子!”仇半仙挑眉,得意道,“虽已多年未见,可你这张脸,你师伯我怎么可能忘记!”
南司若:“......”
九年,他的脸早已变了模样。
若不是手上戴的佛珠离喈,对方恐怕根本认不出他。
“想当年师弟刚领你回庙的时候......”那仇半仙自顾说着过往,丝毫不在意南司若的沉默和众人的不耐。
没人理会半仙的絮叨,除一人之外——那就是鳞尘之。
他很好奇和尚的过去,更好奇在和尚的过去里会不会有自己的一点存在。
那对失忆的他来说至关重要。
可那老道说来说去,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信息。
例如小时候的和尚多认生多可爱多听话......
“哎等等等等!我不说了行吧!不说了!捉鬼这事得叫上我的徒弟!否则就算把我压过去,我也毫无办法!”
众人受不了仇半仙的絮叨,压着他继续往前走。仇半仙发出嚎叫,频频回头去看南司若。
“师侄!看在你师父我师弟的份上,就帮师伯这一次!这次这个东西,师伯拿它真没办法啊!”
“阿弥陀佛。”南司若不为所动,遥遥行了个礼。
鳞尘之奇道:“和尚,那可是你师伯,你真不帮?”
看了两眼远去的人群,又道:“出家人不该这么狠心吧?”
南司若抬眸,狠狠看了鳞尘之一眼。“你懂什么?”
那声音冰冷至极,鳞尘之只觉后背生寒,不敢再惹人不快,闭了嘴。
人群走后,两人重新出发,不料还未走出百米,就听身后有马蹄声响起。
“两位师傅,跟我走一趟吧。”来人身骑一匹黑马,一身英气。走近后勒住缰绳,又道,“半仙说需得两位在场才可救我朝阳井。”
“朝阳井?”鳞尘之狐疑,“那是什么?”
“朝阳井乃御赐之名,是我们的荣誉和骄傲。”那青年满脸自豪。
鳞尘之看了看没说话的和尚,对青年道:“我们跟那什么半仙素不相识。”
“仇半仙可不是这么说的。”青年始终是刚正不阿的气质,居高临下看着鳞尘之和南司若。
“不管他怎么说,反正那什么朝阳井与我们无关。”鳞尘之双手叉腰,一双蓝眼睛瞪得很大,直直看着青年。
青年被那双眼睛惊了下,马上镇定,“二位还是跟我......”
“走吧。”南司若终于开口,拂袖应了。
鳞尘之:“......”
敢情他刚刚都是白白争理了!
“和尚,你怎么可以这样?”鳞尘之抱怨道,“我刚刚是多么努力......”
“我没说不去。”
“可是你那表情很明显就是不想去!”
“......”
“你方才还不理会你那求助的师伯!”
“......”
“出家人不打诳语!”
南司若:“闭嘴。”
鳞尘之:“......”
好吧,他暂时闭嘴吧,谁让他现在失忆了有求于人。
两人跟着青年追上了仇半仙,仇半仙见自己心爱的师侄最终还是来了,立刻眉开眼笑,挣扎着理了理被弄乱的衣服。
压着仇半仙的队伍来到一个插满旗帜的小镇,青年抓住缰绳:“吁——”
“这便是朝阳井了。”
朝阳井,一个四处散发着血腥味却依然能感受到繁华气息的小镇。
一眼望去,每一家每一户都竖着一面金黄色绣有红色蟠龙的战旗,战旗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祈”字。
这“祈”便是祈皇军队的代表,祈皇城最大的一支军队,现在正驻守在边疆,防御边界敌寇。
本该是一座繁华安宁的小镇,现在却密布着恐怖氛围,血腥味四起,黑雾缭绕。让人感觉有些窒息。
“朝阳井是个荣誉至极的地方,繁华热闹,且民心凝聚。但因为一具鬼魂迟迟不肯安息,还从棺材里面跳起来作怪,杀了不少人。虽然被几个壮士巧妙地捆住了,但根本困不了多久。”仇半仙主动站出来为鳞尘之和南司若解释。
“荣誉至极?”鳞尘之抬头看了看那些插在门前高高飘起的战旗。
“朝阳井之所以被御赐为朝阳井,是因为一个叫作司马朝阳的青年。据说这青年啊,从小跟父参军,八岁便能以一敌百,十六岁便杀掉了敌方将领。骁勇善战,果敢豪放,被南依将军收为义子。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于是陛下亲自赐名为朝阳井。”
“哦,原来是这样。”鳞尘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回头对南司若道,“和尚,那什么南将军,是不是......”
“和你一个姓?”这句问话还未说出,鳞尘之便从和尚的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寒光。
他咽了咽口水,彻底闭了嘴。
仇半仙继续道:“你们看到这些战旗,都是朝阳井的百姓为了给这份荣耀留一份证明。据说御赐名字的第二天早上,家家户户门口都是一面崭新的华丽战旗。可谓相当默契!”
鳞尘之看向那些战旗,即便是在这样一个阴郁的环境中,只有微弱的灯火和迷蒙的黑气,每一面战旗也是飒飒挺立着的,像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昂首挺胸,雄心壮志。
不难想象朝阳井平日里是多么的英气,肯定连最柔弱的老人妇孺,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吧。
可就算是外行的他也不难看出,如今的朝阳井阴气森森,血腥浓重。
像是知道鳞尘之内心的想法,仇半仙突然长叹一口气。“一月之前我来这里,还是一派光鲜亮丽的模样呢,就连牙齿掉光了的百岁老人都还在舞枪弄剑。”
“一人勇则千人荣,一人落则千人愁啊。”
鳞尘之:“......”
这戏有点过了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鳞尘之问道。
“问得好,俏小郎。”仇半仙突然鼓了一下掌。
鳞尘之:“?”
俏小郎?谁?
仇半仙却贼兮兮地笑了下,“这个嘛,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走至一扇黑色大门,门上有两个白虎门环。
鳞尘之觉得稀奇,正想伸手去碰,被和尚拦了下来。
“别乱碰!”南司若喝道。
“和尚你干嘛......”鳞尘之抱怨的话说到一半,就见那门环上突然流淌出浓浓鲜血。
“这是......”鳞尘之惊慌地退了两步,退到南司若身后。
“是无辜百姓的生命吧。”南司若朝门行了个礼,“阿弥陀佛。”
“不愧是无却师弟教出来的弟子。”仇半仙捋了捋胡子,“你们且进去一探究竟吧。”
话毕,却被压着率先打开了那大门。
“哎哎哎,我就不用进去了吧!都说了我这师侄帮我出手,咱们就在外面等着不行吗?!”仇半仙徒劳地抵抗着,很快被众人拉至一间房里。
哐当!
仇半仙被关进了房里,众人散去。方才那青年才引着鳞尘之和南司若往前。
仇半仙进去那房间里发出阵阵咆哮,青年解释:“放心吧,压在棺材里的,暂时出不来。”
鳞尘之:“......”
“还真是鬼啊......”他紧紧抓住了和尚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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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