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茉生病了。
她卧床不起,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刚和庄心诺相识的22岁。那时候,她们还没有相爱,没有结婚,庄心诺更没有失忆。
初遇时,庄心诺好心出手,从性骚扰的导演手里救下了萍水相逢的谷茉。谷茉也因此拿到了庄心诺的名片,开始日夜憧憬着和她的下一次见面。
可没想到,庄心诺再也没联系她,这一别就是小半年。
不过,这半年的时间里,谷茉也从未停止过努力。她努力提升自己,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不断地进组、跑龙套,哪怕演的只是一个不露脸的小炮灰,也要将剧本熟读背诵、牢记滚烂于心。
上天没有辜负她的努力,很快,她就被一个出色的女导演相中,给了她一个戏份不算少的配角。
虽然是配角,但这个人物层次很丰富,需要一定的功底。若发挥好了,就是个亮眼点。谷茉很珍惜这次机会。
可那时候的谷茉还是个新人,很怕自己水平不够,驾驭不好角色,反倒变成剧组的“拖油瓶”,拖累别人的进度。
为此,她只好加倍地练习,成宿地背剧本、理解台词。看她这样努力,有个中间人就通过朋友圈找上了她,说可以给她介绍一个机构,上表演班。
那一家据说是圈内知名的培训机构,很多流量艺人都被送去进修过。为了避免闭门造车,谷茉琢磨了一番,最后还是答应了过去看看。
报班的那天,谷茉亲自去到了机构。那机构装修得富丽堂皇,据说这还只是分校,总校只会更加豪华。
自然,学费也不会太便宜。
因为谷茉当时还没有签演艺公司——毕竟没有公司会愿意签下一个平平无奇的纯新人。所以培训的学费自然是由她自己全额负担。谷茉看完报价表以后,差点直接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太贵了。是她不吃不喝,还要工作好几年才能攒下的数目。
培训老师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主动提出,可以为她申请助学贷款,分期支付。
谷茉还有些犹豫,培训老师就说:“你可想好了,这一期的名额不多了,下一期就要等下个月了。”
谷茉本有些退缩,但转念想了想,若真能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交多少学费都是值得的。这是她的第一部戏,或许就是她翻身的资本。
谷茉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遇。
一咬牙,直接交了定金,签下合同。
那时候,谷茉还年轻气盛,太过急功近利。
所以,自然也摔得几乎粉身碎骨。
临近进组,谷茉收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噩耗——她的角色被一个带资进组的当红小花给截胡了。
她努力了半天,结果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导演也有点愧疚,拍了拍谷茉的肩,当是安慰:“看来只能下次合作了。不过没事,小姑娘,你还年轻,未来还有机会。”
谷茉知道,那只是客套话。
她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直到半夜突然如梦惊醒,连忙赶在开课之前给那个培训机构打了个电话,想申请退费。
可哪还有什么培训机构。
金碧辉煌的教学楼只剩下了满目萧然,门口还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挂牌:“此店转租”。
骗子老板早就卷钱跑路,介绍她去的中介人也已经将她拉黑。
也就是说,谷茉不仅没有上到一节课,还凭空背上了好几十万的债务。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谷茉差点崩溃,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再后来,剧组的开机仪式,谷茉去拿回忘在拍摄地的包包,却恰逢碰见了那个截胡她的流量小花。
小花妆发精致、身材窈窕。而谷茉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一脸的憔悴,不修边幅。两厢一对比,简直十分的惨烈。
小花便不屑地讥笑:“什么啊,想不懂杨导为什么会把角色给这样的人。”
谷茉脊背一僵,没有吭声,沉默地收拾东西,转身想离开。
可那小花见谷茉没有反应,就更是不依不饶,还提高音量道:“让我跟她去竞争一个角色,也太掉份了吧!”
她话音落下,周围的几个助理也跟着笑了起来。
谷茉终于攥紧了拳,她这几天的怒怨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小花这是直接撞枪口上了。
“是啊。”谷茉转过身,面上不见愠色,反倒一脸的惬意,挑起眉毛,含笑道,“跟我这样的人去抢同一个角色,结果还要砸钱才能赢——确实挺掉份的。”
不就是打打嘴仗吗?谁还不会说几句刻薄话了。
“你!”
