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她们打急了眼,打得凶神恶煞,面目狰狞,打得你死我活,高玉衡怕受池鱼之殃,就连忙跑回楼上来了。
接下来的事,他不用猜,都知道会怎么样。高玉沙会被叫过来,高立山也会被叫回来。然后,高立山“开堂审案”,田成芸和苏宝华“对簿公堂”,两个人哭哭啼啼,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高玉沙多半会偏袒田成芸,高立山多半会偏袒苏宝华。
不过,他对这样的场景不怎么感兴趣了,无论如何,结果也不会多么颠覆,过了今天,一切都会一如往常。不过是家里的气氛压抑冰冷一点。每个人都会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这不够!这远远不够!比起这些年他和吴秀喜所受的煎熬,这太微不足道了。他无法忍受,他还要努力,还不能松懈,他还得从长计议。
他踱到阳台上来,点燃了一根烟抽起来。楼下已经没有动静了,她们应该打得差不多了。
不一会儿,他就看见高玉沙匆匆地从外面走进了院子,消失在了屋内。又过了一会儿,高立山的车子也回来了。
高立山进了院子,走进了屋内。很快,他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哭声。他们开始了。
但他没有兴趣听,曾几何时,他和吴秀喜受得委屈比这深重多了,可他们只有彼此互相安慰,互相安抚。从来都没有人为他们伸张过,没有人为他们主持过公道。
他吐了一口烟,目光呆呆地看着远方,脸上是一片淡漠的神色。
夜色,很快就降临了。楼下安静了,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六点十五。简鸿豫肯定还在等他的消息。
他到楼下去给简鸿豫打了一通电话,告诉简鸿豫一切都好,并没有出什么事情,高翠辉也没有挨打。电话里的简鸿豫信以为真,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下看看再说,现在还不知道。”他说:“你自己先顾好自己,别管我了。”叮嘱了简鸿豫几句,他就匆匆地挂了电话。
他正要上楼去,徐妈却从楼上匆匆地跑下来来告诉他,高立山找他,叫他立刻到书房去。
他一震,看来属于他的暴风雨也来了。他是今天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高立山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他早有心理准备。
于是,他迟疑了片刻,就上了楼,来到高立山的书房门口,敲了门。
门内传来一声严厉的命令般的声音,“进来!”
还是那样的愤怒和不耐烦。
他镇定着自己,推门进去了。一进去,还是一片沉闷的赭红色,还是那张黑沉沉的,没有光辉的脸。高立山还是坐在书桌前,目光冷峻地瞪着他。他还是站在门后,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高立山。
“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先开了口,语气很冷淡。
“你居然还敢回来?居然还敢挑拨太太和三姨太?你好大的胆子!”高立山阴狠地瞪着他。
他却冷笑了一下,“我为什么不敢回来?我怎么挑拨她们了?至于我的胆子,因为从小到大,被吓多了,自然就大了,否则,我早被吓死了!”
高立山的眼睛颤动了一下,“你在报仇?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让太太和三姨太打起来对不对?”
高玉衡又冷笑了一声,“我为什么想要她们打起来?您觉得我跟她们有仇吗?如果有,那又是为什么?”
高立山哑口无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却还固执地、死死地瞪着他。
高玉衡也死死地瞪着他。他们之间在暗暗地较量着,衡量着。
高立山咬了咬牙根,“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对你已经是一忍再忍!如果你以为我前面放过了你,以后也会对你网开一面,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哼!”高玉衡嗤之以鼻,“我从来没觉得你对我网开一面过,我也知道你巴不得我早点死,甚至恨不得亲手掐死我!你在我心里没有那么仁慈!你对我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奇怪!”
“那你还在背后搞这些阴谋诡计!”高立山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你还妄图拆散这个家!你知道我的手段,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为什么?”
“因为你的纵容,因为她们的张狂,因为你们谁都不在乎我和我妈的死活!你们早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世界上没有人能占得了便宜!也没有人会吃亏!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如果你觉得你们感受到了威胁!我只能说这是你们早些年种下的恶果。现在这恶果长大了,开花了。但它们终究是你们亲手种下的!”高玉衡怒吼。
“你……”高立山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他激动地说:“你一直在等这一天!是不是?是不是?”说到最后,他站起身来,绕过桌子,又冲过来对着高玉衡抬起了巴掌。但,他没有扇下来,他举着手迟疑了,犹豫了。他只是涨红着脸,怒视着高玉衡。
高玉衡愕然地看看他,又看看他举着的手,“怎么?你还想打我吗?”他一仰脸,还把脸往他手边伸了伸,“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再打我!假如你打了我,我今天绝对不会再忍气吞声!不信你试试!”
他狠狠地瞪着高立山,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如果高立山还敢对他动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反击。
高立山似乎真的害怕了,猛然颤抖了一下,就放下了手。
他真的退怯了!
