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不比外面,言谈举止皆有人盯着,收敛自己的行为,别不知死活地去作死,那里可没人能再保你。”
“怀瑜记着了,多谢大人教诲。”孟萝时乖巧地点头。
忽地意识到什么,又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再?
这两年有谁保护过她吗?
谢期瞧着她被酒精熏得迷迷糊糊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去睡觉,明日也歇着吧。”
孟萝时晃悠着站起来,头冲地给他举了个深躬:“谢谢你,好人。”
谢期怕她再次杵地上,拎着她的后领,直截了当地把她丢出门:“记得回去沐浴更衣,酒缸里爬起来的酒鬼。”
“哦。”
门阖上后,孟萝时呆呆地在地上坐了很久,久到小厮先失去耐心,弯腰询问道:“姑娘,需要我帮你找个姑姑背你回房洗漱吗。”
教坊内有专门教习的嬷嬷和姑姑,地位和舞姬平分秋色。
毕竟相比教习来说,舞姬才是真正的摇钱树。
孟萝时盯着硕大的摆件,咽了下口水:“兄弟,我俩一起把它搬回去吧,我八你二,如何。”
小厮表情裂开。
他痛苦地再次提醒:“这是公家的东西,姑娘,不能占为己有,而且你上次明明说的是七三分。”
孟萝时愣了下:“上次?”
原主也惦记这个摆件?这不得给她弄回去!
“行,那就七三。”她站起来抱住摆件的下半部分,见小厮还傻站着不动,“搭把手啊,光吃饭不干活还想拿三,明抢呀。”
小厮:“姑娘,这真不行……”
他现在去找街头算命的化解劫难还来得及吗。
阖上的门再次打开,谢期头疼地看着耍酒疯的少女:“给她搬回去,放她床头日日观赏,若是被我发现私自买卖教坊物件,按原价三倍赔偿。”
孟萝时搬东西的动作僵住。
低着头如提线木偶一摇一晃地离开了走廊。
小厮跟在她身侧,面如土色道:“这下好了,每天都能见着。”
孟萝时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拽着小厮的手臂当拐杖,有气无力道:“我想换个星球生活,今晚就搬来得及吗。”
“姑娘,或许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祈祷,酒醒后忘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孟萝时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那就拜托你帮我把大人嘎掉,他是个会帮我回忆的隐患。”
小厮停住脚步,眼睛都瞪大了:“我?”
孟萝时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委以重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大哥了,要对自己有信心,大哥。”
“我就先回房了,等你的好消息。”
她摆了摆手扶着墙慢吞吞地挪回了房间,徒留小厮震撼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消化爆炸性信息。
房间已经收拾干净,扔在地上的衣裙也不见了踪影,孟萝时歪着头看着干净的地板总觉得自己好似遗留了什么东西,但脑袋晕乎乎的又死活想不起来。
坐在软榻上欣赏了一会儿楼下婉转动听的丝竹声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难得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原主动荡不安的一生,这次她并未参与原主的生活,像一开始般漂浮在半空中,以上帝视角匆匆地观望了孟怀瑜的挣扎和不甘。
半辈子的努力在无法撼动的权利面前渺小又可笑,孟怀瑜在最黑暗的沼泽里摸爬滚打,抛弃本心,却依旧斗不过**的世道,最终报仇失败,含恨而死。
那股滔天的怨念即使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她也被冲击得神魂晃荡。
梦境结束后,孟萝时又在黑暗中漂浮了很久,直到一抹光亮蓦然出现,她追着光而去,然后被明晃晃的太阳刺得眼睛疼。
浑身酸疼得厉害,像半夜被人装麻袋里打了一顿,她伸了个懒腰想坐起来,失重感传来的一瞬,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嗯?”
孟萝时还没彻底从困倦中脱离出来,因而迷迷糊糊地想去找手机,找到一半又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古代。
宿醉的后遗症让她手脚发软,后脑勺一阵阵的闷疼,站起来仍有些摇摇晃晃。
教坊第三层的房间住的都是舞姬,每三个人共用一个小厮,如果想要服侍的丫鬟,则需要自己花钱,且教坊不包外聘来的丫鬟吃喝住。
除了非常有钱的舞姬会为了生活方便聘请丫鬟外,其他人一般都自食其力。
孟萝时昨夜没吐,也没洗漱沐浴,身上的酒味隐隐有些发臭。
她推开门将站岗的小厮唤过来道:“提几桶水来,我要沐浴。”
“是,请姑娘稍等片刻。”
巳时初大部分舞姬还在休息,走廊寂然无声,偶尔会有狸奴高扬着尾巴,巡视领地般路过。
孟萝时环顾着其他小厮,疑惑道:“咦,昨夜帮大人来唤我那位小厮呢。”
“姑娘说的是宿二吧,他是大人身侧的人,一般都在四楼候着。”
孟萝时垂眸凝思了片刻:“你帮我将他唤来,我有事想同他说。”
小厮应道:“是。”
昨夜的记忆一丝不少地印在孟萝时的脑袋里,特别是她离开房间后的激情发疯,几乎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全然没给自己留活路。
她回到房间倒了一杯凉透的水醒神,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依旧没想明白寿宴当天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塌天大祸,能让孟怀瑜不要命地喝那么多酒?
