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人转移阵地,轻手轻脚来到窗户边缘。
兰烛盘弄茶杯的手一顿,她布置在窗户周围的丝线被撞断。
徐清姿感觉她心不在焉,知道她又神游去了,正准备叫她回神。
却听她道:“大师姐记性真差......”
徐清姿心里一咯噔,登时挺直腰背,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何出此言?”
兰烛把茶杯底座在地桌上滑动,就着桌面咕咕的摩擦声道:“你说过,人各有命,顺其自然,不用强求因果。”
徐清姿如遭雷劈:“你这是在嫌我管得多吗?”
兰烛:“我是说大师姐盲目揽责,本身不是你的错。”
徐清姿无言以对,说了半天又回到原点。
不过刚才她好像听到除了小师妹发出的噪音外,还有个若有似无的抽气声,好似有人被吓到。
但见小师妹没有任何反应,还在专心致志玩她的茶杯,不禁怀疑难道她听错了?
窗外的人蹲下身,发现脚踝处的靴子和裤脚被割断,细线嵌入皮肤,正在随着她的动作逐渐收紧,不一会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破口而出。
屋里的人停止交谈,心知暴露,本想离开,转念一想,停住脚步,反而抬手敲了敲门窗。
徐清姿立马跳起来,飞奔到窗户,猛然推开窗户。
结果却没有人影,视线下移,看到一个玉簪束顶的高马尾。
高马尾抬起头,正是霍羡常的脸。
徐清姿惊讶:“这么晚了,姑娘这是……?”
霍羡常苦笑道:“在下本想找徐清姑娘聊些话,谁知姑娘屋里没人,便来这里瞧瞧。”
徐清姿:“是很重要的事吗?”
霍羡常痛得眉毛颤抖,表情有些把持不住,阴着脸:“不重要便不来了。”
徐清姿了然:“既然如此,姑娘别在窗外说,快进来吧。”
她以为她走正门,准备把窗户关上,霍羡常艰难站起来,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开始往里攀爬。
徐清姿后退一步,朝兰烛看了一眼,见她看着窗外,没有动身。
霍羡常坐在窗台上,把受伤的腿扶进来,血珠连成线顺着窗檐边滴进来,在她脚下落了一摊。
徐清姿:“怎么受伤了?”
霍羡常低头,把烦躁的表情掩盖住,怎么受伤的你们不知道?
她忍了忍:“这正是我要说的,城主府有东西。”
徐清姿:“什么东西?”
霍羡常:“我也不清楚,少主也正因此失踪,城主觉得你们把少主带回来,必然实力不凡,便让我找你们求件事。”
徐清姿没答话。
兰烛在后面道:“什么事?”
霍羡常:“过两天城主会出去办事,大概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想请你们照看小少主。”
徐清姿挑眉:“我们?”
霍羡常:“当然,报酬少不了,会以每日一千灵石的价钱雇佣各位,等城主回来以后,会额外再结一笔感谢费,不会亏待各位。”
徐清姿犹豫半响,没直接回答,道:“姑娘受伤严重,还是先疗伤吧。”
霍羡常摆手:“没事。”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离,神色说不清道不明,道:“两位可以商量考虑一下。”
徐清姿:“我还是先帮你叫人……”
霍羡常打断她,“不用,我现在就走。”
说罢不管她们,便龇牙咧嘴地抬脚翻身出去,落定后身重心歪在好腿一边,笑着朝她们告别,示意她们可以关上窗。
“天色已晚,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说罢一瘸一拐地快速走了。
徐清姿被她来去如风的架势整懵。
她扭头朝小师妹嘀咕:“这是在干什么……”
兰烛起身来到她身边,目光落在窗台的血迹上,默不作声。
徐清姿去找抹布,回来时见小师妹伸手摸了摸血迹,沾了血的手指凑在笔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好一会。
“怎么了?”
兰烛接过抹布把手上血擦干净,而后将抹布摊开丢在地上遮住血迹。
她站起来,缓缓道:“她口中的有东西代表城主府不干净,觊觎霍妗,她们凡人无法对抗,所以来找我们。”
徐清姿:“那她……”
兰烛:“我在这附近布置了陷阱,除了我们四个,任何人靠近都会坐下标记。”
徐清姿点头,怪不得刚才问她是不是想出去她说不是,原来因为已经做完了。
她一直和小师妹说话,没注意外面,也不知霍羡常来了多久,隔音符有没有完全把声音隔绝。
她倒是不奇怪这里会有东西,毕竟怪书里那么多篇幅写黔州城,城主府必然逃不了。
并且两个多月挣几万,不比在外拉零活强?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她怎么不问陷阱是哪来的,还特意把伤脚摆出来给她们看,把血撒的到处都是,罢了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
兰烛似乎也猜出她心中所想,道:“要接吗?”
