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阶白的房间只有一张不大的行军床,他本来想把安格斯赶回房间,但青年像只猫,爪子紧紧地扒着人。
无奈之下,于阶白只能这样将就一晚。青年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意,像只依赖主人的昂贵家猫。
于阶白跟着闭上了眼,出乎意料的是,他今晚睡得很沉。
唯一意外的是第二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睡在了安格斯的臂弯里,这让他感到了一种不知名的尴尬。
于阶白一动,安格斯也跟着醒来,紫罗兰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像片潋滟的湖。可这份美丽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路过的人如果粗心大意,就会被卷进湖底的漩涡。
于阶白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别撒娇,待会儿还要开作战会议。”
安格斯被盖住的眼睛笑得眯起,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好的,父亲。”
手心传来痒意,于阶白收回手,起身离开了房间。
克莱尔被罗斯副官领到作战会议室时,还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中。看见墙壁上的大幅作战地图时,她一下子精神抖擞。
上帝保佑,她终于能去打仗了。
于阶白的食指敲在地图上,“好了,各位,争取能一次解决我们目前的困境吧。”
安格斯对于战场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虽然是第一次参加正式的大型战役,但他提出的问题和观点都非常一针见血。
方案在争执中不断被完善,六个小时后,作战会议终于结束。
挂钟指向八点,于阶白拍掌,“各位,做个好梦,我们会赢的。”
人群渐渐散去,克莱尔想找安格斯说话,看见他笑盈盈地凑到于阶白面前时生硬地止住了脚步,转身朝房间走去。
她总感觉这个世界有时候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对,没错,一定是因为公爵父子间的氛围太好了。
安格斯又赖在了于阶白的房间里,瓷白的脚搭在床缘晃荡,“我觉得今天可能会睡不着。”
于阶白把枕头扔在了他脸上,“那就回去睡,别像牛皮糖一样粘在床上。”
安格斯把枕头抱在了怀里,带笑意的眼随着于阶白的身影移动。
行军床不大,一躺下去,于阶白就能感受到旁边传来的热度。柔韧有力的身靠了过来,安格斯的额头抵在他的后颈,“伊兰斯,不要担心。”
于阶白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他在所有人面前都保持着富有领导力的形象,但那是他借由别人的壳子产生的。
在面对一个伊兰斯曾经也无法击败的对手时,在长达三个月的反复拉锯中,他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刻。
003并不总像他的排名,次次都拔得头筹。
安格斯说:“我们会赢的,你不会输第二次。”细碎的吻落在了于阶白的后颈,像安抚也像逗弄。
身后的人散发着一种温暖的香气,他慢慢放松了身体,但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后脖颈处窜了出来。
于阶白眉头一皱,胳膊向后撞去。
安格斯发出了一声痛哼,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委屈,“伊兰斯。”
于阶白捂着脖子转头看他,冷冷道:“安格斯,出去。”
安格斯无辜地向他解释:“我没控制住,伊兰斯。”
于阶白觉得自己看见了漂亮版本的大头,那只猫也是这样,每次犯了错就用这种我知道我错了但你能不能原谅我的眼神看人。
配上喵喵喵的叫声,大多时候,于阶白都会选择原谅它。
但安格斯是个人,所以他不能享此殊荣,被于阶白抓着后脖颈赶了出去。
揉着自己被抓得发红的脖子,安格斯看着紧闭的房门,紫罗兰色的眼睛肿闪烁着别样的情绪,许多东西混在一起,然后又化作无形。
安格斯从恍然的状态中回神,懊恼起了自己刚刚的不克制,毕竟他年长的爱人不喜欢受到别人的冒犯。
不过他很快想通了,反正他迟早会这么冒犯一次的。手指划过下唇,安格斯想,以后还会有很多次的。
北方驻地总带着经年不散的雾气,但今天的雾气比往日淡很多,像空气中浮动的一层纱,包裹着一切事物,太阳影影绰绰地藏在云后。
军队已经集结,马鞭甩动,无数的烟尘跟着在马匹后面溅起。
美索斯城一直无法被攻陷,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它的地势,它和北方驻地之间隔着一条裂谷,只有一条明路可以通行。
在这道天然屏障的保护下,威尔士·索亚可以在保证自己大部分力量的前提下不停派出小只队伍进行刺探和骚扰,但于阶白只能按兵不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刻。
总的来说,这场战斗在人数和补给上不公,但在某些方面又达成了相当的公平。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他们一直谨慎地互相试探着,间谍们不断传出真真假假的消息,现在是时候收网了。
——美索斯城内
小会议室里,几个男人正在激烈地讨论着前方的战事,他们互相攻击着彼此的战术,但一名黑色鬈发的中年男人一直坐在中央沉默不语。
一个男人高声叫道:“我要撕烂你的嘴,贝尔斯。”一脸赤红地扑向了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有着一头黑色鬈发的男人终于说话了,他声调不高,却透着十足的威严,“安静,韦尔下士,贝尔斯爵士。”
陷入争斗的男人们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了暂停键,拳头诡异的静止在空气中。
争斗中的人各自压下脸上的不甘,像是终于上好了发条,僵硬地把拳头收到身侧,各自退后一步,不约而同地转向发出命令的男人,“是的,将军。”
会议室陷入寂静,鬈发男人梭巡一圈,看向了身后的地图,“伊兰斯·哈迪奇正在来的路上,我会让他彻底在裂谷覆灭。”
有人的眉头深深皱起,“先生,我们的兵力无法和他们正面抗衡,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好,但粮草已经出现了严重短缺,士兵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但不少居民开始抱怨配给变少了。”