小花没想到谷茉头这么铁,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在谷茉经过身边时——猛地伸手抓住她,压低声音威胁:“不过是个被挤掉的候补龙套,你到底在嚣张什么啊?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金主是谁?我只需要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你从这个圈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懂吗?”
她话音落下,谷茉顿时有些犹豫起来。诚然,拿不到角色,她确实很郁闷。但她还不想因此受伤,甚至是被封杀、退圈。
谷茉心里已经有些紧张,但强势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这时候低头。凭什么?这个小花也并不是靠实力打败她的,凭什么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谷茉继续嘴硬,口不择言就说了句:“所以呢?你怎么就这么自信能拿捏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止你有金主呢?”
那小花闻言倒是愣了愣,随即颇有兴致般抱着腰。
“好啊,既然你也有靠山,那你就求助啊。我看你能叫出什么大人物来。”
事到如此,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谷茉忐忑地掏出手机,可通讯录翻来翻去,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联系人,竟然是庄心诺。
可是,庄心诺……
会愿意帮她吗?
谷茉心都揪了起来,但在小花嘲讽的目光下,还是硬着头皮拨了电话。
不管了,豁出去了。
铃响三声通了,谷茉自己都有些意外。接着,对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喂?”
谷茉听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但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庄姐,我是谷茉。”
还刻意咬重了“庄”这个字,“您拍完戏了么?在休息吗?”
果不其然,小花的神情在听到“庄姐”之后,变得格外诧异。
“嗯。刚才午休了一下。”庄心诺这时也回想了起来,“你是那天那个演员吧。”
“嗯,是我!”
“有事吗?”
“我,我——”谷茉牙齿都在哆嗦,可怎么样都没办法厚着脸皮把事实说出口,最后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就是……有点儿想姐姐了。”
庄心诺一愣,但几秒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你遇上麻烦了?”
庄心诺懂她!谷茉感动得好想哭,“嗯、嗯!”
庄心诺也没犹豫,直接应了下来:“行,给我发个位置吧。我顺道去看看你。”
“好!谢谢庄姐。”
没想到,庄心诺不仅没有怪罪她冒昧打扰,甚至还愿意好心帮她二度解围。这是什么神仙姐姐啊!谷茉合上手机,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
而另一边,小花的脸色则比猪肝还难看。就在她们的圈子里,能叫得上名字、有头有脸、又姓庄的女人可不多。
“你说的庄姐,不会就是庄心诺吧?!庄、庄心诺居然是这种取向?”
谷茉挑起眉笑了一下,没说话。这一回,轮到她气定神闲了。
二十分钟后,庄心诺果然出现在了片场。
谷茉忙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一边双手递上一罐咖啡:“庄姐,您来了!”
庄心诺委婉地拒绝了咖啡,“我不喝速溶饮料。你在这儿干什么?”
谷茉正想解释,庄心诺忽然瞥见了她身后的当红小花,再结合谷茉突然打来的电话,心下顿时就明了了几分。
“这不是王来的艺人么?”
庄心诺神色不变,对着小花笑了笑,主动引起话题。
那小花倒是被问得一顿,连忙堆上笑脸,“庄姐,您认识我啊?”
庄心诺装作回想了一下,忽然道:“我昨天才跟王来吃了饭。他说,最近帮他签了五年的艺人堆重金拿了一个角色,要是这部戏再起不来,就不打算再砸钱了。不如用剩下的资源去多签几个新人。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你。”
庄心诺这云淡风轻的几句“闲聊”,却让小花冷汗直流、脸色煞白。
“王、王总真是这么说的?”
庄心诺点头,“嗯哼。”
小花惊叫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只能狼狈地跑开了。
她周围的几个助理也手足无措,只好忙不迭地跟上。
看她如此滑稽的模样,谷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等周围人都走光,她就偷偷凑到庄心诺耳边,感激道:“庄姐,多谢你,又帮我解围一次!”
庄心诺笑了笑,却问她:“你一会去哪儿?”
