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漾刚参加完一个讲座,和杨芸从食堂打包了晚饭准备回宿舍再吃。
杨芸叹道:“都说到了大学就轻松了,我就不这么觉得,起码高中没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活动和讲座。”
施漾深表赞同:“可不是,上大学照样很忙,跟我之前想象的差多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每次和傅知煦通话的时候都尽量往好的方面说,想让他多点动力。
说起傅知煦,三模成绩也快要出来了吧,不知道他这次考得怎么样...
“漾漾?漾漾?”杨芸见她没反应,加大了音量,“施漾!”
施漾回神,懵然道:“啊?怎么了?”
杨芸:“......”
“我刚刚跟你讲话你听见没,怎么心神不宁的,想什么呢?”
施漾有些不好意思,挽住杨芸的手,“你再讲一遍,我愣了会神确实没听到,别生气嘛。”
“行了行了,不跟你计较,我刚才是说...”
俩人就这么说笑着回了宿舍,吃过晚饭后,施漾一个人戴上耳机去操场逛着消食。
五月的风温温暖暖地扑在人脸上,隐有花香随风而来,直给人熏出一腔好心情来。
施漾看着时间,等着傅知煦今天放假回来。
没过多久,手机就按时传来了消息提示音。施漾点开屏幕,打字寒暄了几句后便开始语音通话。
施漾语调轻快,“最近学得怎么样啊,三模成绩出来没?”
傅知煦沉默了几秒才道:“施漾,我可能...考不上宁大了。”
他说这话时嗓音微沉,带着明显的低落。施漾几乎从没听过傅知煦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禁也有些慌。
“怎么了?”她问。
“三模成绩出来了,我这次只比上一次多考四分。”
施漾不解,“挺好的啊,这不是有进步吗?”
傅知煦苦笑道:“可是施漾,我是基本每次考试都有进步没错,就算这样,我想考宁大也还是差了至少二十分。”
“就剩一个月左右了,还来得及吗。”虽是问句,言下之意却很肯定——来不及了。
施漾倒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多大事呢,这有什么,你会这么想也很正常啊。”
这下轮到傅知煦懵了,“啊?”
“我去年这个时候也是慌得不行,说出来你可能不记得了,我那次三模虽然还是年纪第一,可考得还没你这次高呢。”施漾不急不缓地道。
“尤其是那次试卷出得还挺简单的,我照样错了好多。成绩出来后的那一整天,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我,完,蛋,了。”
“然后呢?”傅知煦深有感触。
“然后我就想,现在完蛋也不代表高考就一定会完蛋啊。不论结果怎样,总该要尽力去做,把能做的都做到极致,这就足够了。”
“还有心态也很重要,其实我在高考进考场的时候还剩一点复习资料没看完来着,但老郑不是说过吗,资料是永远也看不完的。你需要做的,就是排除干扰,一心一意地走完这最后的路程。”
老郑是施漾和傅知煦在四中的班主任郑其信,教语文,从高二时便开始带他们班。傅知煦倒不记得他说没说过这话,印象最深的是他戴着副金边眼镜,是个很和蔼的大叔。
施漾继续道:“结果高考成绩出来后,我都没想到会比我预估的要高上近三十分。”
“所以你也别灰心,要相信你这一年积累的都会在高考那天发挥出来,别忘了我还等着你一起来宁大呢。”
如果说去年十二月时施漾说这话会没什么底气,那现在她就是底气十足。
虽说这底气里可能还掺了点别的东西...但无论如何,施漾都知道傅知煦这半年来是真的有用心在学。再知道他的决心与努力后,她自然也不希望他的梦想会落空。
施漾难得一次性与人说这么多话,她抿了抿有些干的唇,听傅知煦回道:“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能想通最好,再坚持坚持,很快了。”
“嗯。”
“施漾,再和我说说你在学校里的事吧,我想听。”傅知煦的语气重又平静下来。
“好啊,我和你说,今天我们专业又有人来开讲座了...”