徐清姿眯了眯眼,少有的没立刻回答,而是坏笑般看着她。
大师姐很少展现这样坏坏的表情,平时都是平易近人的和善摸样,心里从来不会装坏心思,也藏不住什么事,若是熟悉她,能直接从她脸上猜到心事。
这样的表情大多都是在二师姐脸上。
兰烛不知怎的不敢看她的脸,视线偏移。
徐清姿见状,心中猜到七八分,收起笑容,语气颇有些无奈:“你就是为了这来的吧。”
兰烛不语。
徐清姿见她仍旧这样,警惕起来:“难道隔墙有耳?”
兰烛:“不是,现在不是时候。”
徐清姿松口气,有这句话说明她有所顾忌,不是故意瞒着她们,也并不是把她们推开独自承担。
她可以什么都不知情,但不想小师妹和大家渐行渐远,她知道小师妹的性格有些执拗,容易钻牛角尖,若不及时沟通,她怕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徐清姿:“需要我们做什么?”
兰烛摇头,她走回茶桌前,茶水泛凉,有些苦味,内力传到杯壁,没一会儿,杯里升起雾气,咕嘟嘟沸腾起来。
她吹了口凉气:“大师姐总喜欢招揽责任,也喜欢妄自菲薄。”
徐清姿:“......”
兰烛:“其实并不需要,二师姐怎样,三师姐怎样,我怎样,你没法左右,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微乎其微而已。”
“你觉得师门没了,身为幸存弟子需要去报仇,你觉得你身为弟子不能离开师尊,你觉得身为大师姐需要照顾师妹们,你觉得你身负重担,明明不想冲在前面又不得不告诫自己不能倒下。”
徐清姿:“你在说什么?”
兰烛:“可当你真有那个能力的时候,却又退缩了,把自己藏在所有人身后,把机会让给别人,开始装哑巴。”
徐清姿皱眉。
兰烛:“你看,连我说你不好都不会生气,因为我是你的小师妹,你可以包容我。”
“可是,你为什么不自私一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怎么在大师姐这里,就可以天塌地陷。”
徐清姿被她说笑了,很久没见她说这么多话,估计是被她逼得狠了,不想回答,反过来质问她。
徐清姿:“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受伤。”
兰烛:“大师姐记性很差。”
徐清姿一愣,怎么又说回记性,她虽然做不到过目不忘,但也不至于被说记性不行吧,最起码不该忘记都还记得。
徐清姿挠头:“我忘了什么?”
兰烛轻轻:“大师姐累了,去休息吧。”
话题戛然而止,徐清姿整个人仿若凝固住呆愣在那,这句话不知道有什么法力,登时让她打起哈欠。
眼睛发涩,头脑发昏,她甩甩头,强忍睡意道:“你要说我才能……知道。”
滔天睡意犹如雪崩压来,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无法站立平衡,摇摇晃晃,脚步虚浮,好似喝醉酒的人一样。
她向后一仰,本以为会跌坐到地上,结果没有,感觉她落到温暖的棉被里,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兰烛把睡过去的徐清姿抱到床上,贴心给她盖好被子。
轻轻将她紧皱的眉头拱起的沟壑抚平,指尖在她眉尖上小小黑痣停留片刻。
起身离开屋子。
——
那昕昕趴在地上,像条虫一样匍匐在地,一手抓着烛台,一手抓着琉璃长盒。
这是她从屋子抽屉里翻来的,盒子原本装着固体霜油,她不知那是何物,只觉得滑腻。
下盒实心,盖子白色透明,上面还有多个细密小孔,很适合装虫子。
一想到虫子,就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孩子们都没了,就感觉心情无比低落,
她把霜油挖干净,把之前从破屋里带回来的黑虫装进去。
大师姐给她的木盒太密闭,孩子们在里面不透气,也就一天功夫,接连憋死好几只,还有几只趁她开盖透气时跑了。
忙活大半天,最后只剩下一只独苗,可给她心疼坏了。
不过还好,进城后她老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香。
进了城主府后气味浓烈了些,她敢肯定,这城主府有不少让她满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