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发的男子打开抽屉,从里面拽出了不少花花绿绿的袋子,“我倒是还有的吃,唐大人要不要来一份什么青梅之类的东西。”
“我就知道葛大人是个有货的。”另一位阁员走到葛愈身边,低下头去看他的抽屉,“听说陛下赦免了葛夫人,恭喜啊。”
“什么葛夫人,”葛愈揉了揉眼睛,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他好久没睡好了,“她坚持说我已经把她休了,说什么都不认我了,我能怎么办。”
说的葛愈从一边书架里拎出了一小瓶酒,拧开瓶盖,一副借酒消愁的样子,“我前日里和她说新天帝上位,我没准可以借机保她出来,结果她不愿意,现在她真的出来,收拾行李准备真的不和我过了。”
阁员拍了拍葛愈的肩,“人生难免不如意,”
“我都得道飞升了,怎么还这么不如意。”葛愈哀叹着,从书架上抽出了一个颇厚的本子,打开来看着,这本子颇有些年月了,里面层层叠叠地都是用胶水贴着的剪下的邸报。
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在过去定有端倪,葛愈深知这一点,既然已经受命于天掌管大事,他从此就是和梁枫拴在同一根线上的蚂蚱了,若是梁枫没了他肯定跑不了。
近几日内阁似乎人心浮动,都知道会有人员变动,因此各个不安,梁枫告诉葛愈,未来的内阁如何组建,他相信他的眼光。
梁枫和从前的天帝不同,他对于权力很慷慨。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月下下棋的白衣天帝淡淡地说,“若是论治国理政,朕也许几世修为也赶不上葛卿。”
“更何况此时非常时,”天帝冷漠的说,“祭司说朕会引来的天灾劫数,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此便将现在视作危急存亡之时吧。”
“因此朕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顾虑和计较,组阁一事,无论党派,谁用着方便,你就去找他吧。”
葛愈目送着年轻的天帝离去,一夜未眠。
他同意的原因不只是惜命,他似乎隐约明白了一丝梁枫的意思。
祭司说我是灭世元胎,那我就做好万全之策,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而已。
隐忍的飞扬跋扈。
葛愈知道梁枫大概早就留好了底牌,如果自己有二心,即使内阁是自己组的,估计离死也不会太远。
可怜我几千年修为啊,我们牡丹组出了我一个已经是全村的骄傲了,葛愈苦笑道,他最近还真是事事不顺心啊,上班路上忍不住买了一大口袋的酒,老板问他您是要桃花酿还是桂花酒,或者尝试一下新口味,海盐牛奶之类的。
如果在平时葛愈大概就要吐槽什么是海盐牛奶酒啊,然而葛愈根本没听清,一挥手,“各样拿一小瓶给我。”
内阁的工作还是很重的,加上在禁宫之内,内阁阁员上班起的是最早的,葛愈踏着薄薄的晨雾,太阳在东方升起,琉璃瓦异彩流辉,街上已经有了行人,云海翻涌,鱼龙潜跃,说不尽的盛世繁华,他突然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自豪感。
这里就是九重天啊。
其余的生灵每次提起什么东西美好,都会往神仙上面靠,这就是他们的九重天。
如今有个人将治理它的权力分了一大块给到了他的手上,即使是千年修行的牡丹,心如止水也要起波澜。
葛愈在剪报中拼凑着他需要的情报,他大概清楚了自己需要什么样子的阁员,能干是肯定需要的,最好是某一方面的专才,更重要的,他希望他们是边缘人,憋着一口心气。
他有些明白梁枫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了。
江白露打理着一株蓝色的牡丹,她实在没有自己能养活它的信心,她强烈建议梁枫把它还给葛愈去,虽然九重天气候极好,人间的珍惜花草在这里行道树一般地活着,但是她还是没有太多的信心。
梁枫去了又回来了,给了她一册葛愈写的指南。
“据说这本当年是畅销书唉。”江白露翻着书页,“好吧好吧,我勉强可以理解那么一点点了。”
“葛夫人与葛愈断绝关系了。”梁枫轻声说道,“你怎么看?”