还有……她昨晚做了个什么梦来着,好像挺吓人的。
宿二赶来时,孟萝时摩擦着下巴正在观望床头的玉狮子摆件,目测一米二,通体白玉,雕刻手法极其精湛,一看就价值不菲。
“听闻姑娘您有事找我。”
孟萝时偏头瞧了他一眼,无比自然:“啊,大哥你来了。”
房间安静了一瞬,正在往浴桶里倒水的小厮停下动作,惊悚地看向宿二,眼里是不容忽视的八卦之光。
宿二沉默片刻:“看来姑娘昨夜的祈祷上天没听到。”
孟萝时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得近一点,轻声道:“我观察过了,这玉狮子嘴巴里的珠子应该能抠出来,我抠,你卖,七三怎么说。”
宿二:“…………”
“您还没放弃,三倍赔偿,我有这个胆卖也没这个钱赔啊。”
孟萝时伸手摸着触感光滑冰凉的白玉,循循善诱道:“大哥这你就不懂了,我在地板上捡到的珠子,怎么能是教坊的呢,不是教坊的东西咱不用赔。”
宿二颤抖着嘴唇,久久没说话。
孟萝时见有望,乘胜追击:“犹豫就会败北,哥,想想未来的你坐拥千万财宝,四进大宅院,数不清的佣人,哪还用在教坊端盘子呀。”
宿二伸出手,比了个数字:“六/四。”
孟萝时:“行。”
一旁倒热水的小厮猝不及防听了全程,拎着空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颤巍巍道:“姑娘,水已经备好,还有旁的吩咐吗?”
孟萝时这才意识到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与宿二面面相觑后,宿二熟练地往自己脖间滑了一下。
“方才之事若敢泄露半个字,就是你掉脑袋之时。”
小厮立刻点头:“明白明白。”
孟萝时满意道:“不愧是大哥,威胁人都这么有风范。”
在她一声声的大哥和吹嘘中,宿二逐渐迷失自我:“姑娘不用客气,往后可随时让人去四楼唤我。”
他看了一眼雾气四绕的浴桶,告辞道:“不打扰姑娘沐浴了。”
孟萝时将飘飘然的宿二送离房间,然后挂上门闩,关紧窗户,又将屏风挪到浴桶前,遮得严严实实才开始沐浴,偏热的水温让她不自觉地放松身体。
花瓣在水面浮浮沉沉,浓郁的雾气随着时间流逝变成了湿漉漉的水雾。
一刻钟后,她猛地从水里坐起来,水花外溅。
上次来的时候原主纸上写了什么来着,中秋当夜刺杀和亲公主?
话说……纸条是不是还在昨晚那件被酒打湿的衣裙口袋里……
“塌天大祸,这才是真正的塌天大祸啊。”
她手脚并用从浴桶里爬出来,匆匆擦干水珠套上衣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直冲后院。
教坊分为前院、住宅和后院,前院是大型的露天舞台,可容纳上千的客人,住宅的用途则更广,包含了大厅内的小型演出和客房等,后院专门用于存放木柴杂物,种植瓜果蔬菜,洗衣晒衣等。
因而整座教坊的占地面积非常大,相当于三个德安侯府。
孟萝时站在大院门口喘着粗气,视线内是一排排整齐的竹架,上百件衣服和床单随风飘扬。
她心如死灰地望了很久,直到一位抱着衣篓路过的小姑娘提醒道:“晒干的衣服方姑姑都已经取回去了。”
后院的小姑娘大多是被家里卖进来的女孩或是捡到的女婴,副使大人瞧着可怜便将她们安置在后院干杂活,不用挨饿受冻的同时还能换取工钱。
既解决了坊内姐妹们都不爱洗的脏衣服,还抵消一部分买瓜果蔬菜的钱。
孟萝时试探道:“昨夜换下来的衣服……”
小姑娘瞧着**岁,眉开眼笑地指着竹架上的衣服道:“已经全部洗完晾上去啦,姑娘着急的话,等日落晒干应该能穿上。”
孟萝时僵硬地弯起一抹笑:“你们洗衣服前,掏不掏口袋?”
“那是必须的,若是不小心弄坏了哪位姑娘的物件,把我们卖了都赔不起。”小姑娘迟疑了下,隐隐猜到了她的目的,“姑娘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掏出来的物件都放在小屋子了,姑娘可以去找找。”
孟萝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道:“好,多谢。”
绕过层层的竹架,两排矮房映入眼帘,最左侧的小屋敞开着门,靠墙是三个木架,上面整齐地放着叠好的床单和衣裙。
中间拼起来的桌子上则按序放着各类饰品,手镯、扳指、胭脂应有尽有,唯独没有纸张。
小姑娘端详着她的面色:“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姑娘再仔细找找?”
孟萝时不信邪地找了两遍,心拔凉拔凉。
“算了,我回去找找有没有上吊用的绳子。”她低头往外走,开始期盼纸张被水搅成渣,又或是原主喝多了还没来得及写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