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步青此去江州不算是一件隐秘事,打着的是巡盐收税的名义。
江州各处官员都卖他的面子,他又处置了江州两个贪墨多年的税官以儆效尤,最后朝廷凭他的作为竟收到了七千万两的税银。与往年的四千万两相比,差不多是翻了一番。
朝堂上下对他一片称赞之声,就连太后也表露出了满意。
但是祁步青自己知道,他此去江州是冒着风险,犯了禁忌的。那两名税官的官品不大,却是大世家的马前卒,与江州的地头蛇也有牵扯。
那伙做水上营生的悍匪兴海帮,自称是江湖势力,一向与官府作为黑白两道互相合作,合作得还颇为愉快。
若不是祁步青身份特殊,官府不敢不护着,他这么轻举妄动的行为,甚至都无法离开江州的地界。
即便如此,他这次借着萧家在江州的影响力,生生把这两个人从官位上拉下来也是冲动了。
丢了这么两个肥缺职位的世家且不谈,就连萧家对他的举动也是心中犯嘀咕——怀疑他是明面上和萧家相谈甚欢,私底下玩手段抽世家的血。
可再怎么怀疑,他这么做也是得了成效的,人反正已经处置了,七千万两税银又收回来了,高帽子还是给他戴上了。
祁步青不在意旁人的赞美声,但是此刻萧弄音的一句话,刺痛了他敏感的神经,从前也有人向他说过相似的话。他当即反驳道:“你在深宫能听到些什么,就敢随意评价我是胡闹了!快松手!”
萧弄音心中涌上无奈,说辞想了好几套都不适合说出口。
她得到的传闻确实不确切,但是只“江州”,“除贪”这两个关键词,就已经足够让她想出祁步青去江州的真正目的了——祁步青是想把江州官府整个洗牌,如今处置税官只不过是他对世家那边的第一步试探。
毕竟她知道祁步青在江州曾经遭遇了什么。
“你选择的方式没错,但是太着急了些。”她叹了口气,手依然扯着祁步青的腰带,几乎要把他腰带给扯掉了。
祁步青的脸色越发难看,心中也不悦到了顶点。
然而萧弄音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立马让他的恼怒转变成了震惊:“拂羽姑娘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也会说你过于急迫了的。”
祁步青整个人都静止了,先前拉扯自己腰带的动作也僵住了,他半张着嘴直直地看着萧弄音,为她刚刚说出的名字而震惊。
他的表妹竟然认识拂羽。
那个坐在画舫上朝他莞尔一笑,温言细语引导他走出黑暗低谷,最后又赠予他大笔银两的画舫歌姬。
她是他的知音,是他的恩人,她触动了他的心弦,但他与她却只有那一夜的缘分。
在他考中状元后,曾欣喜若狂地回到江州,想要与拂羽分享他的喜悦与感激。但是遍寻锦罗江上,他也没能找到那个明眸璀璨的姑娘。
锦罗江上的歌姬都是花楼登记在册的,名册上根本没有拂羽这个名字。更别说花楼锦船为了惹眼都是用的大红大紫的颜色,那只驶进他心里的天水碧色花船,仿佛只是他的一个梦,那个娇俏的小歌姬仿佛是他幻想出来的。
但他记着系在船头的那串银色铃铛,记着伴随着银铃传来的动人歌声。那首歌让他逃开了世俗的纷扰,能够安然入眠——这怎么可能是他的幻想?
他成了状元,他成了驸马,他成了权臣,天下人都知道了他的威名,他却依然没有得到她的消息。
所以他刚得了世家的援手,便选择回到二人初见的江州,预备开始自己的肃清计划,闹一次大的,好叫拂羽听闻能够与他再见一面。
萧弄音才是一个头两个大,原本这件事是想私下拉了祁步青慢慢分析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总不能让祁步青真和太后起了矛盾,撂挑子跑了吧。那她还真难有机会和他说上话了。
“你见过拂羽,知道拂羽在哪儿?”祁步青反应过来了,情绪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但他好歹神志还在,不想为拂羽招来麻烦,说起拂羽也知道放低音量。但是他双手抓着萧弄音的肩,力道大得萧弄音直喊疼。
“疼疼疼,表哥你可快松手吧。”萧弄音连忙就要扯开他的手,她如今身娇体贵的根本忍不住疼。她能不知道拂羽在哪儿吗,刚用拂羽那个身份重病下线,她就用萧弄音的身份上线处理拂羽后事了。
拂羽那个身体的骨灰都是她亲手给扬了的。从边境那边赶到京都的花费可不少,她为了节省开销就没有买地安葬,直接自己手动火化,把骨灰撒在河里了。
但这个情形告诉祁步青拂羽死了,他肯定更安静不下来了,她只能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和公主都在呢,在这不适合说这个,咱们等会儿出去说。”
他们两小声说的话,太后和梁知真都没听真切,但他们两这么大的动作却没办法让人无视。
太后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暂时沉默着,用眼神示意了周围宫人不要上前。
梁知真则带了些困惑地站起身朝他两走了几步,怕他们是起了冲突要撕扯起来了,连忙就要劝祁步青冷静:“步青,你别太激动,表妹说错了话肯定也是无心的,咱们一家人有话慢慢说,别动起手来了。”
“没有没有,就是我否认表哥在江州那边的功绩惹火他了。”萧弄音扭头笑着解释了一句,然后又用撒娇似的口吻对祁步青说:“表哥,我不清楚你在南方的举动嘛,你就别和无知的我计较了。”
她疯狂向祁步青对眼色,祁步青眼神晦涩地盯着她一会儿才松了手:“既然你不知道,那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太后娘娘,先前是我不对,您一片好心要教我表妹,我该感激您才是,还望您恕罪。”
稍冷静了些,他也想清楚了。
