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难得的艳阳天。
可如今已是深秋时节,虽然阳光灿烂,留在人体上的余温却没有多少。
谢清暗自裹紧了外套。这外套是他在下城街小破店子里淘来的,也薄,还有点皱巴,只能勉强挡点风用,唯一的好处在于便宜且不容易破。
其实他离开西区时并没有客气,直接把段寻送给他的能带走的都带走,衣服挑好的收拾了半箱,只是南部群岛气候湿热,从来没有这么冷冽的天。
下个月领了工资再去买新衣服好了。
等谢清东找西看,凑到陆承面前时,鼻尖都被冻红了。
“陆队?”
身体的冰凉并不影响谢清笑意盈盈,反倒是面上的红晕为他平添几分动人:
“昨天还没来得及问你名字。”
“陆承。”
他抛下一个短句,陆承便转身接水,全程只短短瞥他一眼,似乎并没有正眼瞧他。
顶着办公室其他人们好奇打量的眼光,谢清抿了下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到陆承再转过身来看他,谢清脸上也丧失了笑意,只不咸不淡地接着问:
“昨天你说的救济金……”
话没说完,陆承给他递了一杯玻璃瓶装的滚烫的热水。玻璃瓶又矮又胖,上面拧着一个圆润的小帽子似的瓶盖,看上去不像陆承这种alpha会用的东西。
他渴是不渴,只是手冰凉得厉害,这水的温度显然也不是用来喝的。
谢清双手合握着这个胖嘟嘟暖乎乎的小玻璃瓶,脸上由阴转晴:
“救济金在哪儿登记呀?”
“我带你去。”
一路上要穿过林荫道,去往不同的大楼,谢清被透骨的风吹得有些瑟缩,不由缩起手臂。
一旁的陆承发觉到,默默移了脚步,替他挡住风口。
只是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逃过了最凛冽的风,谢清仍然被挡不住的冷包围。
陆承侧眼瞟了眼omega,一时涌起用自己的外套将谢清裹住的念头,却又觉得两人初识,这样似乎有些冒失,于是只默默瞥了谢清几眼,领着他加快脚步。
“还要多久呀?”
“前面那栋楼。”
“那么远!”
大片浓云飘过来,阳光倏地一下就被淹没了,长长的林荫道几乎被雾气掩埋。
谢清毫不避讳地向陆承这边贴近,干脆问道:
“陆承,方便借我一下外套吗?“”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阵暖和包裹。
“谢谢。”
陆承的动作太快,像是早就预备好了——谢清心里莫名升起这个念头,于是偷摸瞟了一眼陆承。
alpha直视前方,没有看向他,精壮的身材被衬衣勾勒得异常突出。他方才靠得近了一点,似乎也要被陆承略高的体温沾染。
一直到走入那栋大楼,他脱下外套还给陆承,陆承也没有再穿上,只是将外套叠了几叠,搭在手肘处。
出了一栋小楼,又进一栋小楼,谢清裹着陆承的外套走在小路上,闷闷不乐:
“你们这儿规划有问题,怎么还要在不同的楼之间跑来跑去呀。”
说到一半,他想起alpha是在免费帮忙陪跑,声气弱了一点,尾调绕了个小弯,显出一点柔弱来。今天实在是太冷了,刺骨的冷一直在提醒他自己现在一穷二白的事实。在西区时他尚且能生龙活虎和段寻四处对着干,谁知道来了东区,一阵料峭的冷风就能把他吹得老老实实。
好在他遇到的这个alpha似乎脾气很好。
陆承并不生气,只是慢慢解释:
“新楼区才可以做腺体检查,这些问题都可以反馈给建设局,以后会有改正的。”
“建设局?”谢清咕哝几句,不再说话。
想不到下星域也有这些东西,他在西区待久了,习惯了混乱无序暴力为先的环境,一时还不太习惯更文明的社会。
看来离开西区、离开段寻是正确的决定。
然而站在冰冷的仪器面前,他又难免生出点悔意。
工作人员说,要用探针刺入腺体取样。谢清情不自禁抖了一下,小声嘀咕说自己很怕疼。
陆承自觉要避嫌,只是站在门边,远远向他解释,说是为了防止未婚omega或者alpha在发热期信息素失控,到时候不好处理。
“未婚?”谢清却相当坦荡,直接撩起后颈的碎发,“我没有结婚,但是有标记,不会失控也不会被影响,那应该不用取样了吧?”
