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乾宇赶来的时候,景和春在和翟以霖说话。
对面人不少,郑霏菱带着她的小姐妹,表情复杂。
眼前这几个涂脂抹粉的女生,程乾宇一个都不认识。
他只知道,在他和翟以霖来之前,就是明晃晃的一对多,欺负人!
……完全忽略,景和春周围也有不少关系好的热心同学。
程乾宇气势汹汹地问,“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什么情况,你们欺负一个小女孩有意思吗?”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程乾宇已经发挥他的想象,脑补一出校园霸凌的大戏。
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人敢欺负到他妹头上!
郑霏菱有些无语,在心里嘀咕。
说得好像她们不是小女孩一样。
——不对,她也没欺负啊。
这不是陈述事实么,要真说欺负,她哪儿敢啊。
郑霏菱此刻还能稳着声线,面不改色为自己找理由。
“没,我们就是朋友间开玩笑呢。”她说笑着,一个劲给景和春使眼色。
她是以景和春朋友的身份和翟以霖见过面的。
开学那段时间,她为景和春跑前跑后格外殷勤,她不会连这个情面也不给?
两个人之间小打小闹的恩怨,她告家长告学生会长是不是太玩不起了?
要不然说她是乡里来的呢,格局这么小。
程乾宇虽然还坐在轮椅上,气势却没输。
他扯唇嗤笑,“什么玩笑,说给我听听。”
“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景和春突然开口,“真没什么!”
她倒不是帮郑霏菱解围。
自从翟以霖过来了,景和春的心跳就骤然加快。
目光在几人之中反复横扫,实在不想给他这个主席带来麻烦。
他偏袒的意图太明显了。
非常容易因此留下话柄。
程乾宇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这缺心眼的姑娘。
被人骂了还要帮人说话呢,有没有出息。
他依然冷哼着问,“什么玩笑,你们倒是说给我听听。”
景和春很小声地嘀咕,“就是……土包子啊。你不也这么说我。”
“……”
程乾宇沉默了。
他咬唇别过脸,啐了一口平常的自己。
他经常这么说吗……不对啊,没在景和春面前说过吧?她怎么知道的?
和景和春沟通没用,程乾宇又看向翟以霖,“你说说是什么情况,她谁?”
他抬了抬下巴,指着为首的郑霏菱。
“和你猜得差不多,她?”翟以霖言简意赅介绍,“郑姓同学。”
听到“郑姓同学”的那一刻,景和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翟以霖怎么这么记仇,还想着上次那声娇滴滴的“霏菱”啊?
“好,郑姓同学是吧,”程乾宇轻呵,还没开口,上课铃突然响了。
同时再次听到景和春劝解的声音。
体育老师已经朝这边看了好久,程乾宇想继续找麻烦也没办法。
他推着轮椅到那几个女生跟前,警告道——
“今天是她好心,你们给我等着,不会这么算了。”
他中二小说看多了,台词一套一套的。
翟以霖马上把他扯回来,教训道:“别恐吓同学。”
接着,对郑霏菱冷脸,声线紧绷,“文明校园,对同学应该保持基本的尊重,我不希望听到某些不合适的声音。”
“就是就是!”程乾宇在旁边附和,“偷偷告诉你吧,我们家景和春会跆拳道,而且还是黑带!你们几个见到她都小心点。”
景和春:“……?”
翟以霖再次提醒他,“别恐吓同学。”
景和春在心里腹诽。
还是虚假恐吓……
-
下午放学,翟以霖很难得地提前处理完事务,跟着他们一起回家。
程乾宇见到他的时候纳闷:“怎么个事儿啊?”
“怕她情绪不好,得在她旁边看着。”
翟以霖视线投向正在朝这边走来的景和春,随即又收回,提醒程乾宇,“你等会儿说话注意点。”
“真是好哥哥啊。”程乾宇啧啧称叹。
察觉景和春马上就要过来,突然提高音量,语气刻意,“不像我,我只是念在她住我们家,并且确实有那么一层血缘关系,顾及面子——体育课前才顺便帮了下忙。”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差把“拜托不要多想”六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翟以霖点头,不客气地揽下功劳,“是啊,不像我,一听到芽芽出事就立马过来了。”
“……”
程乾宇暗啐,狗鼻子嗅了嗅。
靠,哪来的茶味儿?
景和春目光狐疑地打量片刻,感觉程乾宇病得不轻。
随后感激看向翟以霖,“以林哥,谢谢你今天下午帮我!”
程乾宇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指着自己,“我呢?”
“谢谢。”景和春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笑容立刻收敛,表情转换地十分丝滑,“你不是说顺便帮了忙吗,那我也顺便道个谢。”
“你——”程乾宇气结。
他望着景和春的背影,原地嘀咕,“凭什么区别对待,你知道翟以霖私底下是什么人吗!说出来别吓死你!”
