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被大雨耽搁在了半途,望着帐篷外的雨帘,于阶白估计安格斯应该已经到了美索斯城。
可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一只猎鹰落在了帐篷外,尖喙不住敲击着帐篷的缝隙。
于阶白注意到角落传来的动静,把这只湿透的动物放了进来,鹰扑着滴水的翅膀跳进来,然后被一块干毛巾给盖住。
于阶白把它从地上拎了起来,取下了它腿上的信筒。
亲爱的伊兰斯,美索斯城正在下大雨,我有点想你,城里已经开始混乱,居民们开始暴动了。相信我们很快可以见面。——爱你的安格斯·哈迪奇。
鹰终于从毛巾里挣脱出来,然后又被人捏住了翅羽,捉他的人眼里溢着笑意,“他以为自己已经嫁进豪门了吗?”
猎鹰伸出喙轻啄于阶白的手背,想让他放开自己,却被缺德主人拔掉了一根羽毛。
鹰开始在帐篷里乱窜,一片羽毛落在于阶白的头上。
副官进来报告,差点被乱飞的鹰啄到眼睛。
“大人,军队目前的情况良好,只需要等待天气晴朗,我们就可以开始发动总攻了。”
于阶白听完之后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果雨还不停,大部队就明天夜里出发。”
副官应道:“是要提前发动总攻吗?”
于阶白:“时间越长变数就越多。”
“去吧。”
副官没有马上离开,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指着自己的头道:“大人,你的这里有一片羽毛。”
于阶白一笑:“不用太在意,这只是一个小礼物。”
“对了,给我弄点肉来吧,这个小东西应该饿了。”
乱飞的鹰终于停了下来,跳到人脚边,乖巧张开嘴等着于阶白喂肉。
鹰吃得欢快,于阶白用指节轻敲了一下它的脑袋,低声道:“很快了。”
这是安格斯到美索斯城的第三天,天还未亮,他已经醒了。
就像于阶白不在的那几个月里,还有很多年以前,他又开始受到噩梦的困恼。只是梦里的事物从某些人的脸变成了更模糊的事物。
无数邪恶的线条在跳跃,只有一个人是清晰的,但最后他也被夺走了。
因为连日的困倦,安格斯的眼下泛起了青紫,皮肤更加苍白,就像易碎的瓷器,精美又脆弱。他刚赤脚踩在地上,却又突然收回,然后慢慢穿上了鞋,踱到了床边。
雨已经停下,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浓厚的水汽,它们在人眼前汇聚成了一道薄薄的屏障,一切都死气沉沉。
安格斯朝窗外伸出手,一只鹰迅疾地落在了他的小臂上,歪着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
“看来是有新的消息了。”安格斯把它放在简易的木桌上,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它翅膀上凝结的冷霜,“你来得可真及时。”
桌子上还有剩的肉干,鹰跳到了肉干旁,用力啄了起来。安格斯拉上窗帘,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只有很简短的几句话——已经准备好了,我很想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赤脚在地上踩。
安格斯抿起的嘴角暖化下来,他小心把信折好收了起来。他感到一阵兴奋,一切都在按他们的想法前进,而这个过程可以继续加快。
他点了点鹰的头,“可能得辛苦你再跑一趟了。”鸟被他一戳,嘴里的半截肉干掉了下来,一双圆眼睛呆愣愣的。
于是剩的半根肉条还留在桌上,鹰又展翅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天际线出现光亮,城市渐渐醒了过来,像个半死不活的僵尸一样开始运作。
安格斯装扮成普通的女商人,沿着城市的主干道慢慢前行,每个人的面孔都呈现出一种追惴惴不安。
男人佝偻地揣着一小袋粮食想要回家,却被看见的几个人堵住了去路,一群贪婪的饿狼围住了男人。他被撕碎了,粮食洒了一地。
其它的人继续互相撕咬,但最后这场斗争没有赢家,所有人都躺在地上气息奄奄。
安格斯走过去,将一块白净的手帕盖在第一人的脸上,“愿你安息。”他轻声道。
安格斯轻声说了句,“愿你安息。”便继续朝前走去,直到走到一棵枯死的树下。他抬起头,透过嶙峋的枝干望向城外森林的方向,“火已经够大了。”
鹰哐哐在笼子里乱撞,发出尖锐的鸣叫。里间传来了动静,有人被吵醒了。穿着睡袍的高大鬈发男人从门后走出,“养了新的小宠物?”