傅知煦本是不想和施漾说这些丧气话的,他不愿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再传到施漾那儿。可他也是真的怕,怕最后的结果会不如人意。
成绩出来后的那晚,傅知煦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没睡着,他时常有一种恍惚感,觉得现在的生活太不真实了。
要知道在一年前,他还天天在班上睡觉、刷手机,一到放学和放假就呼朋唤友地到处乱逛,作业写不写全凭心情,一点也不把高考当回事。
可惜欠的都是要还的。他复读这一年学习是越来越拼命,一天好觉都没睡过,刷过的试卷一张一张越堆越高,人际交往减少了,精神却是日渐丰盈。
傅知煦有时觉得他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一开始他还不适应,自嘲地想道:干嘛每天都这么累,好像你真能考上多好的大学一样。
但随着时间流逝,亲眼看着自己慢慢进步,傅知煦也愈发不愿放弃。施漾说他可以,那他便可以。心中的火苗一旦燃起,就不会轻易熄灭。
第二天傅知煦便去找了他这时的班主任张常斌,想再聊聊他现在的成绩。
张常斌教数学,身材瘦小,平时在课堂上很是严厉,私下里却可亲多了。见傅知煦走来,笑着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傅知煦也笑着回应:“没什么问题,就是想来问问老师,您看我现在这成绩能考上宁大吗?”
张常斌听了,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到一旁,思索了一番答道:“以你现在的成绩啊,想上个不错的一本大学肯定没问题,像市内的江大,省内的科大,黎大,都是任你选啊。”
“宁大的话,把握可能就没那么大。当然我说这话可不是在否定你啊,你要是真下定决心了,最后一个月就得好好利用起来。”
傅知煦皱了皱眉,很快复又松开。
张常斌说的话他自己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好好利用”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很难。
傅知煦依旧微笑着,“好,谢谢老师。”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张常斌目送他走出门,叹了一口气,对旁边教地理的谢老师道:“这孩子,把自己逼得有些太紧了啊。”
作为班主任,他自是很满意傅知煦这个学生的,虽说基础不好,但胜在好学肯问,跟老师说话时也很有礼貌。
谢老师年纪大,已然生出了不少白发,此刻慢悠悠回道:“最后关头了,难免想要再冲一冲。”
“不过这孩子潜力是很大,我还记着刚开学那次考试,他地理赋完分才考五十几,就算是复读班,也很少见到考这么低的,我当时就觉任重而道远啊,”谢老师说着呵呵笑了两声,“现在这么久过去了,他哪回不是八十五分以上啊。”
张常斌也道:“是啊,我记得那段时间他天天一下课就来问地理题,我看着都替你嫌烦。”
谢老师还没回话,前面的周老师却是忍不住回头道:“可别说了,我们班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男生呢,好学就罢了,人还长得帅。”
周老师作为隔壁班的班主任,自己班上的学生还没认完,就从班上女生的口中听说了傅知煦。
作为一名女老师,还是高中的女老师,她在见过傅知煦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小子,可得离我们班女生远点!
但在后来和张常斌等人的闲聊中,她非常意外地了解到这小子一路从倒数考到了全班前五,还从不主动和女生搭话。
周老师不得不承认是她眼界窄了,之后傅知煦在她的印象里就从“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人”变为了“这么好的学生怎么就不是她班上的呢!”
果然,她还是太年轻了。
张常斌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看周老师班上不也有几个女生好得很嘛。”
周老师神色舒坦多了,嘴上依旧道:“那也比不上张老师带的班啊。”
这边办公室的话题已经歪到商业互吹上去了,那边傅知煦心里的焦虑不减反增。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开始重新制定计划,反正就剩最后一个月了,再拼一拼吧。
周永俊在傅知煦回来后朝他瞥了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傅知煦实在忍不住问他一句:“有事?”
周永俊被他的突然发问吓了一跳,连忙说:“没有没有...啊不不不,有的有的...”
傅知煦:“......”
他心里本就烦躁,此刻面色也算不上太好,周永俊在“要不还是别说了吧感觉煦哥这眼神要杀人了”和“身为煦哥的好同桌就该有迎死而上的精神”中纠结片刻,还是吞吐着道:“也不算是有事吧...就是想问问煦哥你没事吧?”
