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麦家里四口人是从外面逃难进峤村的。
村里人为了和原住民的刘家做区分,大都会称他们为“山那头的”。但现在他们家人还有一个新的称呼——“刘愣子家的”。为这个外号做出杰出贡献的就是大麦的爷爷。这位垂垂老矣,常坐在自家门槛上吞云吐雾的木讷小老头在几天前做了一件全镇人都为之震惊的大事——他在某日的清晨走进了迷雾,独自走上了那座镇上唯一连通外界的桥。
说起来这事和大麦也有些关系,人们都以为是那老头年纪大了犯迷糊。但大麦清楚地记得爷爷当时是怎样的神采奕奕。
可娘已经叫了第二遍了,如果大麦现在回去可能只是听几句不疼不痒的唠叨,但若是再晚上个几分钟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唉。”他拍拍屁股上的泥土,随手拔了一棵草随意地含在嘴里。乌黑的眼睛在小麦色的脸上显得特别显眼,透出少年特有的神采。
少年走在田埂路上遥望越来越长的白昼与整片整片的油菜,思绪又回到几天前的那个黄昏......爷爷穿着破旧的夹袄,抽着星星点点的旱烟少年回来便大声招呼:“大麦,回来了。”而少年只是自顾自地跨进小院并未搭理。
“咋了?又是李家那个乌冬惹着你了?”
爷爷轻松的语气更让大麦觉得气愤,说:“俺就是脑瓜不好!一辈子出不去!俺只要做好一个农民就可以了!”
精瘦的老人被少年初时的大嗓门惊到,而后双眼中渐渐现出欣慰的光。大麦看着朝霞把爷爷老去的面孔照耀得竟也有些触之不及的神圣光芒。他正出神,只听爷爷道:“娃儿呦,虽然能当好一个农民已经很好了,但你要知道外面的世界......”
“好了爷爷,你别说了。这种话老爹也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那就和爷爷打个赌吧。”老头说着扶着门框站了起来。那一刻大麦所有的目光都只集中在老头无比灿烂的眼神中,而忽视了那只空荡荡的裤管。他在那样的目光下无处遁形,最终情不自禁地答应下来。
“那就和爷爷说好喽。如果我能走出大山,到那一天你也要走出去。”
“啊?!......那我...怎么知道爷爷你走出去了呢?”
老头满脸的皱纹堆叠在一起,却露出一个属于少年人的窃笑,说:“看蒲公英吧。”
“啊?”
“蒲公英花开到哪里,我就走到哪里。”
大麦觉得爷爷估计是突发癔症,不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真把自己当三岁小孩儿来安慰了。虽这么想着,但他心里的烦闷也渐渐远去,便顺着长辈的话笑道:“爷爷,你怎么这么有自信?”
“傻娃儿呦,因为脚比路要长嘞。”
......
在娘一声高过一声的催促下,大麦跳下田埂更加快了速度。此时的天突然乌云滚滚、雷声大作,想着是要下雨了。
晚饭前,大麦的爹终于回了家。除了全身湿透外,还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因暴雨而导致的山体滑坡和环溪的水位升高使得出小镇的那些个通路都暂时被山石和泥水掩埋、淹没。这对于出门试图寻找自己亲人的老刘家来说无疑是最绝望的哀号。
刘帆一合上了这本被老祖宗藏在阁楼夹缝中歪七扭八的随记。眼前的想象随着书页的闭合,悄然消失。在没头没尾的随记的最后,有一句属于成年人的补记——“三年后莲桥塌了,很多人死了。老孟说,这是桥灵的诅咒,然后我们就没再去过山的外面。”
他握紧手中的古制铜镜,将其和这本一同出现随记都揣进裤袋中。
他知道,在这个即将改变命运的十八岁,他将和这位未曾见面的老祖宗一样面对同样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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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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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 在春雷还未响起的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