“我可能坐地铁回家吧。”
“我开了车来,”庄心诺道,“正好送你吧。”
在车上,庄心诺还给谷茉分了她买的甜品小蛋糕。商家附赠了个库洛米玩偶,被庄心诺顺手挂在后视镜上,可爱的画风和车内清冷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谷茉没想到庄心诺也爱吃甜食,庄心诺的解释是:“偶尔也会犯馋。”
谷茉发现,这个传说般的影后竟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似乎也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脾性古怪、气质冷淡。
才不是什么高岭之花,明明是善解人意的温柔姐姐。
“对不起啊,”谷茉又向她道歉,“在你休息的时候,还把你叫过来。真的太抱歉了。”
庄心诺脚踩油门,神色不变,“没事,傍晚正好有个工作要出门。”
“刚刚情况太混乱了……我可能还,害得你被误会成我的金主。”
说到这里,谷茉还有些害羞,紧张得把头垂了下去,生怕气氛变得尴尬。
但只是沉默了几秒。
随后,“你不介意的话,”庄心诺说,“也无所谓吧。”
不知怎么,谷茉突然有种被会心一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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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心诺帮谷茉解围了两次,为了表示感谢,谷茉便邀请庄心诺共进晚餐。
因为是和影后一起用餐,排面必然要高大上一些。谷茉恨不得用上自己所有昂贵的化妆品和香水,还提前做足了攻略,想选个档次高、性价比又高的餐厅。
研究来研究去,又对比一下自己的钱包,谷茉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嗯,就在家里,请庄心诺吃一顿温馨的家庭餐吧!自己动手,既能体现她的真诚,又能省钱。
但很可惜,谷茉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厨艺。
直到庄心诺已经敲门了,谷茉都还在厨房为一锅炖糊的排骨汤而焦头烂额。最后打开门,庄心诺见到的是一个油头垢面、浑身裹挟着食物的糊臭味、满脸疲态的谷茉。
谷茉手忙脚乱地整理出桌子,刚想为庄心诺挨个介绍自己的菜系,却绝望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
香煎鸡翅,没煎熟,肉里都带着血丝。
糖醋里脊,烧糊了,只看得出黑黑的一坨锅巴。
酸辣土豆丝,最简单,也能吃,结果糖放多了,齁得慌。
压轴、也是最贵的海参鲍鱼汤,尝起来就像洗锅水,寡淡无味。
谷茉再也绷不住,也顾不上擦油腻的手,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好丢人啊,”恨铁不成钢,“我真是……”
庄心诺见她这样不攻自破,反倒被逗得勾唇笑了出来。嘴上还故意调笑道,“这真是我吃过最特别的一餐。”
谷茉听她这么说,就更是沮丧了,社死得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
本来请影后来自己家里吃饭就够寒酸的了,她的菜还做得那么烂!这下是真的搞砸了,她肯定会被吐槽一辈子,说不定还要上行业黑名单,永远不得翻身……
谷茉直感觉一阵昏天黑地,都不敢去看庄心诺的脸。可谁想,下一秒,她却听见厨房传来了一阵窸窣声。
她惊讶地一抬眼,发现是庄心诺。她已经披上谷茉扔下的围裙,正系着蝴蝶结,目光看向一团乱的灶台。
谷茉顿时慌了,忙上前:“庄姐……”
可庄心诺却拦住她,手指轻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嘘”的手势。如此随意,却又散发着漫不经心的魅力。
“你先去等着吧,很快就好了。”
谷茉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挪不开眼睛。
就像施魔法一样,半个小时之后,庄心诺就将她的一桌糠咽菜变废为宝了。
香煎鸡翅色泽均匀、香气扑鼻;酸辣土豆丝变成了凉拌红油土豆丝,清爽又开胃;海参鲍鱼汤味道更浓郁,也更鲜美诱人。糖醋里脊已经没救了,但庄心诺又端来了谷茉炖失败的排骨汤,一顿巧妙的操作之后,它竟然起死回生般变成了一盘糖醋排骨。
谷茉直接看呆了。
没想到,庄心诺的那双手那么好看,白净又纤细。在荧幕里就十分吸睛,现在就连做出来的菜也那么美味。
这就是所谓,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完美女人吧。
“庄姐,我真的好崇拜你啊……”
不仅没有嫌弃她的笨拙,反倒耐心地替她妥帖善后——能吃上影后做的菜肴,说出去都能炫耀一辈子了!
谷茉满眼的星星,庄心诺却莞尔一笑,只道:“叫我心诺就好。”
谷茉疯狂点头,庄心诺又挑眉补充道,“既然是金主,投喂一餐,也是情理之中吧?”
庄心诺的笑容明媚又温柔。那一刻,母单二十多年的谷茉,第一次领悟了“小鹿乱撞”的感觉。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庄心诺即将从她的“姐姐”而变成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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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谷茉的回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