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是精分 第3章 遗物

冬禧时常在想，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夏安在世时，她总觉得照顾一个精神病妻子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情，夏安去世后，她又觉得她的人生已然了无生趣。

床头柜里有一本夏安的日记本，是带锁的，密码是冬禧的生日。

夏安一直保持着记日记的习惯，即便是生病后也经常记，只是经常语序颠倒，语义表达得更是混乱不清，总写一些疯疯癫癫的话，即便是认真读了也是不知所云。

笔记的最后一页是夏安用红笔写的，里面贴着一张她们的合照，下面大大的红字写着：“冬禧是你的爱人，不要伤害冬禧！！！。”最后三个感叹号力透纸背。

夏安在发病的时候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失控时时常会将各种物件往冬禧身上砸，将她弄得遍体鳞伤，所以夏安清醒的时候会努力将之前和冬禧的美好回忆一一在日记本上记下，嘴里念念有词：

“不能和冬禧发脾气，不能打冬禧，不能拿杯子和碗砸冬禧，不可以拿热水往冬禧身上泼......我爱冬禧......冬禧也爱我......”

念着念着她就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清醒状态会维持多久，又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突然发病，她甚至想让冬禧离开自己，至少这样不会让自己爱的人受到伤害。

或许母亲说的没错，她就是个累赘。

发病时的脑子里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她痛苦地捂住脑袋，大声怒吼：“闭嘴！都给我闭嘴！”大脑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做一些别的事情去缓解，她随手抓起床边的剪刀往胳膊上用力划去，鲜血流了一地，手臂的疼痛让她的脑子清明了几分。

“夏安！”冬禧冲进房间将跪坐在地上的夏安抱起，夏安在冬禧的怀里奋力挣扎着，大声嚷嚷：“你滚开！你出去！”

夏安用指甲在冬禧的脖颈处用尽全力划着，直到泛红出血也不停歇，冬禧也没有放开怀中攻击力极强的夏安，任由她将自己挠得遍体鳞伤。

“小安，不闹了，我先帮你的伤口包扎好不好？”冬禧沙哑着开口。

夏安看向冬禧的眼神里只剩下怨毒和冷漠，半晌才开口：“你去死。”

怀里的爱人眼底没有一丝爱意，只是用恶毒的话让她去死。

冬禧苦笑，“我死了，谁来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

“可我需要你。”

“......”

“小安，你又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也许是失血过多，夏安没有力气再闹，安静地坐着让冬禧给自己的伤口消完毒上完药，默默闭上眼不再回答冬禧的话。

“小安，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小安乖，把药吞了好不好？”冬禧接了杯温水放到夏安嘴边，之前冬禧怕夏安会用碎了的玻璃杯自残，把家里的玻璃杯都换成了不锈钢的。夏安紧紧闭着嘴，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冬禧。

“我没病！”

“你把它吃了，我们吃饭好不好？”

“不要闹了，小安。”冬禧的语气近乎恳求。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打扫完了卧室里的一片狼藉，草草处理了自己的伤口，将药丸放到夏安的手里。

“我去做你最爱吃的排骨，你把它乖乖吃了好不好？”

接下来几乎都是冬禧在一个人自言自语，无论说什么夏安都没有回复。夏安不想再听这个女人唠叨，于是把药丸吞了。

看夏安吃了药，冬禧才松了口气。她正要跨出房门，身后传来夏安恶狠狠的咒骂：

“我讨厌你。”

“为什么讨厌我？”冬禧按了按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想用药毒死我。你该死。”

“小安，你病了，这些都是你的幻觉，快点好起来好吗？”

“我没病！我没病我没病！为什么你们都要说我病了？你们都想害死我，你们都是凶手......”夏安失声尖叫，痛苦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从纱布里渗出血来。

冬禧又折返回来给夏安重新包扎好伤口，安顿好狂躁的夏安，走进厨房里边听着夏安喋喋不休的咒骂边熟练地清洗着排骨。

红烧排骨的香气从厨房里弥漫出来，折腾了半天的夏安也骂累了，大眼睛盯着厨房的方位咽了口口水，虽然强迫她吃药的那个人很坏，但还是很想吃她做的饭。

看到冬禧朝她走进，她迅速低下头，假装无视她，直到冬禧将排骨和香喷喷的大米饭放到她的面前，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冬禧在她身边坐下，用筷子将排骨里的骨头全部剔除，又将肉都碾碎了一些。夏安发病期间脑回路很清奇，有时会把食物整块咽下去，结果差点导致窒息，从那之后冬禧无论做什么食物都会碾碎了再给夏安吃。

