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的传音在主殿掀起了一层风暴。等到听到动静的守卫弟子前往次殿查看的时候,只看到了殿内的一片狼藉和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掌门。
浅蓝色的袍服无风而动,暴烈的灵力萦绕在他周围,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挤压几乎为之扭曲,几乎不受控的摧毁所有接触到的阵法。各种文件飘落一地。
他脸上惯有的温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凝固的冷酷和凌冽的杀意······
“掌,掌门真人······”守卫的弟子不由后退了几乎,结结巴巴的唤道。
掌门缓缓开口:“去请长老过来······还有各峰主。”
他的声音如主峰最高点那块万年未融的寒冰,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屑,仿佛直直的冻进人心里。
大概是守卫弟子传讯时语气很不对劲,月采薇和主峰的两位长老来的特别快。等他们落座掌门冷若冰霜的重新放了一遍陆知的传讯符。
众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尤其是二长老。
掌门:“临推尘和无咎峰主闭关,暂时出不来。陆知在救治木徵,大家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此时殿内寂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鹤丘长老想说什么被大长老制止了。
大约过了四五个时辰,枯坐在这里的众人终于等来了陆知的第二张传讯符。
坏消息,木徵死了。
好消息,鹿拙醒了,似乎没什么事。
掌门闭上了眼睛,他骨节匀称的手背上一时青筋暴起,过了一会儿语气平静的问月峰主:“无咎峰附近的阻隔阵法不是布置好了吗?木徵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这就去查。”月采薇立刻的回答,说完她就匆匆离开。
殿内一时再无人言语,还是行色匆匆的公孙长老进殿打破了满室的静寂。
“那太微门弟子金丹碎了。他摔倒崖下昏迷。我本想结果了这狗东西,但是我看见从他身上掉出一块无字剑牌。”公孙长老把剑牌给了掌门,“这是我无咎峰的剑牌没错。所以阻隔阵法没能挡住他。”
二长老悚然一惊:“莫不是那个叫鹿拙的弟子将自己的剑牌给了······”
掌门看了二长老一样,公孙长老无语了:“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无咎峰不是对外发过六块剑牌吗?拥有剑牌的那六个人在大战之中死了四个,但当时乱成那样,他们的储物袋可没听说有谁捡到。有心之人从他们的储物袋里搜罗出剑牌也非难事。”
况且无咎峰的无字剑牌在黑市上的价格可一时居高不下。
说到此处公孙长老沉吟片刻有些惋惜的说:“其实我觉得抱云舒未必知道这回事,我把那弟子送回去想探探底,他对弟子出现在无咎山这件事似乎很震惊,不像是演的。况且他虽然也有剑牌,但是我记得他的剑牌好像是刻了名字。”
掌门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剑牌,这个剑牌显然年代久远,上面充满了被武器划的刻痕,还有隐隐的暗色的陈年血,似乎是经过不少的争夺。
“能查出这是谁的牌子吗?”
公孙长老摇头:“我只知这应当是前峰主发的牌子。”
掌门无言的把牌子放到了一边。
公孙长老想起什么问:“那个弟子怎么样了?鹿拙醒了吗?”
“······弟子木徵已经身亡,鹿拙醒了,应该是没大事。”
公孙长老眉头一皱:“鹿拙不可能没事,她与峰主的剑意融合的太快了,方才我到的时候甚至她的神智都已经不清醒。若是她再妄动······我想不如把她送到无咎峰?让峰主看着她闭关一段时间。”
他这话说的含蓄,可掌门还是明白他言下之意。
掌门冷硬的面色终于裂了条缝:“公孙长老,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会把弟子交出去的人吗?”
公孙长老被戳破心思之后只哈哈一笑,随后话锋一转:“这些年道门被你管的很好,我知道掌门的辛苦,也相信你的为人。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况且这不是也要问问鹿拙的意思吗。”
大长老有些不悦,他不明白为何掌门和公孙都要在此十万火急的关头关心一个弟子:“此时当务之急应该是抱云舒吧?”
公孙笑了笑,无咎峰向来不掺和道门事务,事情禀报完毕他也不再多留。略说了两句就离开,离开的时候刚好跟月采薇打了个照面。
月峰主火速行了个礼火速进了殿内。
“查明了,前些日子无咎峰冰雪消融,出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上了品阶的灵药。所以内门就发了一些与灵药相关的采摘任务给小弟子们。不过近几天来师门任务已经全部暂停,未曾再发布。所以应该是木徵前些日子接了不少,恰好今日周测下课早了些,应是去做采摘任务的。”
“至于太微门的弟子是如何进了大阵的······”月采薇面露惭愧,“我并未查出来。阵法运转正常,况且是陆知布的阵,不可能出问题。”
掌门听完抬手将手边的那块牌子丢了过去:“公孙长老方才说从那太微门弟子身上掉下来了这个。”
月采薇一接,定目细看之下吃惊道:“这是无咎峰的剑牌?上面有好强横的力量。”
掌门:“大约是当年某位得前剑尊青睐的前辈所有,后来与魔族一役战死就丢失了。”
“会这么巧?”月采薇不相信,“我记得抱云舒也有一块剑牌吧?”