杰克·安茨顺从地在男人面前低下头,“是的,先生。”
威尔士向笼子伸手,鹰发出了一声更响的叫声,撞上了笼子,尖喙在威尔士的手上留下了啄痕。
看着指尖涌出的鲜血,威尔士饶有兴趣地看着笼子里的鸟,“你找到了一只很烈的鸟,安茨。”
杰克·安茨低垂着眼睫,拿着药走近,“先生,你的手受伤了。”
威尔士玩味地看着他的动作,伸出手揉捏他的耳垂,“你以前和它也很像。”
沉默地处理完伤口之后,杰克·安茨慢慢抬起了头,“先生,好了。”
“森林怎么样?”威尔士脱下睡袍,露出精壮的身躯。
安茨跟着他朝里间走去,还是那幅恭顺的模样,“很好,一切都很好。”
威尔士换好军装,走到杰克·安茨面前,看着被自己揉得鲜红的耳垂,低声笑道:“我有个礼物给你。”
尖锐的疼痛从左耳垂传来,杰克·安茨忍不住一抖,但他立刻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疼痛。
威尔士用手帕擦掉了安茨耳朵上的血珠,满意道:“很漂亮。”
杰克·安茨收紧了垂着身旁的手,轻声道:“谢谢先生。”
离开之前,威尔士最后看了他一眼,“好好休息。”
看着黑洞洞的门口,杰克·安茨蜷缩在地上,抓紧了胸前的十字架,“母亲,请保佑我吧,让我将他的头割下。”
城里已经越来越混乱了,居民们为了一点粮食大打出手,军队里的一些人也开始恐慌起来,他们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场生死不明的斗争中。
谣言在刻意的引导下愈演愈烈,事件的全貌被半真半假的拼凑了出来。
一部分城里的居民聚集在了军营大门处,他们激动的要求军队放下武器投降,不要走上死路。
但咆哮很快转变成了哀嚎,鲜血流过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闹事,只是平民之间的斗争愈发激烈。
安格斯和最近经过美索斯城的商人一起被彻底禁足,士兵在门口把守,他们被严密地监视起来,不能再去城里的任何地方。
安格斯靠坐在旅店大厅的窗边,表情忧郁,他正在等待一些事情发生。
“小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安格斯抬起纤长的眼睫,抬头看向询问他的男人,“当然可以,泰伯尔。”
他们这些被困住的商人已经互相熟视了,泰伯尔搓了搓手,不安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安吉。”
“美索斯城将和白狼公爵开战的事。”
安格斯的眼珠转动,低声道:“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还有,那位现在已经是亲王了。”
男人有些焦急,“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安格斯很轻地点了下头,“好了,快回去吧,泰伯尔,这不是我们该讨论的事。”
门口的尖叫将两人的对话中止,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一位夫人正抱着怀里的人在哭嚎,男人的胸口正在流血。
有人想去查看,被士兵的刀刃给逼了回去,穿着黑色制服的军官厉声道:“所有人,都给我回到房间去,没有允许,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商人们隐忍多天的愤怒终于被点燃,许多人扑了上去,那个几个士兵很快被撕成了碎片。
泰伯尔想过去,却被安格斯拉住了手腕,安格斯对他摇了摇头。
在血腥的刺激过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新的慌乱中。一片狼藉中,所有人开始四散奔逃。
安格斯仍站在原地,凌乱的脚步声中,他清晰地听见了军队的号角声,他脱掉女士长袍,大步向外走去。
整座城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人民对他们现在的政权极度不信任,许多人堵在城门口要求离开。
被刻意困在这里的几个武器商,当街分发起自己藏起来没被收缴的武器,城里城外都在斗争。
“情报上不是说他们的营地不是还在那儿吗?”
“桥上的人为什么没收到任何消息?”
“哈迪奇已经到城外了,他怎么发现那条路的?”
“叛徒,我们当中出了一个没有被发现的叛徒!”
威尔士脸色难看的坐在首座,他意识到了一件事,在不知不觉间,他似乎犯了些致命的错误。但他来不及去细究那些细节中隐藏的点滴,只能尽力稳住现在的局面。
“在城里布置好防线,萨拉,皮尔法,维克托跟着我去应敌。”
“韦尔负责公爵府和城里的防卫,贝尔斯去城外取回粮草。”
威尔士深吸了口气,“现在,出发。”
“是!将军!”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但美索斯城里却是一片乱象,到处都是小孩的哭泣,成年人的嚎叫,还有奔逃带出来的风声。
安格斯穿梭在其中,透露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冷静和悠然。
一阵疾风从身后袭来,安格斯扭头,看见了坐在马上的克莱尔、她正笑得灿烂。
跟在她身后的白马冲到了安格斯身边,乖巧地垂下头。
安格斯摸了下他的鬃毛,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其它已经赶去公爵府了吗?”
克莱尔兴奋地说:“当然,我们都在去的路上。”
马匹跨过还未布置完成的障碍,刀刃银光闪过,鲜血四溅。
不知何时,太阳又被乌云遮了起来。马匹在雨中狂奔,大朵的水花溅起,士兵们刺耳的吼声穿破雨幕,从城外传来。
——森林
“快点,再快点!”
所有人的身上都是棕红色的泥泞,门被打开了,进去的士兵却没带出任何粮食。
贝尔斯急急地推开人,站在滘口焦急地问:“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站在他旁边的士兵吞了吞口水,声音在雨中变得含糊不清,“将,将军,你看.....”
最先下去的那位士兵带出了一个头骨,艰难地说:“将军,除了尸体,下面什么都没有。”
贝尔斯看着被烧得焦黑的骷髅,那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他。他几乎不能立刻反应过来,在原地愣了足足好几分钟,然后发疯似地大叫:“回城,都跟我回去。”
马匹和人都在雨中喘着粗气,杰克·安茨脸上的阴郁被雨水冲洗,变成了一种扭曲的兴奋。
他从威尔士公爵府的大门走出,扬起了手里的头颅,那死人的表情透着一股惊异,好像在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死掉了。
为首的人放下了和安格斯等人对峙的刀刃,转头看向杰克·安茨。安格斯抬起手,示意己方也放下武器。
杰克·安茨跳下台阶,在雨里和那人交换了一个带着腥味的吻,然后看向安格斯,“少公爵,如你所见,我非常守约。”
这章小白没有出场,下章这个世界完结。我发誓我下个月内一定要搞完这本,做一个勤奋的码字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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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