工作人员点头称是,只是免不了上下打量他一圈。
未婚先标记,在西区也许很常见——大家饭都容易吃不饱,没人在乎腺体——在东区却容易惹来争议。
一旁的陆承也有些惊诧,飞速瞟了一眼。
谢清却毫不羞赧,轻快地往门边走去,就问陆承:“被标记了后会有多的补助吗?医疗,备用金,之类的。”
“不,不是,”陆承跟着认真想了想,一板一眼地回答,“没标记的话可以每月免费领取抑制剂,标记过后比较稳定,就没有额外福利。”
“好吧。”
omega略显失望,但并未停步,只头也不回地走远,而陆承注视了一会儿谢清的背影,才提步跟上。
在东区,对自己的标记如此坦荡的未婚omega极为少见,至少在陆承这样家境较为优渥的圈子里几乎是不存在的。
直白点说,这样的omega一般会被视为放荡的、恶劣的、不知廉耻的……虽然没有人会当面指责,私下里多少会有些看法。
可是谢清不是东区人,而且好不容易才从西区摸爬滚打过来,怎么也不能这么看他。
自小接受的道德观刚一浮上来,陆承立即在心里为谢清开脱。
各人有各人的经历,自然不能一概而论。因此,也无怪乎即使他知道谢清带有标记,还是觉得omega的背影风姿绰约,相当动人。
走出大楼时,陆承顺手把手肘弯里叠好的外套又递给了谢清,谢清也没有推脱,严严实实将自己裹上。
尽管四周风声呼啸又泛起云雾,一切都变得朦胧,他还是能感受到陆承欲言又止的目光。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你之前在西区被……被标记了的话,现在也可以去医院洗掉,”陆承犹豫再三,捡着委婉的话说,“虽然救济福利里不包含,但是区属医院也有救助项目,清洗标记的费用应该也能减免。等你的东区身份办理下来,就可以去申请。”
这些项目之所以被设立的原因是不少从西区逃难过来的omega都或多或少被强迫种下过标记。
东区接纳新人口,当然不希望新人口是被折磨得无法再婚生育的omega,因而针对性项目一项接一项,只希望这些人能好好在东区安定下来。
谢清对陆承委婉省去的话语当然心领神会。
但他偏偏说得坦坦荡荡、云淡风轻:
“这个不用,我不是被强迫标记的。”
那就是有alpha伴侣了。
陆承难以形容自己忽然涌上来了的失落与惊讶,只好若无其事地继续聊下去:“你的alpha,也要来东区吗?来了以后,你们可以申请夫妻房——”
“我现在单身。”
谢清干脆利落地打断了陆承的话。
陆承还没琢磨清楚心中骤然升起的喜悦源自何处,便忍不住继续逐字逐句斟酌试探:
“你可能不清楚,缔结标记在东区几乎等于事实婚姻——那个alpha如果有什么事,你可能会被这个标记牵连。”
“不会的,”谢清深吸口气,连话语都变得淡淡的,“他在上星域,现在两星域互不通关,我们不会有牵扯的。”
陆承一时如鲠在喉。
方才和谢清一起登记,他已经明白了谢清的来历:出生在上星域,而上下两星域三年才通关一次,他在上一次闭关前没有成功回程,于是只好滞留在下星域西区;近日才来东区。
还有大半年上下星域就要通关,满打满算,谢清和那个不知名的alpha至少也分手两年多了。
分手这么久,生活中再无交集,却还不愿洗掉标记,如果不是一往情深,至少也是难以释怀。
谢清的黯然却只存在了短短一瞬,眨眼间,omega又恢复了笑盈盈的神态:
“别这么看我,我可没你想得那么惨。”
“抱歉,我以为你在为过去伤心——”
“我哪有那么痴情。”
omega的声音和他的步伐一样轻快:
“我只不过把这个标记当成稳定器而已,毕竟西区那么乱。”
是,西区那么乱。
陆承一时很难想象一个从上星域长大的omega是怎么在西区生存的。
谢清紧跟着又补了一句:“留着它不过是因为它好用——我在西区又不是没谈过男朋友——不洗标记,和那个人没什么关系。”
像是特意解释,更像是自我说服。
的确,omega被标记后在发热期都能凭借标记他的alpha留下的信息素平缓度过,在受到其他alpha信息素威胁时也不会轻易被影响神志。在西区那种对于omega而言群狼环伺的境况之下,谢清保留标记实在是一个明智之举。
虽说如此。
陆承悄眼看去,omega眉目微垂,不言不语,连带着先前明快的神情一并在寒风中隐没。
和那天调酒时的侧影一样,显现出一种满腹心事的安静。
这份安静显然是属于那位不知名的alpha的。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
终究陆承还是忍不住追问:“你在西区的男朋友?”
他其实心底冒出许多个问题,但终究只问出来半个句子。
以他所经受的教育而言,实际上他追问哪怕一个字也不够礼貌。
毕竟他与谢清也不过是初次相识、萍水相逢,而眼下谢清明显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隐隐有种不容他人参与的氛围。
“嗯?”
谢清也没放过这半句话,斜眼觑着他,无声追问。
陆承陡然发现谢清的眼尾是微微上挑的,睫毛也纤长,在不笑时,就显出几分凌厉。犹如翩然欲飞的蝶,任风吹雨打寒来暑往,谁也拘束不了。
他一时骑虎难下。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不该细问,再说探究他人私事也不是他平日的作风,可谢清的眼睛总勾着他坦诚相待:
“你有其他alpha的标记,你在西区的男朋友也不介意吗?”
谢清倒很不以为意,很潇洒的样子:
“介意的话还怎么谈啊?”
假的,其实段寻对他的标记介意得要命。
想写又有白月光又有前任的omega。
总的来说就是看多了攻有白月光然后受苦苦追逐的戏码想要逆反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