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不清天空 第10章 第十话 说什么死不死

“也许派个天使给我，让你们最好的天使来吧。”

三年前，白芍将这句话写在一本紫色笔记本的扉页。这个晚上，她怀疑苏以御就是那个天使——不带功利对你好，承认你本来的样子。

原来这世上竟是有天使的吗？

“叮铃铃叮、铃铃铃叮、铃铃叮叮~”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女孩的思绪。

一个陌生号码，开头的三个数字说明这是琼华市的打扰者——她几百年没接过陌生电话了，是谁呢？

略带着忐忑和反感，点下那按钮：

“喂。”

“你好，请问是白芍吗？”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发出客服的专业声线。

“……有什么事吗？”她不认可也不否定。

“是这样的，我们报社有本书想请您画插图，报酬可以商议，您考虑一下好吗？”

“嗯？我不会画画，为什么会找到我？”

“啊……白芍小姐，您不用担心，我们是四月出版社琼华市分社，位置就在市政府旁边，有专业的编辑人员。这次图书策划，您出现在招募作者名单里了。”

“可是，我已经三年多没画画了。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应该还是三年前的赛事吧。”

“是的，白芍小姐。四年前您在本市的素描大赛里夺冠，虽然后来没有听说您参加其他赛事的消息，但此次的插画任务您还是考虑一下好吗？三天之内给出答复就可以——无论如何还是希望您能参加此次的插画制作，这也是这本书作者的意愿。”

“……请问，是哪本书呢？”

“是姜言珍的《我分不清天空》。”

“这样。”

“那您考虑一下好吗，大后天晚上八点前拨回这个电话就好。”

“好的，谢谢你。”

“那我这边先挂了，记得回拨喔，我们会等待你的。”

“滴。”电话挂断，白芍瘫坐在床上。不是欣喜，是疑虑——她与画画有了三年的距离，怎样追回去呢？好像，即使给了她这个机会，也触摸不到，有隔膜了。

躺下来，呈大字型。姜言珍，一个文风很阳光的儿童作家，白芍喜欢读她的书。她竟然点名要她画插图吗？插画师——离幼时的梦想近了一大步，可是……会不会太晚了呢？

她不明白，生命为何要开这个玩笑，夺走她的所有，然后多年后回头给出一个机会。她明明已经放弃了的。

……

关了灯，睡不着，不安。她想要有个人陪自己说话，她……想去找沈杉之——这房子隔音不好，那通电话会不会他也听到了呢……不……太自恋了。他说他总是失眠，会不会其实也没有睡着呢？

“沈杉之？”隔着墙壁，她试探性地开口。

没有声音，看来这屋子的隔音也不是那么差。兴许他已经睡着了。

“那我也睡觉好了。”

闭上眼睛，可那本书的画面飘起来。

“你很想去吗？”有个声音响起来，是沈杉之。

天啊！他还没睡，果然这木质结构的墙壁并不会略去多少信息。

“你还没睡吗？”白芍清醒过来，她带些激动地趴起来。

“失眠了。”那边照常是冷静的调子。

“那聊天。”

“嗯。”

“沈杉之……我问你……我长得是不是……很难看？”断断续续说完话，她将头埋进被子里。

可男孩的那句“没有”还是清晰地传过来。

眨着眼睛，她的鼻子酸酸的，将盖着脸的被子褪去一些，“真的吗？”

“你很好看。”

隔着一面墙的两张床，两个人都盖着薄薄的被子，呓语似的谈着天。夜色迷蒙蒙的，有一定的可见度，窗户有风吹过，帘子飘起来，树叶的绿好像也被吹进了房子里。

白芍于那声音里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她听见男孩又说：“你一直都很好看。”

“扑哧”，女孩笑了，“你很早就见过我吗？”

“嗯，小学。”

“怎么会？”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就认识你了，川西四小。”学校一出，白芍相信那话不是玩笑了。“可是，我们隔着年龄，那时候，我应该上三年级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年纪？”

“同学告诉我的。有一天在食堂碰见了你。”

“……你小学很喜欢穿裙子。”

白芍又笑，“你是怎么认得我的？”

“学校的联欢晚会，你画了沙画，画的是一只飞鸟，很好看。”

“……这样”，白芍将一只手横放在额头，“我都快忘记得差不多了，是的，那时候还会画沙画。”

“你说——你想做飞鸟。”

“这样吗？”

“但是，你下台阶的时候踩空跌倒了。”

“……是啊，你记得好清楚啊。”

“是因为我那时候刚好流鼻血了，所以也去了医务室。”

“这样……对了……那时候我记得自己和一个小男孩聊天，就是你吗？”

“嗯，是我。”

“你变化好大呢，沈杉之。”

“嗯。”

“我又想去画画了。”

“那就去画吧。”

“刚刚还不想的，因为我觉得自己长得难看，我……总是想躲起来。”

“你不难看。”

“你那天为什么淋雨？”

“我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这话多坦白，又一气呵成，让白芍在那一刻感到一瞬心痛——她爬起来，抹了一把脸，手上是泪水。“沈杉之，你出来。”她说。

又站起来，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间门，不到半秒男孩打开房间门出现在她面前，眼神无辜又有些紧张。

一切灯都是关的，光线是从窗户外漏进来的。是夏天的夜晚。

他抿唇，一言不发。看着白芍的脸，正往下掉着眼泪。

“对不起。”他说，往前站了一步。

“没事。”

“为什么哭？”

“你不许死。”

“我不死。”

“好。”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而男孩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白芍。”他叫她的名字，轻轻的。

“我……”

“什么？”她仰面望他，眼睛红红的。

“不。”他摇头。

“那就回去睡觉吧。”白芍往回走，男孩点头，很久很久之后的他知道，原来他应该说完整那句话，因为时机流逝。

又躺下来，她不再说话了。靠着枕头闭上眼睛，下定决心，她要画。

深夜再沉下去，北极星在天边大亮，蝉声渐渐要聒噪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