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望闻言眉心一跳,冷静反问身前醉眼迷蒙的人:“为什么这么说?”
大概青年是真的不胜酒力,相较刚进家时易远远面上红意深了几分,他不是标准的杏眼,眼梢有点微微上勾,清醒时目光澄澈只显得单纯娇憨,此时眼角晕了抹浅浅朱红,便无端透出些许媚意来。
易远远进房后胡乱按亮了廊灯,卧室内整体还是暗的,他站在门前这束光源下,像诱人深入禁区的夜妖。
可惜他嘴里吐出的话语却与风月无关,易远远仰视谢承望:“我听别人说,你不是单身,从我们认识的时候就不是。”
“望哥,我该信谁呢?”
他努力保持语气的平静,可一张脸蛋完全暴露在光下,这番话衬着发红的眼尾,竟让人听出点委屈。
“还有这个。”易远远举起手来给谢承望看,“你刚刚牵它了,不能这样的。”
谢承望又问:“远远很在意这件事吗?”
易远远先是点点头,然后飞快摇头,酒精在干扰他的思绪,不知如何表述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不是在意你是不是单身。”易远远边思考边皱了皱脸,“我不喜欢朋友骗我。”
短短几句话令谢承望暗了眼眸,易远远说完揉揉眼睛,小声嘀咕:“我好像在发飘。”
谢承望长臂一伸,把人转了个向往房间里轻推:“去坐下再说。”
易远远的卧室并不小,面积堪比主卧,布局跟谢承望的房间差不多,同样配置了一组沙发茶几躺椅,正对着床的那面墙是可升降投影。
遮光帘下午就被易远远拉上了,将繁华夜景隔绝在外,没开大灯的室内昏暗无比。
谢承望轻揽着人往里走,把易远远安置在沙发上坐好,给他怀中塞了个软乎乎的抱枕,接着按亮了沙发旁的立地式台灯。
他知晓今晚易远远是跟那位朋友吃饭,还有余京的妹妹,所谓传言从哪听来不难猜。
易远远搂着抱枕,注视在他面前身子半蹲的谢承望,这是个把自己放得很低的姿态。
台灯光芒落在男人深邃眼底,映出仿若烛火的微光,易远远忍不住与谢承望对视,想从这双一向看不出情绪的眼眸里寻找出答案。
“远远。”谢承望握住他一只手,好像真的做错了事般觑着他反应,“你听到的话不算假的。”
易远远听了这话神色骤变,下意识就想挣开谢承望的手。
室友的手铁钳一样紧握住他不放,谢承望沉声道:“听我说完。”
“我没骗你,我是有暗恋很久的人,外边的传言是我放出去的,因为不想别人还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从我察觉自己的心意开始,我就对外声称脱单了。”
“我做错了吗?”
易远远的挣扎停滞,怔怔地看着谢承望认真的脸,握着他的掌心温热,与他逐渐升高的体温交织,变作一个温暖的囚笼,不准他逃脱。
哪怕神智已被酒精侵蚀只能单线程思考,易远远尚能判断出谢承望的做法没错。
为了喜欢的人洁身自好提前让他人死心,算错吗?
为了暗恋的人对外说了个不损害任何人利益的谎,算错吗?
就连易远远自己曾经拒绝示好的人时都用过类似的借口——
“不好意思,我有恋人了。”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谢,但我不考虑谈恋爱。”
这些理由多么常见,而他猜测过以望哥的条件愿意飞蛾扑火的人肯定不少,假如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就能令生活平静许多,何乐而不为呢?
谢承望没有错。
易远远想回答,却张不开口,对方明明没做错,他在不满意什么?
他在不满……为了那个不会回应你心意的人,就此斩断后路值得吗?
易远远突兀地想起谢承望提起暗恋这件事时的模样,落寞与无奈,不回头的固执和言语间满溢的温柔。
那个人甚至不知道谢承望所有隐忍不发的感情。
如今这个时代大家好像都把爱情当快餐,养备胎挖鱼塘做海王只会被人称赞牛逼,不拒绝不接受不主动才是人生真谛,毫不拖泥带水的划清界限多傻,被人追捧享受爱意不好吗?
易远远眼底映满室友英俊的面容,这个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吧,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暗恋对象,拒绝一切爱慕追求,值得吗?
但他已经劝过对方太多,差点为此争吵,他没办法再质疑望哥的选择。
“没错……”易远远轻声回,转而问道,“那你喜欢的人听说了误会怎么办?”
谢承望淡淡一笑:“我会跟他解释的,不过他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单身。”
数不清的劝诫再次涌到易远远嘴边,他想问谢承望的暗恋对象是在大润发杀过十年的鱼,还是戒过毒?
面对他室友这种条件都能心硬如铁,不在乎望哥是不是单身都可以走肾,易远远少有的想骂脏话。
这TM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浪子渣受人设啊!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恋爱脑室友:“望哥,要不、嗯要不你找个大师看看吧?”
