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谷茉便开始和庄心诺频繁地见面、约会,甚至是到彼此的家里留宿。当然,她们认识的事并没有对外公开,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但即便如此,谷茉仍然很幸福,每天都飘飘欲仙了。
庄心诺知道谷茉被培训机构骗钱的事之后,利用人脉找出了黑心老板,帮谷茉结清了债务。谷茉自那便更加地依赖庄心诺,就连家里的水龙头坏了都要眼巴巴地给她打电话。
现在想来,谷茉和庄心诺感情的开始,好像并没有谁明确地说过“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之类的台词。一切发生得那么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两人从相识的朋友,逐渐变成了会每天都分享日常、周末一起出门逛街的“闺蜜”。再到后面,又演变成了只要谷茉深夜一条“心诺,我想你了”的短信,庄心诺就会开车过来接她去河岸边散步……
但有时候,从浪漫中抽出身来的时候,谷茉也偶尔会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其实,她一直都没什么安全感。
毕竟,她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庄心诺是天之骄子,豪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家庭幸福,从小便养尊处优,长大后也是才华横溢,成为坐拥粉丝千万的年轻影后、前途无量。
而她呢?
只不过是一个来自十八线小县城、重男轻女家庭的……毫无才能、四处碰壁的十八线小糊咖罢了。
谷茉早就过了相信童话里的爱情故事的年纪了。所以,她总是会忍不住去担心,庄心诺会不会只将她当成一个解闷的玩伴来对待呢?开心的时候就陪着玩玩,等腻了,也随时可以全身而退。
毕竟,庄心诺真的有这个资本。
庄心诺现在是对她很好,可以后呢?庄心诺那么优秀,又那么遥远。就好像一把若即若离的流沙,每次谷茉感觉自己已经握住了,却又很快会从手掌心流出去。
就好像,她们在一起时,更多的时候是谷茉分享欲爆棚,一路上絮絮叨叨,而庄心诺只是耐心地听,却鲜少说起自己。
又比如,谷茉总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庄心诺看,不留一丝的隐瞒。而庄心诺却似乎藏了很多的秘密,一旦谷茉触碰到她的“**线”,庄心诺就会立马变得缄默不言。
谷茉那时候悲观又壮烈地想,算了,就算是真的被骗感情了——那她也认栽!就让她任性地螳臂当车一次吧。反正她还年轻,谁的初恋又不是带点遗憾的呢?
更何况,如果是溺死在庄心诺的温香软玉里,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谷茉本来都做好这段恋情会没有结果的心理准备了。
可一年后的春天,谷茉却真正地感受到了庄心诺对她的感情。
那一年,谷茉在庄心诺的引荐下,成功接到了几个配角的资源。还被介绍去了一家娱乐公司,成了签约艺人。事业刚有了点小起色。
但也是那一年,谷茉的亲生父亲找上了她。
谷茉的亲生父亲叫李宗,从谷茉上大学之后,就没有再管过她的事,也没给过一分钱的生活费。谷茉从离家念书到现在工作数年,李宗给她打过的问候电话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所以,再次见到李宗时,谷茉很是意外。
李宗本来也不清楚谷茉的下落,他们父女俩上一次联系还是在两年前。直到有天,他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才知道原来谷茉是自己跑去当演员了。
就这样,李宗四处打听,竟然真的摸到了谷茉的公司来。
谷茉这天临近下班时,忽然被公司的同事提醒,“小谷,前台有人找。”她乘电梯下楼,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李宗。
李宗老了许多,但看向她时仍是那样,面无表情、眼神冷淡。
谷茉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担忧。毕竟李宗绝不会平白无故地上门,该不是来管她借钱的吧?
谷茉果真没猜错。
李宗一见到她,开口便是提要求:“我和你阿姨都过来看你了,拎了不少东西,你先带我们回家吧。”
谷茉一抬眼,果然看见公司门口的休息长椅上正坐着一对母子,身旁是大包小包的蛇皮袋,架势大到颇有几分“老家的亲戚来投靠城里的发达远亲”的既视感,还吸引来了不少公司同事的侧目。
谷茉也不想和李宗在公司纠缠起来,只好同意了先带他们回自己家。
她原以为,李宗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找她,摆明了是有事求于她,那至少怎样也该客气一下。
但李宗带了这样垒成山的包裹,摊开占了半个客厅,基本上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用品,里面竟然没有一件东西是给谷茉的。
李宗和刘如春收拾行李的时候,见到谷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或许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倒是丢给了她一包他们赶火车时没来得及吃完的特产果干,称重的那种。
“这个是给你带的,你好久没吃了吧。”
谷茉看着那袋吃剩下的果干,啼笑皆非。
她早就忘掉这果干的味道了,虽然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它。
但她现在却一点儿也不怀念那个味道,一点儿也不。
谷茉没理会李宗,直接就问:“你们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李宗还没开口,那刘如春倒是先一步打量起了谷茉的公寓,一边嫌弃地指点起来:“你现在算是飞黄腾达了,怎么还住这么破的房子?我还以为有多高级呢,怎么连个别墅都不是。”
谷茉怒极反笑,他们夫妻俩自己住的都是五十几年的80平老房子,现在居然还嫌弃她的150平高层公寓档次低。
“而且,你怎么还改名了啊?”刘如春又把话头对准谷茉,“不跟你父亲姓李,反倒去跟你那个死掉的娘姓。简直太不像话了。说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
谷茉深吸一口气,忍住心中的怒火。
是的。谷茉从前,叫做李茉。
高中毕业之后,她从家里独立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身份证去改名。从此,跟着母亲姓。
这是谷茉这么多年来,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我和谁姓,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姓谷也不可能姓刘,少来嘴贱。”
刘如春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李宗。后者一挥手,“你别管她,她爱跟谁姓跟谁姓。”
刘如春气得直接背过身,谷茉便抱着腰,等李宗接下来的话。
“我们这次来,确实是有事。”李宗这时就解释道,“你弟弟李阳前年确诊了肾衰竭,需要进行肾移植手术。现在已经匹配到了捐赠者,我们全家就打算搬到绵安来,直到他手术做完。”
谷茉这时才注意到,好久不见,她的继弟李阳已经长到了她的胸口那么高,正是上小学的年纪。可和同龄的活泼熊孩子不同,从一到家开始,李阳始终看上去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一样。
原来,李阳是生病了。
李宗又接着吩咐道,“这期间,你就帮我们安排一下,去市医院找个床位。对了,一定要单人病房,我们拖家带口过来陪床,又跟其他人挤一个房间,太不方便了。”说完,怕谷茉推脱似的,还特意补充了句,“你现在成名人了,这点事应该不成问题吧。”
谷茉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是谁给他们这两口子的勇气,想来她家软饭硬吃?
