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万物都似被凝固。
小小的木剑像是裹挟着某种不可宣之于口的规则——那是普天之下的众生无法抗拒的冰冷又无情的力量。
杀!
杀!杀!
从未感受过的杀意铺天盖地的笼罩了这个金丹修士全身,他惊骇之下甚至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得心口一痛。一个木剑剑尖从他胸前刺出。
小小木剑居然穿透了他的护体灵气和法衣上地阶阵法!
更加冷酷凶残的力量在他体内炸开,他噗的吐出一口血。浑身的灵力都被这股力量冻结,连运转的气海也停滞······甚至他的金丹······他的金丹出现了裂纹!!
他的修为此刻开始跌落。
金丹修士不敢置信的转头,正与身后那个小弟子对视。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毫无人类应有的情绪,里面盛满的尽是无机制的冷漠。像是亘古以来的沉眠于地底的深渊。弱小的人类终于得以窥见这庞然大物的一个微小的一角。
“你是······你是魔·······”他不顾伤口猛然抽身,恐惧的看着那个小弟子呢喃道。
木剑虽已抽出,但是无形的剑意还在撕扯着金丹修士体内的金丹和经脉······几乎寸断的痛苦让那人无法忍受,他哀嚎着向身后的山崖退去:“你,你不是人!你是魔修,你入魔了!”
接连的后退让他来到了山崖边,终于他一脚踩空,在惨叫声里跌落。
失去了目标的鹿拙如同一个冰冷的武器。她伫立在那里一丝生机也无。
“!?”
来的慢了一步只看到有人跌下去的公孙长老人都傻了,他也顾不得掉下去的那个太微门的人,抬手点晕鹿拙抄起两小弟子,踩着剑朝千瑞峰方向冲去。
······
鹿拙意识回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剑,结果有什么东西按住了她的手。她猛然一睁眼,那目光却叫程月白心头一滞,不受控的打了个激灵。
鹿拙:······
她缓缓松手坐了起来,猛烈的头痛袭击了她。她不由的伸手扶住额头,语气极轻的问:“阿白啊······木徵怎么样?”
程月白按住了被吓到的心脏,缓了须臾,沉重的回答:“······他情况很不好,师父正在续他的心脉。而且······木徵的灵根······碎了。”
鹿拙动作停了下来。
灵根碎了,修仙一途也就断了。
程月白轻缓的按住她的肩膀。温暖的体温从她手心源源不断的传来,像是无言的安慰。
鹿拙却觉得满口苦涩,她开口:“我······”
“你尽力了,阿拙。”程月白忽然说,“不论谁在你那个处境,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公孙长老带他们来的时候木徵还有微弱的意识,他只来得及说:“鹿拙······救我······小心,太微门。”就陷入了昏迷。公孙长老也只说了句还要去捞太微门的人,人都没落地把弟子交给千瑞峰之后扭头就走。
陆知当下立刻飞符给主峰。
而程月白被急召过来的时候鹿拙还在昏睡。而陆峰主面色是少见的严肃——木徵的身体几乎寸寸尽碎,他少见的的唤出了五个傀儡在一旁帮忙。程月白自知无用,就沉默的将鹿拙带走了。
如今木徵治疗的房间外围满了同学舍的小弟子,鹿拙远远地瞧见了,便没在过去。程月白小心扶着她,两个人一起站在远处遥望着。
不知站了多久,陆峰主走了出来。
小弟子们齐齐围了上去,却见陆峰主摇了摇头。他似乎是叫住了谁让他进去。没过一会儿,逐渐有低低的呜咽声随着寒风传来。
千瑞峰是种着灵树的。灵树每颗都有千年的寿命。它们通体素白,几近透明的叶子终年不落。可今日不知为何,隐隐大作的寒风中,它们在风中晃动着枝条,簌簌的叶声与风声混在一起,似乎也在为死去的弟子哀鸣。
那被风卷着飞向天际的叶子,也未必不是它们的眼泪。
鹿拙闭上了眼睛。程月白担忧的看着她,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臂。
“我们走吧。”鹿拙说。
“······你救不了所有人的,阿拙。”程月白说,“就算是师父,也有想救却未能成之人。天道之下生死枯荣皆是常理,从不为谁更改······而你至少让木徵见到了师长和朋友最后一面。这就够了。”
鹿拙没有再说话,程月白也沉默的扶着她回到了休息的地方。
*
无咎峰主殿
沉默的氛围中公孙长老叹了口气。
刚结束闭关一直打坐稳定内息的无咎峰主终于开口:“你已经叹了一百多次气了,想说什么说吧。”
“唉!!”公孙长老又大大的叹了口气,“那个小弟子死了。”
无咎峰主沉默。
“鹿拙这小丫头,撑得住吗?你的那道剑意似乎将她同化的更深了。”
听到公孙真切的担忧,无咎峰主摇头:“我不知道。”
似乎被峰主的回答给噎住了,原本有话要说的公孙长老的脸上真切的出现一种名为僵硬的情绪。
“但我相信她可以找到自己的道。”随后无咎峰主又如是说。“再给她点时间吧。”
*
第二日木徵的尸身就被收殓进了防腐的玉盒,要由接了任务的师兄送他回家。
练气期的弟子下不了山,大家聚在千瑞峰同木徵告别。
鹿拙仍是远远地,不曾过去。而在她不远处也站着一位少年,他本是最该过去的那一位。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直看着师兄下山。等到人群散去,鹿拙扭头问:“薛雾列,你怎么不去?”
少年眉眼沉沉,他充满血丝的眼底有挥之不去的沉郁:“未能给木徵报仇,无脸见他。”
“······”鹿拙沉默。
“还未谢谢你救了木徵。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必太过挂怀。”
风声呼啸而过,卷起少年略显宽大的衣衫。他麻木的宽慰着鹿拙。
同批入了外门的弟子里,尤以薛雾列最不好相处。
鹿拙曾听程月白提起过,薛雾列的父母与掌门是旧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这对道侣十年前双双惨死在孩子面前。掌门过去收尸捡到了这孩子,就送到了外门,从那天起薛雾列就再没说一句话。
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看起来孤僻又阴森。也从不同人讲话,被欺负了只会面无表情的拿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盯着你。大家害怕就总躲得远远的。
可木徵没有。
大约是薛雾列年纪稍小一些,木徵很照顾他,尤其他们又被分到了同舍。
五百多人的外门弟子五年后只剩下一百多人。再过五年只有三十几位入了内门。而木徵就是这样一路将他照顾进了内门。纵然薛雾列的天资比木徵高很多,可他仍将薛雾列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
思及此处,鹿拙轻声说:“······你想报仇可不容易。”
“那也总要试试。”薛雾列回答,“木哥,总不能就这样无缘无故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到底还是没有吐出那个字。
薛雾列来本就是受人所托,现在安慰的话也说过了,他转身要走,却在霜雪之中冷不丁听见身后的女孩说:“若你想报仇,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他眼睛一眯,嚯的转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少年的不甘似乎在此刻彻底具象化,有某种决绝在也此刻融汇,他们达成了一个未曾宣诸于口的约定。
薛雾列的眼睛里此刻才有了一丝光亮,他点头:“自然,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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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复仇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