翟以霖再度开口,漫不经心。
“管好你的嘴。”
回家的路上,车里气氛微妙。
三个人一起坐车时,要么景和春坐副驾,要么程乾宇坐副驾。
总之,这两人绝对不会同时出现在一排。
今天也是如此。
但原本景和春说她要坐前排副驾,翟以霖把她拦了下来。
她被翟以霖扣住肩膀,摁到了后排。
他关上车门,又从另一边上车。
这次的路上,翟以霖没有用平板看文件或是外刊。
随意翻了翻手机便放下,他一瞬不移地看着景和春,目光像是寂寂冬夜中,一道能穿越漂浮雪粒的光束。
景和春迫不得已扭头和她对视,视线相触的那一刻,他眸中的冰雪又无声融化。
她原本霹雳啪嗒摁着手机,他的目光却有实感般的落在身上,很难不去注意。
“怎么了。”景和春视线有些躲闪。
“还不高兴?”
他的声线清冽,说出口的话却透着关心的暖意。
景和春不想让他担心,不熟练地说谎,“没,我没想那件事了。”
同时也是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
他的眼神太通透,景和春害怕下一秒就被他看穿,匆匆低下头,继续编辑刚刚没写完的字句。
翟以霖眸光沉静地盯着她片刻,倏然感受到掌心握着的手机振动,收回眼。
消息栏推送的是「芽!土豆」的新微博——
「讨厌一切优越感!我今天回去就给她做个小人来扎,我戳戳戳让她千疮百孔!让她瞧不起我!」
他凝结的瞳仁倏然柔软下来。
就知道她刚刚在骗人。
再次抬眼,翟以霖看向旁边的「芽!土豆」本芽。
刚发完微博摁灭手机,她此刻还沉浸在那愤怒的语境中,脸颊鼓鼓地望着窗外。
翟以霖抑制住想要戳上去的冲动。
他点进去那条推送微博,打下一行字,作为第一个评论的人。
-
回房间的时候,景和春想把刚才发的那条微博隐藏掉。
一时冲动,宣泄完负面情绪,她也不想影响网友的心情。
动作却在看到某条评论时停了下来。
景和春抬眼看这人的头像和网名,无声勾唇,整个人的情绪很明显高涨不少。
这位“用户Z10105410”已经关注她有一段时间。
默认头像,乱码网名,关注零星,主页空空。
却顶着铁粉的标志,勤勤恳恳为她点赞评论,条条不落。
看来这位网友很有眼光呀,连她这么个宝藏博主都关注啦。
景和春读着他的评论,烦闷好似被一扫而空。
她一边捧着手机笑,一边走到书桌前放书包。
奈何太专注,不小心磕到桌角。
景和春“哎呦”一声,吃痛地捂着腰窝叫疼。
等她抬头,翟以霖已经出现在对面窗台前。
她很少见到他这样的笑容。
翟以霖慵懒地靠在桌前,眉梢舒展,眼尾微弯,眸光粼粼如清水,洋溢着少年的恣意洒脱。
视线交错的那一瞬,景和春有一种心跳顿缓的错觉。
不自觉红了脸,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你笑什么!”
翟以霖镇定自若地反问。
“你笑什么?”
-
或许是因为翟以霖的关心,或许是因为用户Z10105410认真写下的评论。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景和春已经恢复好心情。
张静初和陆冉询问她的情况,她活力满满,颇为宽容地摆摆手。
“没事啦,不影响,我感觉今天又能吃三碗饭啦!”
吃饱才有力气学习,景和春心无旁骛地完成下午的任务。
最后一节课,杜诗茵上完课堂内容,留十分钟抽查背诵。
她点了课代表和几个组长的名,又单独把景和春提溜出来,“这些人在我这儿背,其余人找课代表或者组长,没背完不能回家。”
尽管杜诗茵已经提前好多天打预防针,教室里还是怨声载道。
高二之后,双休改单休,学校给周日也安排了课程,周六晚上就要回来上晚修。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每次都有不同的老师占据放学时间,高中生的命不是命。
杜诗茵一说完,就有几个同学凑到她跟前主动请缨。
此起彼伏的背书声响起,教室里十分热闹。
有信心的同学都在排队,希望能早点背完提前放学。
没准备好的还在座位上看书,两只手堵着耳朵,口中念念有词。
景和春自认为自己算前者,跟着排在了队伍末尾。
前面的都是各组组长或者英语课代表,基本都是一遍过。
自从月考成绩出来之后,杜诗茵就很关心她的英语。
所以她才有幸混在这群大佬之中。
张静初排在她前面,此刻表情有些紧张。
景和春好奇,“怎么手抖呀?你不是前几天就记牢了吗?”
张静初吞了吞口水,“我口语不太好,怕到时候闹笑话。”
她说不连贯,单词总是一个一个地从嘴里蹦出来。
“哪有!”景和春给她信心,“我觉得你说得很清晰呀,能让人听得懂就行啦!”