噢,应该是他们谷家的小太子吧。李阳简直就是他们夫妻俩的命根子,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坏了。这些谷茉始终都看在眼里。
而现在,小太子龙体抱恙,夫妻俩病急乱投医,连她这个几年不联系的“远房亲戚”都给设法挖出来了,也很正常。
“想让我给你们找床位?可以啊。”谷茉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一个床位20万,你们能掏得起,我马上就去帮你们联系。”
“你……”刘如春听她这么说,简直气得不轻,“你怎么现在还想着要钱,你这个做姐姐的,良心哪儿去了?!你弟病得那么重,我们大老远跑过来给他看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捐肾的,错过这次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这么些年,我们花了多少钱,过得有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
“是吗?你们不容易?”
谷茉怒极反笑,一步一步靠近刘如春,直至把她逼到角落,“那你们这对狗男女背着我妈乱搞的时候,想过我妈不容易吗?你在我枕头里藏针的时候,想过我不容易吗?你们两口子成天围着李阳炖各种鸡汤肉羹的时候,想没想过我一个人在外面读书没有钱,每天只能啃五毛钱的馒头、配三毛钱的榨菜?!”
“你——”刘如春被气到词穷,最后只是龇牙咧嘴地憋出一句,“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竟然这么痛恨自己的弟弟。他还是个病人啊!”
谷茉突然有种很深的无力感。
算了,说不通了。
“反正我就一句话,二十万。拿不出来,你们就想别的办法吧。”
闻言,李宗和刘如春都恼羞成怒,纷纷开始破口大骂,“你这是人说的话吗?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弟治病,我们连家里的房子都卖了!现在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
“都是一家人,你现在出息了,有钱了,你帮一把家里不是很正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利、狼心狗肺,算我们白养你了!”
谷茉却没受影响,全当左耳进、右耳出。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受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见谷茉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李宗干脆撕破脸:“你要是坚持不肯帮忙,大不了我们闹到你公司去!就说你大逆不道、连自己的弟弟都见死不救,看你还怎么当你的大明星!我们混得差,你也别想好过!”
谷茉一拍桌子,“你敢!”
见踩到了软肋,李宗就更是洋洋得意,“怎么,鞭子抽到自己身上,知道疼了吧?”
谷茉正想继续跟李宗争执,可她的门铃却忽然被人按响了。
居然,是庄心诺。
打开门的一瞬间,谷茉的愤怒迅速烟消云散,转而代之的是直冲脑门的羞耻感。她飞快地跨出家门,反手上了锁,好似生怕庄心诺看到李宗似的。
“心诺,你……你怎么来了?”
谷茉最不想的,就是被庄心诺发现她此时最狼狈的一面。
她有多不想被庄心诺知道,看似光鲜亮丽、阳光、积极又向上的她,有一个那样贫穷、丑陋、沉闷又令人喘不过气的身世。
她可以像个泼妇一样和李宗拍桌子对骂,可见了庄心诺,她立马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只能咬着唇,僵持着沉默。
庄心诺见谷茉的反应,倒是起了疑惑:“我们昨天不是约好了,今天一起吃饭?”
谷茉一愣,随后心虚地反应过来,“啊……对不起,今天太忙了,我都忘了。不如我们改天吧!”
庄心诺却更觉得她反常。换做是平时的谷茉,就算忘记了吃饭,都不会忘记和庄心诺的约定。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庄心诺看了一眼谷茉身后,“……你家来客人了?”
庄心诺很聪明。聪明到,谷茉总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透明的。
谷茉失落极了,最终她还是没能在庄心诺面前保住自己的体面。但另一方面,她却又难受得想哭,她压抑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如今多想找个人倾诉。
见谷茉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庄心诺也没有多问,只是抱了抱她的肩膀,柔声道:“别着急,我在呢。”
谷茉终于绷不住了。
这么多年了,她想要的,不过就是有个人能心甘情愿地陪伴她,给她支持。为了保住这点温暖,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可现在,那个人真的来了,谷茉却又觉得,幸福来得如此不真实。
她真的可以信任庄心诺吗?庄心诺真的愿意接受她的那些不堪吗?
谷茉还陷入了反复的犹豫中,可李宗却没给她选择的机会——他们夫妻俩已经失了耐心,疯狂地敲起了门,“喂,谷茉,你在干什么?!快开门啊!你难道还想把我们两个老人家软禁起来不成?!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报警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
李宗气得有些失去理智,已经用东西开始砸门。在庄心诺诧异的目光之下,谷茉只好如芒刺背地转过身,打开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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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谷茉的回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