威尔士笑了,戒指上的黑曜石反射出冷光,“这都是营造出的假象,森林里的地下仓库才是真正的粮仓。”
男人目光森冷地看着贯穿地图的那道裂谷,“这只是一个圈套,为了引出叛徒和蠢货。”
“叛徒已经死了,蠢货正在来的路上。”他抬起手,站在暗处的青年突兀地冒了出来,将东西交到男人手里之后,他又回到了阴翳中。
众人惊讶地发现,他们当中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青年,就仿佛他与屋子里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男人把带血的信封放在桌上,“这是叛徒留下的证据。”
沾血的信封被第一个人匆匆打开,接着在无数焦急的眼神中传递,所有人都看完之后,一声厚重的叹息回荡在了房间里。
“我从来没想过,木拉尔会是我们当中的叛徒。”
男人站在灯光和阴影的分界处,冷硬的脸显出一种残酷,“这是我们为之奋斗多年的事业,我绝不允许出现任何背叛。”
阴影里的青年勾起嘴角,浅淡的笑容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脸上,因此所有人都没捕捉到这一闪而逝的信号。
帝国的军队停在了距离森林两公里处修整,明天就要进入这片森林,紧张的情绪在蔓延。他们或多或少地都在这里吃过一些亏,敌人在这里盘踞许久,对方熟悉如何隐蔽伏击,而他们却相当被动。
暮色垂垂,浓重的雾气升腾起来,驻地燃起篝火,橙红的火光模糊地飘散。
帐篷上剪切出沉默的人影,于阶白坐在简易的书桌前,目光沉沉地看着行军图,手指顺着裂谷的沟壑前进,最后落在了有着树木标识的森林上。
安格斯应该快到了,于阶白抚上被安格斯咬过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眼前蓝线突然一抖,一直装死的系统终于出现在了于阶白的视线中,“003,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进行一些严肃的讨论。”
于阶白不怎么在意,目光仍停留在地图上,“说。”
“从一个AI的角度判断,我认为你不应该让任务对象去执行这种危险任务。”
于阶白的手指一顿,“没关系,他很聪明,会处理得非常完美。”
系统的蓝线抖得没频率,看起来有点焦急,“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要尽量避免他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上次他手受伤,生命值最后下降到了70%。”
它拟人化地叹了口气,“你要知道,人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
于阶白抬起手,示意系统停下来,“我只是给了他想要的,你不能强求他被困住。”
他加重了语气,“你看见了,我不是没这样做过。”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蓝线缓缓消失在于阶白的视野中,“也许你是对的。”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任务对象不幸身亡的话,恶意可能会逸散到不同的人身上,到时候你需要攻略的可能不止一个人,甚至可能不是人。”
于阶白收起地图,走出了帐篷。守夜的人看见他,无声地抬手向他行礼。
他一直走到驻地边缘才停下,这里有一条不知名的河。水面倒影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于阶白蹲下身,伸手舀起冰凉的水,用力泼在自己的脸上。
刺骨的寒冷顺着脖颈划入胸腹,于阶白忍不住抖了下,他觉得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在陡峭的寒风中,他快步回到了营地。
第二日,晨曦驱散了浓雾,在号角声中,军队整装待发。
于阶白平静地望着目标之地的方向,用力挥动马鞭,高大的黑马发出一声长鸣,四肢矫健地向前奔去。
他又恢复了骨子里一贯的傲然,他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系统提出的那种愚蠢失误不会发生。
森林里所遭遇的埋伏并不像士兵们想的那样惊险,他们的首领带着一种冷静的自信,有条不紊地指挥他们突破了敌人的陷阱,成功地击败了对手,还俘虏到了他们的总指挥。
那人在被抓住后企图自杀,但于阶白让人救活了他,并强迫对方接受他给出的残忍选择,“我希望你能活着看见我取下威尔士的头。”
“就像你们希望取下我的头那样。”
男人不屈地昂着头,眼中的怒火企图将于阶白烧死。但他渴望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于阶白仍然步履沉稳,军队按照他的指挥继续前行。
男人感到了一阵难言的恐惧,他意识到,他们不会再有机会打败他第二次了。
夜色中的森林吵闹又寂静,这正是肉食者们开始行动的时候。
一场战斗刚刚结束,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堆尸体,战斗胜利的一方正在把他们往地窖里扔。
克莱尔擦干净脸上的血,扔掉了手里的断剑,“真刺激,我刚刚差点就脑袋和身体分家了。”
安格斯正在擦拭着手里的剑,和站在自己对面的人说话,“这次的行动非常成功,感谢你的帮助,杰克·安茨先生。”
杰克·安茨站在火光不能触及的阴影中,握住了安格斯伸出的手,“合作愉快,我很期待看到你们砍下那位头颅的那天。”
两人并没有做过多的寒暄,在简单交换了必要情报之后,杰克·安茨带着手下的士兵们离去,凌乱的马蹄声快速远离,森林又恢复了寂静。
克莱尔把点燃的火把递给了安格斯,“去吧。”
火光印亮了一群人血迹斑驳的脸,安格斯走到地窖的入口,尸体叠在谷堆上。
死不瞑目的人睁着眼睛注视着他,可安格斯完全不惧来自地狱的任何诅咒。他只是觉得厌烦,因为他剑上的缚带已经完全被血打湿了,那是于阶白亲手缠上的。
他抬手,面无表情地把火把丢了进去。
众人静静注视着燃烧的火焰,直到它逐渐熄灭。
厚重的石板被重新盖回,灰烬被掩埋,新鲜的泥土被马蹄踏过。除了残留的些许血液,还有空气中的味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刚明时,他们抵达了美索斯城边缘。安格斯抬起头,一滴雨落在了他的脸上,接着便是成片的雨落下。
安格斯勒住缰绳,望着雨中看不真切的城邦,眼中是冷静的算计。
这是他和他的势在必得之物。
这段时间太忙了,国庆会多多存稿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5章 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