掌门颔首。
“这不是他的吗?”
掌门摇头,他思索片刻沉寂的眸光微微一动,道:“其实有个方法可以印证他对此事是否知情。”
殿内三人望向他。
“天下人都以为抱云舒当年修的是霸剑,实则不然。”掌门说,“他修的是浩然剑——天地浩然唯正己身。剑意······是不会骗人。”
殿内沉默了须臾,两位长老震惊到同时开口。
二长老鹤丘愕然:“你要动手?”
大长老观尘吃惊:“你要试他的剑?”
“这万不能行,”鹤丘断然道。“这岂不是要不死不休?”
“鹤丘长老,”掌门终于忍不下去,他望向鹤丘。“大战之后您弃剑用刀,竟连当年的锐意也一并抛弃了吗?”
鹤丘得此骤然一问,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本座当年向师尊的骸骨发过誓,”年轻的掌门眼眸中是某种就算山崩地裂也无可撼动的决绝,“这五百年来,道门如何本座比你更清楚。大战对本座而言已经过去,可你似乎还困在当年。不若趁着几日放下宗门事务,好好闭关叩问自己的心。你觉得呢?”
鹤丘未发一言。观尘长老分别看了看两人,还是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假若试剑之后,发现抱云舒撒谎了呢?”他没有再为鹤丘求情。
掌门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他轻描淡写的说:“若他知情,我就将他的头留下来,以告慰木徵小弟子在天之灵。”
*
要‘将人的头留下来’的掌门去了无咎峰取他的剑。
他的无锋剑就是少年时他入剑阁取的。只是这几百年来他未曾再出过剑。无咎峰恰好也开了,索性就将它重新送回剑阁沉眠。不曾想今日就要将它唤醒了。
公孙长老带着他来到了一座厚重的山门之前。山门之外有一个半人高的黑色时候,上面灰扑扑又毫不起眼的写着两个字——剑阁。
可当剑阁之门打开的时候,一道道凶猛的剑气冲天而出,伴随着苏醒之剑清越又此起彼伏的剑鸣,令人战栗的威压瞬间铺满整座山。
剑阁的禁制瞬间启动,那些过于活泼试图逃出剑阁的剑被突然显露的巨大屏障给挡了回来。
掌门察觉到了什么:“这里的嗜血的杀意比当年浓郁了很多。”
公孙长老理所应当的说:“多了一千多柄剑,那可不是嘛。”
······掌门哽住,掌门闭上了嘴。
剑阁是道门存在以来所有无咎峰弟子佩剑的长眠之地 ——剑修剑不离身,只有剑成为了无主之剑,才会重新回到剑阁。
觉察到了掌门的心情,公孙长老大笑:“你亦是剑修,应当明白,我们剑修不畏生死。”
“弟子当然知道,”掌门回答,“只是同门的性命实在教人无法放下。”
他们一直再往前走,剑阁中的有些剑认出这两人是无咎峰的弟子,围着他们绕了半天见两人没反应就垂头丧气的跌落到了地上。
公孙长老:“······怎么几百年了还是这臭德行。”
掌门:······
因弟子死去而郁郁的心情终于是好了一些。他走到沉睡的无锋剑旁将它捧起,温柔的抚过它的封鞘之后重新负在了背上。
公孙长老打量他几眼说:“颇有当年风姿。”
年轻的掌门苦笑,正要说什么却对上了公孙长老空无一物的眼眶,不由问出了长期以来的疑惑:“长老您的眼睛为什么不让它长好呢?”
金丹就可短肢重生,公孙长老五百年前就已是分神,区区眼睛怎么会······
“哦这个啊,”公孙长老显然并不将此事放到心上,“因为峰主看不见,我索性就陪她体会一下瞎子的感觉。”
年轻的掌门愣住,他反问:“峰主看不见?”
“自当年封了魔主的那一刻,她就将自己的五感全部封闭了。你也知道无垢镜心比较特殊,虽说是封印魔主但其实与‘共生’颇为相似。她恐魔主透过自己的五感又生什么坏心,这么多年来一只未曾解开。”
年轻的掌门不由的驻足:“······那她岂不是连先天三技都用不出来了?”
“是啊,”公孙长老疑惑的也停下望着掌门。“问心、观心、映心都要通过她的镜心,现在里头封着魔主,她与魔主共享这颗心,当然不会再用这些秘技······”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公孙长老不笑了,他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年轻的掌门生平第一次如此一言难尽,他说:“我以为她会用‘观心’去看鹿拙,就未曾同你们提起,鹿拙有一颗‘琉璃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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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