确定没被人下降头或养小鬼之类的吗?科学不能解释的事好像只能用玄学解释了,还是多巴胺真的会让人变成笨蛋?
谢承望:“嗯?”
易远远:“我觉得你可能中邪了。”
谢承望失笑:“好了,给你换创口贴。”
紧握的手终于被松开,炙热温度缓缓消散,易远远掌心生潮,他蜷了蜷指尖,迟迟未伸出受伤的那只手。
他记得自己一开始的决定,也记得在酒吧中谢承望那引人误解的话语,纵使再不情愿,他心底仍是希望对方能获得幸福。
于是迟疑地提醒:“望哥,我自己换就好,还有你昨天那么介绍我,容易让人误会。”
这话说得含蓄,可谢承望一听就懂他在暗示什么,唇角的笑敛去,问道:“难道我有了暗恋的人,就不能跟你做朋友了么?”
易远远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他猛地闭上嘴,生怕不小心说出真实的想法。不能说,易远远想,不然喝了82年龙井的人就是他了。
谢承望仿佛看不出他的犹豫,语气里染上强硬意味:“手给我。”
习惯了听室友话的易远远动作比脑子更快,把被割伤的手递到了谢承望面前,他脑子越想越乱,一会儿觉得要跟这个人保持距离,一会儿觉得他对谢承望也没有非分之想,避如蛇蝎的话很不礼貌。
谢承望小心撕掉他指尖的旧创口贴,割伤愈合成一道红线,在指腹上格外明显。
他没立即给易远远贴上新的创口贴,而是突然问他刚刚没说完的话。
“只是什么?”
易远远条件反射地回道:“只是我们要有分寸吧?不然你喜欢的人误会了,更不会接受你了呀。”
谢承望抬眸看他,小朋友喝醉后意外的坦诚,这些话换旁人对他说难免沾点矫揉造作的茶味,他却清楚易远远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
即使这份着想令他无奈。
“给好朋友上药也算没分寸吗?”谢承望将重音放在“好朋友”三个字上,对易远远的软肋了如指掌。
果然易远远听完皱眉沉思两秒,回答他:“嗯不算。”
朋友受伤了,帮忙是合情合理的,如果是望哥受伤了,他也不能为了保持距离而扔着对方不管。
这条可以接受。
谢承望捏着他葱白的指,轻轻摩挲伤口边缘,继续问:“我有了暗恋的人,还是没正式在一起的人,就不能跟好朋友嬉笑打闹了么?”
“远远知道的吧,男生之间搭个肩膀抱一抱都是很单纯的,关系更好的……”他嗓音压低,“甚至会结伴上厕所比大小,一起洗澡帮对方搓背,晚上互相帮助,这并不影响大家谈恋爱。”
“因为都是直男。”
“远远急着要跟我保持距离,为什么?”
“你也弯了么?”
这话戳到易远远死穴般,他想都不想地大声反驳:“我当然是直的!”
迟钝的思绪被这些话绕了进去,易远远没觉出哪里不对,酒精总会使人比清醒时更大胆放纵,强压的疑惑一咕噜全冒泡,他不满地抱怨:“明明是望哥先跟我保持距离的啊,是你在介意。”
谢承望要被这倒打一耙逗乐了,摩挲指腹的力度更轻,话语声也随之轻了:“我什么时候要保持距离了?”
易远远的视线落在室友扣得严严实实的古板睡衣上:“你在家从来没有光膀子过。”
谢承望闻言哑然,怎么也料不到易远远会注意这件事,说:“远远,我不是暴露狂,我怕冒犯到你所以好好穿衣服也不行?”
“哦……”易远远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动动手指,“创口贴……”
谢承望凝眸看那道红线:“还疼不疼?”
易远远从小就帮姥姥干过许多活儿,在获得好心人资助前,也做过各种各样的勤工俭学,这浅浅一道割伤在他的人生中微不足道,换做以往易远远绝不会喊疼,他也无人可以喊疼。
指腹愈合的伤口只要不碰早已没了痛感,当下他却鬼使神差地,回道:“疼。”
残留的理智试图悬崖勒马,化作纯白小人偶在易远远脑里大喊:室友是心有所属的人,你怎么能对人说疼?!
被酒精催发的私.欲是长着恶魔角的黑色小人偶,一把扑倒纯白人偶不准它出声,坐在它背上理直气壮地辩解:好兄弟间都能当葫芦娃,他这算得了什么?
谢承望轻轻抚.摸的伤口边缘传来丝丝缕缕的酥和痒,易远远再次着魔地重复:“望哥,我有点疼。”
男人沉默看他半晌,垂首挨近他指尖,温热气息轻浅拂过,恍惚间他好像触到了谢承望的薄唇。
那么软,是凉的。
“吹吹就不疼了。”
易远远雀跃地对着屏幕叫:“码字的快来看!漂亮姐姐们喂了我好多营养液!”
“我要请姐姐们喝芋圆糖水。”(掏出许多小碗准备分糖水)
某只大型猫科生物忽然出现,阴沉沉把易远远叼走,徒留一地空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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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的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