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眼的白光极速闪过,几人被迫紧闭起眼皮,心里同时出现一个反应:
要被发现了?!
可惜温商从的眼睛是瞎的,他看不见黑暗里的浮动因子,只能听声辨位。
他耳朵的敏感程度似乎也不好,保留了中年男人器官开始逐渐退化的特征。
可,这是又哪次循环呢?
死去的人不断活过来,他们重生时候的姿态,会是死亡时候的模样吗?
不是。
如果是,温挚看到谢妤时的震惊足以让他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这么一句话:母亲回来了,我看到她满身是血,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但是并没有。
难道温商从也和谢妤一样是特殊体吗?
他们从一开始就观察着温商从的外表,他身上那些伤口,无一不像是刚刚添上的新伤。但周遭又没有血液,只有白森森的骨头,又或是眼皮下裸/露的白色眼球。
这是在黑暗中唯一清晰的景象。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场莫名的循环里漏洞百出?
程希暗自想着,也许是那个神仙在背地里搞的鬼。
他们心跳到了嗓子眼的位置。像是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存在,面前这个男人忽的近乎癫狂的不断往空气上挥刀,嘴里喃喃却不张,好像是一堆咒骂将其堵住一般。
他不一定是在找他们,但他一定是在找人。
找那个激怒了他的人。
几人不敢轻举妄动,却也知道,一直呆在这里不动,迟早会吃到那在半空乱挥的刀子,然后再被那个丧心病狂的恶魔大卸八块。
目前只有楼梯一条逃生路。
如果动静太大,也许会引发温商从的发狂。
也许悄悄过去就没事。
几人在心里沉下一口气,便见楚三江用手势让她们先走,自己断后。
林千千发誓,这时候绝对是楚三江的男子气概发挥到极致的时候。
于是他们摸着墙缓慢移动,如同拥有触须不断寻找食物的蚂蚁,一切仿佛都在安静中寂灭了,这样的感知却不是最新的。
转眼间,楚三江已经站在了楼梯口前,挥手示意她们动作慢点。
此时温商从正拿着刀不断往前摸索,他一定是有目的地的,几人不觉猜想。
看着温商从的影子与他们的距离一步步拉开,林千千这才安心的迈开步子,到楼梯前的一切都是安然的,直到林千千把脚踏实了楼梯的第一步。
老旧的木板因为突然到来的重量吓了一跳,它习惯的发出细微吱吱呀呀的声音,用来表示对对方的欢迎。
但周围实在是太静了,但凡一丁点与众不同的声音出现都会引起注意,因为这些欢迎的声音实在是太突兀了。
果然,黑暗里快要消失的身影猛然回过头来,多年未张开口的嗓音沙哑,导致话音跟着含糊不清。
“是谁?”
黑暗里那道白光重新回到他们面前。
林千千吓坏了,不顾一切的闭上眼睛往前跑,没一会儿就到了一楼的大厅。
她急喘喘的睁开眼睛,便看见了那扇紧闭着让她恐惧的大门。
没有手电,她看不清黑暗里任何一样东西,甚至是人。
现在她很庆幸自己是跑下来的而不是滚下来的。
但是,人呢?
林千千顿时间冷汗一凝,一大串的问题从自己的脑海里冒出来,愈想,就愈是空白。
为什么顾晴和程希还没有来?
她们不是跟在她后面吗?
那楚三江呢?
为什么现在,她听不到楼上传出的声响?
这不应该,周围太静了。
短短的楼梯,一个拐弯的空隙,难道把他们都吃了吗?
***
就在刚才,在林千千一股气冲下去的时候,顾晴和程希想都没想就跟上了林千千的步伐,她们好像听见身后那人说了一句很急的话,但她们没听清,就齐齐消失在了楼梯里。
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不长,往扶手边一看便能看见地板。
木头空洞洞的声音不断响起,只要踩空一步,便会掉入深渊。程希逐渐意识到不对劲,于是赶忙拉着前面带着她狂奔的顾晴停了下来。
“不对劲,楼梯不对劲。”
程希喘着气说。
“哪里不对劲?”顾晴也发现了,但她以为只要往前跑,就可以出去。
“太长了,原本没有那么长的,对吗?”
“对。”
“我想,我们在一个循环里面。一个新的循环。”程希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刚才温商从一直没上去,也许就是因为他卡在了这个循环里面,出不去了。”
“但他最后上去了。”
“循环都有漏洞,就要看我们能不能找到了。”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林千千呢?”顾晴很担心。
“她一个人呆着,也不知道会怎样。”
***
楚三江就在旁边听着楼梯里慢慢没了声音,他一晃神的功夫,三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楚三江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刚想跟上三人消失的步子,却没想到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影,死死地把他压倒在了身下,让他动弹不得。
那刀就这样被随意的扔在了一旁,谁知楚三江用力一登,便把刀转到了楼梯口旁边。刀尖悬在了上面,仅仅是差一点,便到了可以滚下楼梯的程度。
楚三江实在没想到,这人瘸了腿又瞎了眼的,还能有这样惊人的速度与重量。
楚三江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了,他慌忙的用力挣扎,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处口子给自己供氧。黑暗里空气稀薄,楚三江借力想把温商从给推开,却看见那人顺势摸上自己的脸,他还在往上,他是想要自己的一双眼睛吗?!
楚三江大吃一惊,然后疯狂的想要推开像是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下一瞬,拳打脚踢的施加到男人身上。
倏地,温商从竟然吃痛的滚到一边。
楚三江赶忙爬起来退到一边,警惕的眸光扫过温商从,楚三江却对面前的场景感到意外。
温商从正抱着自己的腿狼嚎,眼睛上的刀疤骇人,这些都成为他辨别方向的阻力。
楚三江觉得刚才的经历真是惊心动魄,他一脚踢到了温商从腿上外露的白骨……他让温商从倒霉了,那温商从会不会报复他?就像那个在他眼睛上留了一条丑陋的疤痕的人,他找不到那个人,但是碰到了楚三江,所以,他想要他的眼睛。
那现在呢?