“乐小姐吗?”江白露翻着书,答道,“葛大人觉得想找回来就去,他觉得罢了就罢了。”
天地良心,江白露出生的时候上天多半是忘记给她装一颗八卦的心了,不论遭遇多么神奇的新闻,她都坚持和我无关,我一点都不好奇的原则,表现的对一切事情敬而远之。
她什么都不在意,梁枫又一次被她加深了印象。
葛愈的内阁名单交了上来,多半是一些没听过的名字,葛愈多挑了一些,备着梁枫筛选,梁枫抬起笔,朱红色在名字间留下细细碎碎的痕迹,梁枫喜欢用细笔,笔尖坚硬而少弹性,他的字清晰却缺乏美感,不过江白露倒是觉得这样比较好,毕竟她也是俗人一个,欣赏不来草书的。
江白露对晚餐毫无计划,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时日里梁枫的休息好了,他看上去的确是好转了很多,脸色多少恢复了一些,梁枫不喜饮酒,可以说是滴酒不沾,各地酿的御酒大多也到了,梁枫安排江白露找人记录了之后送给梁栋和老帝后去分了就好了。
“如果你想喝,自己可以先留些。”梁枫说道,江白露不是个爱管事的人,却也不是个不能管事的人,这些时日经管后宫的东西,倒也没出什么纰漏,该遣散的宫人都遣散了,有些不乐意走的,梁枫吩咐江白露看着有能干的让他们做点事,看着就不行的,那就不管她说什么直接送出去就好。
梁栋那边东宫已经可以进外客,虽说外面有人搜身,梁枫倒也对宫内的珍宝没什么欲求,但是终究是有个数比较好。
加上册封仪式,江白露有的忙的,先是抄检各处宫院,将人员物品登录在册,然后理仓库,最后的册封仪式,这是个相当庞大的工程。
然而江白露答应的时候脸色丝毫不变,像是一件平凡至极的事情一样。
“没关系,我做的来的。”江白露答道,“就是我们得雇个厨子。”
梁枫的笔停下了,他承认,这的确是件需要考虑的事情,“你有什么看上的人么?”他问道。
“暂时没有。”江白露想,她真的还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好厨子可以找,原来的那些厨子她去聊过了,都是些分工过于精细的产物,自己做一桌菜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对厨师这个神圣行业的亵渎,江白露只能一边附和着他们一边组织语言撤退,梁枫听了笑了一声,表示并不意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梁枫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理论上是没错的。”
“陛下有什么人选么?”江白露问道。
梁枫的笔在一个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圈,他像是在下什么决心,江白露等了一会,听见梁枫说道,“朕来做吧。”
江白露一贯淡定,但是这个发展还是有点过头。
“你洗锅,要什么东西你先准备一下。”梁枫吩咐道,“做饭不过一小会的事情。”
讲道理来说是这样没错,如果随便煮个粥,弄两口吃的,的确用不了几分钟,江白露承认,自己的手艺太差了,梁枫的确是应该有这方面的才能的。
不过这个发展,应该是有哪里不对吧。
肯定是有哪里不对吧,江白露懒得想,听见梁枫补充道,“暂时。”
好的好的,看来厨子要快点找,这真的有点要命。
更加出乎正常规律之外的是,梁枫做饭的确是比自己好太多了。
明明食材是一样的,洗的也是一样的,锅也是一样的,江白露长出了一口气,拿起了筷子戳了戳碗里的东西,看来好厨艺真的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吧。
梁枫表示宫里的食材都是一流中的一流,只是你过于超凡脱俗,化神奇为腐朽了而已。
江白露承认,他说的很对。
但是对于江白露而言,承认自己没做饭的天赋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一点都不争强好胜,也没有什么你越说我做不到越要做给你看的气魄,她顶多是,您说的对,我下次努力,努力不出来我也不打算以死谢罪,您看着办。
“朕就算是第一次做,都没有你练到现在那么难吃。”梁枫终于说了实话,反正江白露也不会被这种事情伤害到的。
然而江白露做的菜却不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因为他们至少还是熟的,也没有坏掉。
他在进入军队之前,在街上捡过东西吃,不论是冷是硬还是**的,少年已经饿疯了,有时候吃下去才会反应出来刚刚咽下的东西似乎是**变质的。
然而他那个年纪心气高昂,年少轻狂,这些事情都能一一忍下,因为他的眼中还有彼端的梦想和触手可及的未来。
他梁枫此生不会跪在任何人的脚下祈求怜悯,他早已立下过这样的誓言,他此生定会提三尺剑,立不世功,他会证明自己不是个祸害。
即使篡位,即使囚父挟弟,即使千夫所指,他也不会认输。
天子的常服带剑,这不过是一把装饰性的东西,重量远远不及他当年砍杀妖魔时用的,梁枫伸出手握住了剑柄,缓缓地抽出了这把剑。
中规中矩的仪式剑罢了,梁枫想,若是自己不得人心到了绕柱走还没得人救他的份上,估计这把剑是没有能力砍断刺客的一条腿的。
但是不会有那样一天的,他轻声对自己说。
江白露洗完了碗,将瓷器放在了碗架上,一边上着台阶一边看着神像,夜里没来由的总觉得这满天神佛面色不庆,居高临下。
梁枫正将自己的佩剑缓缓地收回去,江白露看了一眼。
这不是什么方便杀人的东西,好看归好看。
江白露突然想起来前日里家里给自己送的东西,她将那只箱子拖了出来,除了换洗衣服和一些其他家人塞的东西,里面还有一样东西。
一把压衣刀。
梁枫说放着吧,像是丝毫没有担心江白露拿它捅死自己的样子,江白露拿起了这把刀,对比它的尺寸,它够沉重也够压手,江白露抓住了刀柄,一寸寸地抽出了刀子。
梨花压寒铁,积霜万片,血槽流转一抹冷光,海底多年的煞气被阴火封存入刃,几乎是九重天最高级的冶炼刀具的技术了,江元帅还是舍得给自己长女好东西的。
江白露出了口气,归刀回鞘,她倒是没有什么用到它的地方。
“陛下如果不嫌弃,请收下它吧。”江白露说道,“只是我是左撇子,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吧。”
梁枫转过头来,看见了江白露手中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这女子不在意还是没看到,刀鞘上的桂花隐隐地拼出两个字来,“白露。”
这多半是江元帅为自己的女儿准备的,所以才铸了她的名字在上面,梁枫的指尖从花纹上抚过。
他此生并非没有收到过礼物,然而他却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激动。
他本想说,他也是用不到的,他已经是猎人了,应该驱使猎犬去扑咬猎物而不是自己亲自上手了,然而他说出口的却是,“谢谢。”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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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明珠挂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