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没搭理他。
他依然咬着烟,按照自己的节奏平稳地呼吸着,没什么语气也不怎么友善地喊出了对方的代号:“格拉帕。”
格拉帕,果渣白兰地,一种用葡萄皮肉的残渣作为原料再加工制成烈酒。还挺适合作为组织成员的代号的,四舍五入就是社会渣滓。
好吧,稍微有点侮辱这瓶意大利酒了。
松田阵平以前是不讨厌酒的,在德国的时候也经常会和朋友同事一起出去聚餐喝酒,酒量不算太糟糕。
至于现在?哦,他已经快成功戒酒了。
比如琴酒,他看到它就会产生某些不太美好的联想,再然后就没什么胃口吃饭。哪怕是德国白啤也只会反复提醒他,他还得在这破组织里继续憋屈下去。
不过这当卧底呢,分为好几种类型。
有的人苦心孤诣营造人设,伪装成与本性截然不同的口蜜腹剑;有的人小心谨慎作风冷酷,表现出没有感情的冰冷模样;还有人顺其自然间接摆烂,只要自己没有做出背叛组织的行径,就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异常……
但无论性格如何、目的怎样,这些卧底一个比一个演技精湛,心思九曲十八弯。
至于松田阵平?哦,他是狂野派卧底。
没有演技,全是真情实感。在最开始就平等地针对每一个和他接触的组织成员。从未遮掩,也从未引起怀疑。
对此,有不知名组织成员评价说:“柏林?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黑|帮派来的卧底呢。不过哪有卧底能把对我们的排斥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脸上的?他就是这样看谁都不爽的性格啦。”
连琴酒都对他赏识有加:“不错,继续保持。”
松田阵平:“……”
也行吧。
松田阵平在最开始接触组织的时候根本不抱希望,也就没有扮演过什么人设,尽管在进入组织后有思考过自己是不是应该更谨言慎行一点,但环顾周围,所有人都觉得他就应该是这样的。
事已至此,改变毫无意义,也只能选择顺从了。换言之,他想怎样就怎样。
黑卷发的青年毫无动作,仿佛他的话语连耳旁风都不如。格拉帕瞧了瞧他那依然没有礼貌的搭档一眼,没说什么,只弯着眼睛笑了笑,看起来脾气挺好的样子。
接着,他也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烟,拔出车载点烟器点燃。两支烟一起缭绕,填充在这个密闭的环境里,很快就给人带来了些许不适的感觉。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在心里轻啧:还真是不服输的性格。
但言语上,这位格拉帕依然没有展现出攻击性,还非常自来熟地继续跟他搭话:“格拉帕只是代号,我的名字是萩原研二,你也可以喊我研二哦。”
松田阵平回答:“你可以喊我柏林。”
格拉帕:“……”
格拉帕心想,他这位搭档,好像有点软硬不吃啊。唉,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就进了组织这种地方。
也许是接连的碰壁让驾驶座上的青年终于明白,他的便宜搭档不是什么适合发展同事情谊的家伙。他放弃了继续寒暄,将视线挪正后,脚下松开刹车。汽车平稳地启动了。
格拉帕咬着烟,发音有点儿模糊地询问:“我们现在先去机场附近的酒店……唔,知道任务是什么吗?”
松田阵平又想皱眉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提起接下来要去执行的任务他就烦,不过这种事情他作为一个卧底也不太好发作,只能回答:“我收到的通知就是在四天后上午十一点半,从澳大利亚凯恩斯机场出发到日本关西机场的国际航班,制造一场飞机失事。”
“嗯嗯,大概就是这样没错。”
“……”
沉默了会儿,松田阵平又若无其事地提问:“那架飞机上有什么人吗?”