想要报复的人就在自己眼前,这个恶魔,他会让自己吃亏吗?
楚三江双目圆瞪,他提防着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如果他下一步是要杀了他,那楚三江一定会先他一步抄起刀子,然后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时间不断的流逝,一开始是一秒,后来就是一分。
在紧张的对峙中,温商从果真像楚三江预料的那样,他从地上跳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动作,楚三江看见,那一截森森的白骨,连根带骨的将整条腿扭了一圈。
楚三江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儿,因为他拿起刀子战胜面前这个“怪物”本来就是一个悬念,更何况,现在刀子还不在他的手上。
但求生欲往往大于求死欲,楚三江战胜不了,难道还躲不开吗?
他的动作要比温商从灵敏一百倍。
于是,楚三江开始往后退,一步一步地退,第一步的时候他躲开了,接着是第二步。
温商从渐渐迷失了方向,他不断地在原地抓狂,然后发出怒吼声。
他站在楼梯口的位置,堵住了楚三江的出路。
如果他的脚碰到了地上那把刀……
这样想着,楚三江的眸光跟着往下,落在地板上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
地上的刀不见了。
它没有滑下去,因为滑下去的时候会发出声音,他没有听见声音。
它也不在温商从手上,更不会在自己手上。
怔愣着,楚三江唯一一丝神经告诉了自己答案。
他看见地上躺着一个“死人”,而旁边,多站了一个“活人”。
地上的人并没有完全失去气息,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刀,就是刚才躺在地上的那把。就像楚三江所想的那样,那把刀十分锋利,它轻松的穿过男人的身体直直的插入地板,戳出了一个小洞。
地上的人紧紧抓着旁边站着的人的脚腕,他恶毒的将指甲扣着那人的血肉,看着生疼。
手电不在楚三江手里,他看不清面前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他还想退后,直到逃走。
这样想着,楚三江退了一步,然后他停住了。他身后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如果要逃,必须绕过他们。
顾晴她们不知去了哪里,她们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下边静得吓人。
她们也许遇到麻烦了,和他一样。
此时的楚三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伪装得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他自以为是的移动让他看起来很扎眼,就像会走路的盆栽。
对方似乎镶嵌着一张冷漠傲慢的脸,楚三江的一举一动都清楚的落在他的眼眸里。换句话来说,这几个来访者里面,楚三江是他最在意的人。
因为他口袋里的东西。
倏然,男人一脚将脚腕上那只力道不轻不重感觉是在挠痒的脏手踢开,并厌恶的瞪了地上的男人一眼。
温商从并不害怕他,似乎是因为早已习惯,反而,他的神情带着更多的轻蔑。
几乎每一次,都是他,将他杀死。
温商从蠕动着嗓子发出笑声,那笑声很难听,甚至难以辨别,像被诅咒的美人鱼,嗓音沙哑至极。
温商从笑里带着骂声,唾液直直飞出,混着咳嗽。
胸口上的伤让他意识模糊,但他的咒骂一刻也未曾停下。
肌肉一遍遍的重复着记忆,告诉他疼痛,但那双眼睛,却从未交杂着悔意。
看着地上惨不忍睹的“人”,楚三江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他看着那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也许他会把自己杀了,楚三江心想。
男人最终在楚三江面前停下,隔了一步。
“我是温挚,也是你的收信人。”
温挚看出了楚三江的害怕与无措,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选择自报家门。
温和的嗓音就像幽灵的触手,一点一点地爬上楚三江的身体。
“收信人?”楚三江嗓音微颤。
“对,你不是来送信的吗?”
“把信给我,你的任务就结束了。”
“我当然会把信给你,但是……”但是后面楚三江还没想好怎么说。
温挚觉得楚三江在耍他,他想杀了他。但他不能,有些东西,必须从楚三江这个送信人的嘴里撬开。
在这之前,他得让他在自己手上活着。
温挚周身愈加冰冷的气息让楚三江觉得压迫,他不敢轻举妄动,但僵硬的眼珠子却下意识地往某个方向看,倏地,他眼眸瞪大,冷汗直下。
地上的人消失了,刀子也消失了。
楚三江以为是周围太暗,自己又太紧张,所以才看走眼了。但当他想要再看一眼的时候,又被温挚当头一句话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他死了,循环结束,他自然就消失了。”
“下一次循环的时候,他还会出现。”
温挚一番云淡风轻的冷静解释彻底让楚三江惊醒了。
“他可是你的父亲!?”楚三江颤音问道:“而且他刚才明明没有死,一直在挣扎,但你却踢开他,完全不顾他的死活。”
“不管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首先是一条生命啊!你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漠视?”
他在问刚才温挚的行径。
但温挚却毫无反应,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
“循环结束,他会死,会消失。如果往他身体里插上一把刀子能让他不再发狂乱晃,那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他已经不是我的父亲了,这个人他不会死,而我的父亲,早就死了。”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去,看着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人死去,他怎么会分辨不出谁真谁假?
说到底,只是人们把亲情夸大了。
温挚似乎什么都明白,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恶魔。
楚三江心想。
楚三江听着这些冰冷的话语显然一愣,他不想纠结太多,但心里还有一连串的问题。
“那你呢?你死了吗?如果你没死,为什么还活着?”
“想听吗?”温挚邪笑。
“我可以告诉你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完完整整的。”
“作为交换,除了信,我还想要你手里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