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昕昕从黑暗中扭头:“我在找东西。”
徐清姿:“什么东西,我帮你一起。”
那昕昕想了一下,觉得可行,“那大师姐帮我找一找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香?
徐清姿道:“香炉点着呢。”
那昕昕摇头,趴在地上摸索,眼睛紧盯着地面,头也不抬道:“不是,大师姐闻不到吗,很香,淡淡的,有点酸,又有点鲜,还夹杂着一丝刺鼻,闻起来很甜美。”
徐清姿闭着眼睛专心闻了闻,半响:“我除了薰衣草香,什么也闻不到。”
那昕昕嫌弃:“大师姐走吧,碍事。”
徐清姿:“……”
徐清姿:“你要不问问那些仆人呢?她们打扫房间肯定知道。”
那昕昕举着烛台,换了个方向继续吸气闻味:“问过了,她们也不知道,我想自己找。”
徐清姿:“好吧,那你……”
那昕昕直起身子,不满道:“大师姐快走吧,光跟你说话,我都闻不到了。”
徐清姿:“……”
她哦了一声,叮嘱她早点休息,没再逗留,在屋里贴几张符,走出去关上门。
三师妹的想法一天一个,总让人捉摸不透,她体质特殊,经常能闻到她们无法察觉的味道,并且她的品位和其他人背道而驰。
她们觉得难闻的味道,她觉得香,别人觉得好吃的东西,她觉得一般,她们觉得漂亮的物件,她反而嫌弃,她们觉得恶心的,她倒是喜欢得紧。
她来到小师妹的屋子,正准备敲门,就见房门突然打开。
兰烛两手扶着门框,面无表情的站在她面前。
徐清姿:“小师妹要出去吗?”
兰烛侧过身子让她进来:“不出去。”
徐清姿不信:“这么晚你想去哪?”
她刚才那样子分明就是一副想出去的样子,难道听到脚步声特地给她开门?
兰烛:“哪也不去。”
话已至此,徐清姿再不依不饶就有些无理取闹,抬脚进门,见屋里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怎么不点灯?”
兰烛:“看得见。”
徐清姿不好说什么,在门上贴一张隔音符,道:“我们谈谈。”
兰烛一僵,目送徐清姿到地桌前也未行动。
徐清姿坐好后疑惑扭头:“你怎么了?哦我贴了隔音符,没人听得见。”
兰烛犹豫半响,缓缓拉上门栓,在两扇门合并的同时,她的感知从脚底传入地下,附近一里一切动静了然于心。
她感受到四合院十丈远有一人正在向这边靠近,不是仆人不是巡逻侍卫。
她走到地桌前大师姐对面盘腿坐下,面前已有一杯向上蒸腾热气的茶水。
两片茶末浮在淡青色茶水表层,兰烛端起杯子,茶末摇晃,沾上杯壁。
胸膛里的东西不自觉加快,面上不显,如常道:“大师姐想谈什么?”
徐清姿感觉不点灯还是不自在,她修为还没到可以夜视的程度,她们又穿着暗色衣裳,在她眼里,几乎看不见对面有个人。
“太黑了,我去点个灯。”
话音未落,她们左侧几根蜡烛突然燃起,徐清姿正欲起身的动作停住,
兰烛抿口茶:“不用。”
徐清姿又坐了回去,心里感叹小师妹修炼进步,不用念咒和手势,用意念就能点燃。
她抬眼见小师妹表情平静,心想她此刻心情应该不错。
她酝酿一会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兰烛明显顿了顿,后道:“没有。”
徐清姿:“看起来不像,你有事瞒着我们。”
兰烛视线下垂,眼帘遮住半边眸子,不做言语。
徐清姿一看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不想说,“若是我当时没跑,也被劫匪抓住,我们四人会怎么样?”
她在路上没问,其实心里一直在计较这个问题,唯一可以和劫匪对抗的小师妹都缴械投降,那么谁还会来救她们?
劫匪是会抢了她们的东西就走,还是就地杀了,又或者像霍妗一样被劫持,去勒索她们背后的势力要更多的资源。
她觉得勒索不太可能,霍家是凡人,凡人不敢直接和修士硬碰硬,但她们就不同,万一她们背后是更大的门派,劫匪去威胁,没有任何好处不说,还把自己搭进去。
兰烛:“不会怎样。”
言罢,再也不语。
徐清姿见她还是不愿说,只得转移话题:“你在进城钱和霍妗说了什么,她怎么突然安静?”
兰烛随意:“没什么,一些孩童都会害怕的话。”
她知道这小姑娘的意图,不过是威胁她两句罢了。
徐清姿皱眉:“你从哪学的。”
兰烛:“话本。”
“话本?”徐清姿警惕,“你从来不看杂书,会看话本?书叫什么名字?”