此次任务中,他本质上就是一个被组织派出来的炸弹犯,收到的任务也只说明了需要提前在这次航班的飞机上安置好定时炸弹。
同一架飞机,在大阪飞凯恩斯的时候安置好定时炸弹,等它从凯恩斯飞回大阪的途中再触发炸弹,人为制造成飞机失事。
但这架飞机只是普通的客运飞机。里面的绝大多数人,应该也是与组织没有关系的普通人才对。松田阵平依稀记得组织好像还有个低调做事的规矩。
“哎呀,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格拉帕意味不明地道了句,视线依然落在前方的道路上。他跟柏林碰面的位置比较偏僻,还是在深夜,道路上没有额外的车,就显得格外的安静和空旷。
虽然道路两旁也有间隔整齐的路灯,但也只是照亮了有限的一角,无法点亮整个黑夜。黑暗顺着柏油马路一直向前延伸着。
经过短暂的安静,就当松田阵平以为他不会回答道时候,青年的嗓音才慢悠悠地响起:“因为有收到暗线传来的情报消息,这架飞机上会有一支伪装成普通游客,从美国来日本调查组织的行动小组——哦,他们是故意绕路从澳大利亚走的,现在说不定还在澳洲进行快乐三日游呢。”
“毕竟做戏做全套才不容易引起怀疑嘛,游客的身份也方便他们到时候在日本四处走动。”
“美国……所以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
格拉帕想了想,摇头:“好像是联邦调查局的人。”
松田阵平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居然是FBI吗?
如果是专注国外情报收集的CIA也就算了,FBI不去管好美国国内治安,没事往外面跑什么?这都是他们FBI该管的事情吗?
松田阵平只是在心里非常不解。
但好像跟他想一块儿去了的格拉帕吐槽得就比较光明正大了,语气还有点埋怨:“真是的,这群FBI只要一直在美国open the door就可以了啊,别总是给我增添工作量啊。”
他越说越幽怨:“我才刚刚忙完一件事,都没怎么休息过。”
松田阵平居然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不不,现在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一场飞机失事,意味着数百个无辜生命的牺牲。
松田阵平还有件事想不明白:“既然都已经知道的这么详细了,揪出那些特工一个个杀了不就行了?”
说好的要低调呢?
格拉帕耸肩:“但是很难说一个个狙击和一场飞机失事,哪个执行起来更方便啊……以及,我们也不知道这支小组里具体有哪些成员哦。”
“?”
“组织里有人破解了他们交换情报时使用的密码,从截获的信息中可以得知,这趟航班里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但具体是多少人,分别又是谁,我们都不得而知。”
“所以比起放任这支队伍顺利降落到日本后,散进人群中难以找到,还不如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到达日本,更简单干脆。”
“……”
“好了,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搭档?”
松田阵平侧过脑袋,一双在黑暗环境中显得乌黑的靛色眼睛,倒影着车窗外倒退的夜景,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在心里冷笑:呵,这就是组织。
但无论是FBI的调查警察还是普通的飞机乘客,都不该被这种垃圾组织夺走性命。
所以抓紧时间好好想想,他究竟该怎么做吧。
要怎么做才能不暴露自己的卧底身份,还让组织愿意放弃这次任务?
松田阵平陷入沉思。车窗外的夜景在他的眼前渐渐虚化了,他看见了自己倒影在车窗上的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他身后那张隐隐绰绰的侧脸。
格拉帕.白兰地。
有些事情,松田阵平只是不喜欢做,但并不代表他不擅长,又或者是想不到。
假如FBI能够提前得知组织会在这架客运飞机上埋藏炸弹,那必然会中止行动,并让机组乘员对飞机进行彻查,也能救下其他更为无辜的乘客。
他偷偷送出去消息应该不会特别难,问题在于,这件事知情的人就这么几个,事后组织追责起来,他要怎么做才能把责任推卸到这位格拉帕身上呢?
起初这还只是个模糊的念头,但几个念头一转,就愈发坚定了起来。
松田阵平从来都不是犹豫不决的性格,何况留给他的选择本来就不多。他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一整架飞机的乘客送命,就算最后失败了,与这群人相比,他的牺牲根本不足为惜。
就是有点遗憾,他这两年肆意浪费着组织的经费和材料,明里暗里研发了那么多炸弹,最后没有机会再用在组织身上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
松田阵平心想,说不定他最后就成功把他身边这个叫格拉帕的家伙给推出去顶罪了呢。
……
松田阵平并不知道,他的便宜搭档也是这么想的。
包括他刚刚这么详细地告诉他这些他本来不知道的任务细节,都是为了在未来可以更方便的给他泼脏水。
飞机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至于搭档?我祝他好运吧。
隔壁零景: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拉幼驯染回头是岸!
这边松萩: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把他推出去顶罪。
*
PS:放心,不会真有这种推出去顶罪的抓马剧情的,整篇文的基调都是很轻松的(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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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