夏安看着眼前的排骨肉一动不动，一脸嫌弃地看着冬禧。

“小安，吃一点好吗?”冬禧看着夏安一脸倔强的模样感觉有点好笑，伸手想摸摸夏安的脑袋，夏安迅速侧过脑袋躲开，独留那只手孤零零得举在空中。

两人僵持了片刻，冬禧叹了口气走出房间，坐在客厅可以观察到夏安一举一动的地方，吃起了自己的那份饭。

夏安见冬禧离开，才开始动起了面前那份快凉掉的排骨，折腾了一天没怎么进食的夏安饿极了，她狼吞虎咽地将面前的饭菜席卷一空，随后抹了抹嘴恢复了之前的麻木状态。

她靠在房门边偷偷观察着冬禧，看她进了厨房收拾碗筷，暂时不会进房间，夏安才偷偷从床头柜中取出了自己的日记本，开始记录。

她带着怨气奋笔疾书着冬禧的恶行，写完满满两页后又想起来刚刚冬禧做的美味排骨，又莫名生出一些愧疚，她蹑手蹑脚地锁好笔记本，走进厨房看着正忙碌着的冬禧，突然感觉心软软的想掉眼泪。

冬禧看着突然走进来的她，温声说：“我现在手上脏，你自己去沙发上放个电视看。”

夏安别扭地绞着手指，过了半晌才扭捏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看。”

冬禧看夏安这副模样，知道她多半是服软了，于是赶紧擦干净了手，转过身想要抱夏安。

夏安一把拍开她伸来的手，恶狠狠道：“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你想和别人一起来害死我。”

“我哪有别的人？你说说，都有谁啊。”

夏安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女人的名字，只好作罢，自顾自去沙发上放起了电影，安安静静地看着不再理冬禧。见冬禧挨着她坐下她就立刻跑到离她最远的沙发角落，警惕地瞪着冬禧。

夏安放的电影是《天空之城》，她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她呆呆地坐在沙发角落盯着电视屏幕看，双手环抱着膝盖，时不时转过头看一眼冬禧。冬禧怕又说什么话刺激到夏安脆弱的神经，便不再开口，默默地陪着她看这部看了无数遍的电影。

入秋后天气转凉，夏安是易寒体质，晚上睡觉总是手脚冰凉，冬禧见夏安渐渐入睡，便靠过去想给她取暖，她动作轻缓地将夏安搂入怀里，听着怀里夏安平稳的呼吸声渐渐睡着。

半夜，她被夏安的尖叫声吵醒，她看着怀中惊恐挣扎的夏安，慌乱地问：“怎么了小安，做噩梦了吗？”

夏安用力挣脱了她的怀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冷漠。

“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夏安不说话，将冬禧身上的被子都抢了过来，紧紧裹到了自己身上，眼神厌恶地看向冬禧。卧室的窗户似乎没关好，一阵冷风吹进来将冬禧冻了个机灵。

冬禧叹了口气，“我很累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夏安转过头，看向卧室门口。

“你不想我和你睡觉，那我走，你自己好好睡，不要踢被子好吗？”冬禧忍着困意收拾了一条薄被去客厅的沙发上铺好。

她将卧室的窗户关紧，又将空调调高了两度，把最厚的被子留给了夏安。

“离我远一点。”夏安冷漠地抱着被子，直勾勾地盯着冬禧。冬禧不再说话，抱着枕头往外走。

看着夏安躺下继续睡觉，她才合上房门，在空旷寒冷的客厅里瑟缩着身子，强迫自己入睡。听着客厅里时钟的“滴答”声，冬禧忽然觉得委屈无比，她忍着眼角的酸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都说爱情是双方面的付出，可面对大部分时间处于神志不清的另一半，她只能不断地付出再付出，她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哪怕身边的朋友们都劝她趁早放弃这个疯疯癫癫的女朋友，她仍坚持着，她渴望的不多，只是想要夏安的一点回应，一丁点儿也好。

她想要夏安的一个拥抱，可无论她付出了多少也只能换来夏安的冷眼相对。她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冰凉的皮质沙发上，心如刀绞。

大概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才让冬禧起了放弃夏安的念头。可夏安死后，冬禧又忍不住回忆曾经的这段时光，如果当时对夏安再多一点耐心，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可是只要是和夏安在一起，再痛苦的时光也是美好的。坐在墓碑前的冬禧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