高玉衡发出胜利的冷笑,“我要告诉你,我等的不是这一天!这一天有点太风平浪静了,一点都不刺激!”他摇头,还冷笑,“我等的是风暴真正来临的那一天!”
“你……”高立山气得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瞪着高玉衡良久,才幽幽地,冷冷地说:“我知道你对这个家有很多的不满!也知道你心里有多恨这个家!既然这样!那你就收拾一下,赶紧给我滚出去!滚得远远的!我不会让你这个害群之马继续留在这个家!你立刻给我滚!”
他指着门对着高玉衡大骂。
高玉衡却动也不动,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又冷笑了一下,“哼!害群之马?我是害群之马?”他不服气地问:“哼!那么,您还真是慧眼如炬!您放心,我会滚的!只是我要郑重地告诉你,这个家的确有害群之马,而且还有两匹!但没有一个是我!我可以肯定!”
他想到了高玉沙和苏宝华,他们才是这个家的害群之马。
高立山震惊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他得意地笑了笑,就转身开门准备离开,但刚握住门把手,他却又转过身来,“知道我上次为什么说你可怜吗?”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高立山,做好了一切掀牌的准备。
高立山的眼睛又震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瞬的惊恐之色。这是一种屈辱的,害怕的神色。高立山害怕他的可怜。
高玉衡仍旧不眨眼地盯着他,又是冷笑,“就因为那两个害群之马!假如有一天你抓住了那两匹马,你才知道这个家到底还能不能安然无恙。”
高立山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脸上又露出一抹惊疑的神色。
他知道高立山听进去了。他又冷笑了一下,就打开门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间,他就来到阳台上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他抽得又急又快,像是被什么催着赶着似的。
他滚?他忿然地想。他是得滚!他不滚不行了!他也想滚。可是,不是现在。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不可能滚。现在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了,他不能就这么滚了。他还得把那两个害群之马揪出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怎么揪呢?那两个人好像有什么神通似的,自从上次被他撞见以后,就不再幽会了。
他烦躁地抽着烟。那烟雾袅袅升腾,像一片愁云,将他的脸完全笼罩住了。
夜色越来越深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就到了深夜。楼下还是没有动静,那个人影子再也没有出现过。算了,他还是睡下吧。
他匆促地洗漱了一下,关了灯,就躺在了床上。但,刚躺下,他就想起了简鸿豫。简鸿豫还在等他,他居然给忘了。他得打电话告诉简鸿豫一声,他今天不回去了。
他连忙从床上翻起来,披上一件大衣,准备到一楼去给简鸿豫打一通电话。他走下楼梯,因为怕吵醒楼下的人,所以,脚步很轻很轻。
在他快要走到到二楼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黑暗中出现一个人影子。他顿时收住了脚步,敛气凝神,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仔细地盯着那个影子,那影子纤细而瘦小,悄悄地移下楼去了。他震惊,这影子很眼熟。他忽然想到那个苏宝华偷溜出门的夜晚。
是苏宝华!他敢肯定,他急忙返身上楼,准备跑到阳台上去确认一下。刚到阳台上,他就看见人影子像上次一样,轻手轻脚,鬼鬼祟祟地偷溜出去,溜到门外,她又东张西望,到处打量,才又往西去了。
是苏宝华!绝对是苏宝华!他可以肯定!
他来不及多想,连忙穿好衣服,飞快地追了出去。
又是同样的夜晚,又是同样的马路,又是同样的跟踪。他一路追着苏宝华从一条马路到另一条马路。苏宝华走得还是那样急切,那样匆促。他还是追得那样节制而小心。
苏宝华在前面走着,他在后面追着,随着苏宝华的步调,时快时慢,一直到追着苏宝华到了那座公园。到了公园门口,苏宝华和上次一样,轻车熟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不过,他没有再追进去,他没必要再追进去了。这样就够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连忙返身跑回家,来到高立山的房间门口,急促地拍了几下高立山的门。
门里传来高立山气急败坏地叫骂,“是哪个混账东西!大半夜地敲老子的门!”
很快,门开了。门后面的高立山,穿着一身黯淡的紫红色的睡袍,黑着脸。看见高玉衡,他就破口大骂,“你怎么还没滚!大半夜的叫我干什么!”
高玉衡气喘吁吁的,来不及理会他的这个问题,就连忙说:“我要告诉你,那两匹害群之马正在附近的公园里,他们在竹林里私会!”
高立山震惊了,完全愣住了。“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在公园里?谁在竹林里私会?”
“那两匹害群之马!你去看了就知道了!”高玉衡激动地说。
高立山却犹疑了,他只是惶恐地看着高玉衡,不说话,也不动弹。似乎对这两匹害群之马非常忌惮。
“怎么?你不敢去吗?”高玉衡急切地问:“你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吗?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可怜吗?”
高立山的眼神震动了一下,咽喉处蠕动了一下。然后,他像如梦初醒似的,返身拿上一件黑色的大衣,就叫着家仆孙强的名字,让他赶紧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