傅知煦:“?”
“什么有事没事的?”
周永俊也觉得这话实在是绕人,补充道:“就是感觉煦哥你这几天状态都不好,脸色也差,”周永俊没想到他人生中第一个这么上心的同龄人,会是个大男人,还是全校闻名的帅哥。
说着说着他就感觉有些别扭,“反正我就是想让你多注意点身体,别还到没高考人就先倒了。”
周永俊这话可不是什么危言耸听,这几天傅知煦的状态确实比不上以前了。
话更少了,也不去食堂吃饭,就在教室里啃面包或者泡泡面;平时的测验里错了不少不该错的题;甚至有好几次差点在上课时睡着,还是周永俊在旁把他叫醒的。
傅知煦知道他的意思,可是都到这关头了...他想用尽全力去离她更近一点。
“聊什么呢你们?带我一个。”郑睿的座位处在学霸聚集区,他对此一向很满意,可以随时享受学霸们的恩惠,但时间久了难免会有压力。
就连课间时间他那一块依旧堪称“鸦雀无声”。郑睿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转头一看他的
两个好舍友在聊天,立马就溜了过来。
周永俊又瞥了眼傅知煦,见他没反应,才对郑睿道:“也没啥,就是让煦哥不要太累了。”
郑睿听了点点头,“是啊煦哥,身体最重要。”
“说到这个,我前两天晚上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煦哥还坐在下面学习,我寻思着难道我其实没睡多久?怎么煦哥还不上床呢。”
郑睿半个身子趴在周永俊桌上,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然后我拿起闹钟一看,快三点了!!我还以为我没睡醒看错了,又闭眼睁眼看了好几遍,然而事实就是——都要三点了!三点!!煦哥还在学习!!”
“郑睿,声音小一点!”
“不好意思啊哈哈,”郑睿飞快转过去道了个歉,压低了声音接着说:“然后我就问煦哥咋还不睡呢,这时候还学习不嫌周永俊睡觉打呼吵啊?”
周永俊觉得不对,“等等,什么叫我打呼吵?”
“嗯,是挺吵的。”傅知煦笑了笑。
周永俊:“???”
虽然但是,他这也控制不住啊...
“行了你别打岔。”郑睿对周永俊道,说完又看向傅知煦,“然后我上完厕所就又去睡了。所以煦哥,你不会这几天每天都熬这么晚吧?”
傅知煦莫名心虚,眼神飘忽着道:“这不快要高考了...”
郑睿打断他,“行了行了,那也不能这么学啊,白天还能有精神吗?”
周永俊赞同道:“对啊煦哥,劳逸结合啊,休息还是要休息的。”
两人持着相同的大道理,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劝傅知煦。
傅知煦在他们刚开口时还有着动容,后面只觉头大,加上他这几天自己也能感受到效率不如前了,便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注意。”
郑睿和周永俊加在一起四只眼睛都怀疑地盯着他。
傅知煦:“真的。”
两人还没回话,上课铃响了,郑睿只能回座位去了,走之前还来了句:“等会老谢的课,我给你们传我备战高考的秘密武器。”
他这一脸神神秘秘的,傅知煦一时倒真被勾起了点兴味。
这份微弱的兴味在他打开纸包看见两颗核桃后彻底消失了。
周永俊低声问:“...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傅知煦看着和核桃包在一起的小纸条“兄弟补补脑啊!”:“......”
包得这么严实,还等不及的在上课就要给他们,冒着被老师发现的风险,动员众多人力从第一组传到第三组,就为了两颗核桃...
傅知煦沉默片刻,实在不知该怎么评价郑睿的良苦用心,最终只回了尚处在震惊状态的周永俊一句:“好好听课吧。”
之后的几天里傅知煦继续制定着计划,他本已规划得差不多了,也冷静得差不多了。
可在几天后再次听到施漾声音的那刻,他忽然就感到心里一酸。
什么不传播负面情绪,什么调整得差不多了之类的话,在那一瞬间他全都忘了。他只想告诉施漾,他真的好累也好迷茫,还有...他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