“而且每个人在说不是自己母语的语言时,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些自己的风格啦,你不用在意,大不了我给你垫底嘛!”她调侃起自己。
张静初被她的情绪感染,松开紧抿的唇,终于露出一个微笑。
很快就轮到她,她调整片刻,开始背诵。
在老师面前还是有些紧张,张静初语速较平常更慢一些,口语习惯更加明显。
杜诗茵早就知道班上这位小学霸口语吃力,她耐心认真听着,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景和春也在旁边跟着她默背,为等会儿做演练。
张静初发音准确,除了单词成句不太连贯之外,其实挑不出毛病。
她还在心里夸着呢,就听到旁边一道略带鄙夷的笑声。
郑霏菱也在讲台旁边,她是英语课代表,也是全班第一个背完的,此刻留在讲台上帮别人背书。
但她面前没人排队,“行情”不太好。
景和春在心里哼哼,想必大家都知道她的刻薄与轻慢。
那次不愉快之后,景和春已经做好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
结果下一秒,郑霏菱就走到她面前了。
景和春警惕地观察她的动作,实在不想在老师面前起争执。
谁知郑霏菱像是换了战术。
她笑盈盈道,“景和春,要不我给你辅导一下吧?”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景和春别过脸,“不用。”
郑霏菱语气真挚,看上去十分热心,“我帮帮你吧,你英语不是特别差吗,口语也很烂……哎呀,就说乡下的教育不太好,你那口音,真的得提高一下了。”
要不是她把“差”和“烂”两个字咬重,景和春都要认为她真心为她考虑了。
将计就计,她也换上一副温软可亲的笑容,朝郑霏菱招招手。
郑霏菱有些脸热,不知她这一举措为了什么。
但还是把耳朵凑过去。
景和春依然弯着唇,眼底恍若清澈纯粹的溪流。
出口的却是一个清晰圆润的字。
“滚。”
“你——!”郑霏菱不可置信,一时恼羞成怒。
她刚才差点就被景和春那副样子给骗了!
她没好气地回怼。
“果然是农村出身,说话这么粗俗。”
前面的张静初快要背完,马上就要到景和春。
离开之前,她特意回复郑霏菱刚才的提议。
“善意恶意我都心领了,辅导就不必了。”
她笑得狡黠,黑眸璀璨,“咱们亲爱的、万能的翟主席——也就是我哥哥,帮我辅导过了哦。”
景和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包子,从小就知道打蛇打七寸。
她不是喜欢翟以霖吗。
那就搬出翟以霖的名头气气她。
郑霏菱脸上色彩纷呈,景和春没再同她耗时间。
她调整好状态,到杜诗茵跟前。
其实说得没错,翟以霖确实给她辅导过。
那天的语音通话,翟以霖带她过了一遍全文,小到单词词根,大到结构句法。
挂了电话之后,还发了诵读全文的微信语音。
微信语音最大时长是60秒,翟以霖不厌其烦,逐字逐句地读给她听。
景和春把这几则消息收藏,睡前还反复听着。
她不可能出错。
顺利地背诵完全文,杜诗茵投来一个骄傲的目光。
景和春却没走,求知若渴地问老师,“杜老师,您觉得我说英语有口音吗?”
杜诗茵很喜欢她,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有口音怎么啦,能听清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是听到有人说你吗?”杜诗茵看着小姑娘犹疑的神色,考虑到她刚从县里转过来,的确有可能遇到这种问题。
于是便更加耐心,“点开一部外国电影,可能会发现南北方发音不太一样。就算在本国,我们说普通话也有不标准的情况,比如方言、比如乡音,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
“其实,口音不就和人的样貌、身高、肤色、身材等等一样吗?这种情况基本都是很难改变的、我们每个人生来自带的,如果有人因此嘲笑或者恶意调侃,都是一种非常冒犯、低级的做法。”
景和春点头越来越快,她一副受教的样子,大力鼓掌,“明白啦老师,您真的太厉害了!”
不愧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实验班班主任,早就知道杜诗茵不一般,没想到她通透得如人生征途里的指明灯。
至此,景和春如愿看到郑霏菱在一旁铁青的脸色。
她朝老师道完谢就离开,径直走到郑霏菱面前。
“刚刚你听到了吗?”她语气不卑不亢,因为身高优势,附身才能平视着看向她。
郑霏菱下颌线紧绷,一声不吭。
“那我再补充一句,”景和春弯着眉眼,回忆昨天听到的一句话,“如果你很闲,可以去读读《十日谈》,会发现很多有趣的观点。比如……”
“薄伽丘认为,人的高贵并不取决于出身,而是决定于人的才智。”
景和春点了点脑袋,意思很明显。
郑霏菱气得胸腔起伏,半晌才反应过来。
——合着在骂她蠢呢?
景和春走之前悠悠补充。
“还忘了说,这句其实是我哥教我的喔。”
郑霏菱:“?”
景和春勾唇轻笑,脚步轻快地回到座位。
其实她骗了郑霏菱,这句话不是翟以霖告诉她的。
是“用户Z10105410”给她留的评论。
但那又如何,反正他们俩又不认识。
宝宝,我怎么舍得让你撒谎呢。
他们俩当然是一个人呀嘻嘻。
//各位客官宝宝,川崽糖水铺即将改造升级,《我等春霖》于明日入v,为表感谢,双更万字及小红包奉上,欢迎大家前来捧场^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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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无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