太后这步棋是阳谋,她愿不愿意教萧弄音,根本不是他一个外臣能够管得到的,他顶多和世家那边一起联合起来以“宫妃不宜涉政”的名义反对。
但这么反对,也会触及到太后垂帘听政的事。无论是哪一边,现在都不愿意看梁知非来管事理政。
况且在萧弄音自己想要学习的情况下,他这个表哥和萧家还有可能因为反对和萧弄音离了心。她这个关键人物要是存心报复,真的一心栽在了皇室那边,轻易就能撬动萧家和他自己的矛盾。
祁步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平和的样子。
既然萧弄音能够看得清他往江州到底做了什么,说明她的政治嗅觉也不错。她既然认识拂羽,或许拂羽也曾经教过她,那也就不用太担忧她真的成为事事听从太后的傀儡了。
他表了态,太后也满意了,梁知真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萧弄音刚刚说了什么,但是能把祁步青说动不再和她母后闹矛盾,她就万分感激了。
收到小美人的这一笑,萧弄音心里总算快活些了,没太认真听祁步青接下来讲什么,反正她也猜的**不离十。
她得想法子编瞎话,把拂羽的人生轨迹给编圆满了。比如她为什么在祁步青离去后就消失无踪,最后又是怎么死去的了。
消失当然是因为她计划完成了,完成后就是等系统判定她任务成功了——也就是等祁步青中状元,当上驸马的消息。
那她也不必再在复杂的江州待着了,换个地方安定下来就好了。
至于怎么死的,前三个都是系统安排的身体,顶多用五年,五年后即便不遭到死亡事件也会病死。
她对祁步青实在不算是用心的,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在江州部署着。
主要是前两个任务对象相处久了,太牵动心思了,她就想着最后一个速战速决,当个人生导师就撤,不想在这个未来的驸马爷心里留下太深的印象。
于是在第三次任务中,她向系统要求的是能够混迹市井的下九流能力。
易容变装,赌博出千之类的手段让她在江州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她才积攒下来了一大笔财富,买下了只船自己布置,还能够第一时间得到祁步青抵达江州,继而被强行仙人跳的消息。
说起来她就觉得惨,她还想着仙人跳到底是怎么发展出来的,结果真等到了,发现完全是因为祁步青读圣贤书读得有点傻,轻易就被“卖身葬父”的把戏给耍了。
他把路费分出去了一些给骗子姑娘,让她安葬旁边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死尸,人家还跟着他一路到了客栈,非要做出以身相许的姿态。他一直抱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观点推拒着,结果姑娘就要往他身上粘,最后还把他推摔了一跤。
姑娘兄长在房外恭候多时了,听见动静,带着官府的几个衙役踢开了门。当时两人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盆水被打翻了,两个人都湿漉漉的。
姑娘爬起身扑倒兄长怀里嘤嘤哭泣,男人便目呲欲裂地控诉祁步青对他妹妹不轨。
祁步青晕晕乎乎地听着他的指责,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抓起来扔进了大牢里,几度申辩都没能成功。
当时和他同行的是隐瞒了身份的晋阳侯樊明川,他看好祁步青的才华样貌,认为他科考必然中榜,有意为他和自己堂妹梁知真做媒。但樊明川也认为祁步青过于天真,觉得让他见识一下真实的官场现状更有益处。
因此他只是发话免了祁步青的皮肉之苦,让祁步青在牢里待了整整十日。
十日的牢狱之灾没能让祁步青折了傲骨,他听了身旁狱友可信的控诉也要记在心里,再被提审堂上依然宁折不弯,坚持真相还为狱友申辩。
像个傻子。
樊明川也头疼得紧,见他还没想明白问题根由,直接指了当初抓他的衙役去道明真相——兄妹二人是兴海帮的人,官府与兴海帮多有合作,他们的人撞见冤大头赚个外快,官府是不会管的。
祁步青明言地方官不管,自有朝廷大员来管,有皇上太后来管。官府敢和兴海帮合作必然没有好下场。
结果衙役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们能管你一个破落穷小子,你倒看看我打了你有没有人管?你以为咱江州官场都是些庸碌货,我告诉你,我们江州官员们都厉害着呢。江州是朝廷的钱袋子,王法在这里根本不通用,谁能为朝廷为大官们赚钱,谁就得用,别说是和兴海帮合作了,兴海帮能交钱来,他们就是皇匪,杀了人也是按王法杀人!”
祁步青被打懵了,这些话他从没有在圣贤书上看过。然而衙役走后,他在狱友嘴里印证了他话的正确性——他们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面对他们怜悯般的眼神,祁步青被塑造出的世界都崩塌了,如果官场黑暗到这种地步,是他一个落魄举子能够改变的吗?
祁步青是最后一个任务对象,不过我准备第一个揭开过往。因为倒霉孩子他是唯一没确定白月光死亡和之后发生的事的,能让我闺女利用着来编一遍,借着自己曾经的身份获利。
男主出场还遥遥无期,我为什么八章了还没有写完一天,我枯了,是上一本一章跳十年的报应吗QAQ
申榜了ovo希望编编能给我一个好榜,让我有动力继续日更,日更真的好痛苦,懒癌晚期每天都想断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你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