兰烛:“……”
兰烛随口扯谎:“三师姐给的。”
徐清姿不信,怕她也看到那本怪书,刨根问底:“叫什么名字?”
兰烛:“忘记了,没仔细看过。”
徐清姿:“是不是叫「封天引」?”
兰烛疑惑:“什么?”
徐清姿盯着她,试图从她略显疑惑地神色和语气中找到撒谎心虚的痕迹。
但可惜,没有。
她暗自松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继续问:“那你给我讲讲话本里的内容。”
兰烛奇怪地望着她。
其实那昕昕不怎么看话本,她连雨石峰都不能出,哪来的门路找话本,藏书阁里都是些功法和讲解书,就算是书中的故事也都是一些曾经发生过的名人真事。
说是话本,反而暴露。
索性将错就错:“讲一个人装作济世救人,实则是个食人魔的故事。”
徐清姿听罢也不知信没信,皱着眉思索。
兰烛将清茶一饮而尽,她听到房顶瓦片轻微响动,那个靠近的人已经爬山屋顶。
徐清姿双手抱臂,把猜测道出:“我信你不认识劫匪,但我不信你打不过她们,连我都能骗过她们,并且随便一个铃铛就能撂倒一大片,你却偏偏被捉住,你绝对是故意。”
兰烛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道:“大师姐莫要妄自菲薄。”
徐清姿:“菲不菲薄我自己心里有数,倒是你,就非得一意孤行吗?”
兰烛装没听见。
徐清姿恨铁不长钢,心想小师妹心高气傲:“其他人不论,我、你二师姐、你三师姐还有你,虽然非血缘姐妹,但这么多年一起生活,都是一家人对待,有什么话不能敞开心扉?”
兰烛几不可闻地哼了声。
徐清姿立马道:“你不服气?那正好,有什么不满趁现在赶紧说,我有错我改,以卿和那昕昕有错我让她们改。”
兰烛瞥了她一眼,依旧没答话。
徐清姿知道她是个硬石头,直接向后一靠,无赖道:“你不说,我就不走了,你今晚别想睡安稳觉。”
兰烛眉头高挑,她也不需要睡觉。
徐清姿躺在平榻上,目光从房梁转到侧面墙壁,两人中间的烛火把小师妹一个人的影子放大投射在墙上,她平躺着看不到小师妹,但能从影子上看到小师妹明显的侧脸阴影。
徐清姿转移视线,看向房梁,语重心长:“感情需要沟通,我知道你话少,但谁也不会读心术,有些话就是得明说才能懂。”
兰烛:“感情?”
徐清姿听她有想法,接道:“对啊,就比如你二师姐,别看现在能说会道,她刚来门派的时候胆小的很,说话战战兢兢,记得有次长老课她贪睡晚起,她觉得天都塌了,吓得蹲在后山的树洞里,我找到她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核桃,胳膊上都是血,企图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躲过惩罚。”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年纪小贪睡很正常,顶多让她罚站一会儿,不过也怪我那时候叮嘱她不要迟到,让她误会迟到很严重。”
她身子没动,翘起头:“你看,明明是一句话的事,却弄得满身伤口,多不值得。”
兰烛给自己续了杯茶,“不怪你。”
徐清姿心里无奈,搞半天白说了,她可不是在说怪谁的问题。
她重新坐起来,观察她的表情。
兰烛任她看。
徐清姿挫败感倍增,她对一切都能应对,唯独对小师妹束手无策。
她一路看她成长,从没经历过什么存折,性格恬淡安静,十六岁之前顺风顺水,唯一的挫折就是灵药峰的找茬。
她尽量把这个世界以美丽的方向向小师妹描绘,告诉她大千世界,和她讲道法绮丽,让她看万物生长。
尽量避免接触不好的事,为的就是让她阳光快乐。
但她并没有如她所料那样成长,而是冷淡,不愿交流,保持距离,对万物都提不起兴趣,她看起来并不是害怕,也不是讨厌。
而是无感,好似骨子里对任何都看淡,哪怕是往她心里丢一块石头,也丝毫不起波澜,一身生人勿近和不愿交流的孤僻。
徐清姿常想,自家小师妹的性格真适合出家。
若是没有被师尊带回长虹派,在不一样的环境,是不是性格也会改变?
毕竟雨石峰除了师尊,也就四个人而已,二师妹不喜欢孩子拒绝靠近,三师妹沉迷捉虫心无旁骛。
说到底,小师妹大部分时间面对的也就只有她一人而已……没怎么在人群生活过。
兰烛见她蔫蔫的,若是她顶着动物耳朵,此刻定是无力垂在两侧。
“大师姐只想和我说这些吗?”
那不然呢,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师妹到底要干什么。
徐清姿有些赌气:“那你有什么想问的?”
兰烛幽怨地看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