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6月14日。
一栋欧美建筑风格的房子好似与世隔绝的坐落于茂盛的丛林间,一束亮丽的太阳光线穿过簌簌抖动的林叶间隙,落在地上的时候又多分出了几缕暖色。
据当地人说,这房子已经建成多年,到了如今,也只是在表面显现出了些陈旧之色,其余的各处,还都是崭新的模样。所谓好东西,便是像这般经得起时间岁月的考验。这些陈旧的痕迹看上去也整齐,人们猜测,这多半是因为房子的男主人不通情理的原因。
几百米开外的地方迎来了轰轰的鸣笛汽车响,树林光影像是倒带的电影放映,好似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骤然展现在人们面前一样,带着许许多多的神秘感。
这栋神秘房子里的管家在今日充当起司机的角色(事实上在其它时候,当司机的日子远远比当管家的日子要多得多),目的是为了迎接温家在外留学的少爷温挚回家。
说来,这里并不是他们的家。至少不是老家。几年前,因为家族生意的需要,所以举家搬迁,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本来应该是要融入到当地的地方色彩里面的,可这家人就是这么不合群,死了都要把家安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车里的人这么想着,不由在心里啧啧两声。
眉是两弯柔情眉,鼻骨高挺,面部线条流利,头上梳着当下国外流行的发型,俨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我早说过,父亲不应该为了显摆什么富贵大气而买下这里。这里跟荒郊野岭差不多,也没有人气。”一向喜欢热闹的温挚此时坐在后座,修长的手指弹开了在身上落了一路的灰尘,面露嫌弃之意。
前座的管家笑脸和谐,全然不顾及温挚的话,也不敢不答,害怕温挚翻脸,到时候自己也不好过。所以管家只当是哄孩子,含糊了一句,“老爷是为少爷好。”
尽职尽责。
管家是温父的人,年轻时跟着温父打拼,若是真讲起温家的发家史,那么管家一定会拥有姓名。
不过身为一个下属,能在温家这种有钱的大家族里混上了个温家管家,还能够被温家家主挂念,对他来说,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在温挚的印象里,管家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阿谀奉承,奸诈小人。
温挚不知是因为不喜欢国内的气氛,还是不喜欢管家这个人,他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句,“我知道。”
父亲看重他,这次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是为了明年更好的奔赴国外读书做准备。温父希望温挚这个儿子能够满腹诗书才华,他不惜一切代价来培养这个唯一的儿子,这些都是唯一的期望,毕竟家里没有第二个儿子。
温挚总是来不及和家里人处理好关系,他的父亲却是说,这些都不重要。
洋气的车子驱使到了房子门口,温挚下了车,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
父亲一如既往的严肃,慈爱的母亲并未露出笑容,身后躲着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女童,一脸敌意与不解的模样。这家里好像唯一的一个欢迎他回来的人,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天真无邪的笑没有掩饰的坦露在脸上。
她是温婉。眼睛很大,长的很可爱,看起来是个没有心肺的小孩。
温挚对他们笑了笑,先是开口喊了声“父亲。”
温父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向旁边的温母使了一下眼色。这是一个很微小的动作,是趁温挚不注意的时候做的。
“温婉,温乔。”女主人突然面露和色,咧开笑脸,显得有些生硬,“快些叫人吧。”
“哥哥。”温婉听话地喊了一声,糯软软的嗓音让人的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下。
“这是温婉。”女主人说道。
温挚点头,转而将眸光落向躲在里边的温乔,她的眸子里没有光芒,像是死了一样。小女孩的嘴巴张了张,像是因为某种刻意模仿而造成的表演事故,嗓音也显得异常空幽,“哥哥。”
温乔的声音很冷漠,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违和感。
温挚听着汗毛直立。
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之后的相处日子里,温挚总觉得温乔是过于孤独了,毕竟呆在这样的一个房子里,没有邻里,没有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亲人。
温挚怔了好一下,而后又像是应酬场上难免到来的寒暄一样,一家子互相说了几句关心话,这样的迎接模式才算是落幕了。
在这里居住的感觉很清幽寂静,却又参杂着十分诡异的感觉。
家里的仆人尽量克制着自己发出的声音,而主人又不喜说话,要是像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会惹人心烦。有时候庭院里突然蹦出了一声话语,都可以把十里外的鸟儿吓得飞起了。
这里的生活不断地勾起温挚的不适,但想想唯一能够支撑他的,也只有这像是陌生人一般的亲情了。
还有,满屋子的书籍……
这些是温父专程为自己寻来的。国外的书籍对温挚的影响很大,特别是在一些特殊时期下产生的书籍,诸如欧洲人文主义。外国宣扬思想自由,如今的国内,正是缺乏这种自由。
想到这里,温挚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
温挚觉得自己应该感谢温父为自己所做的这些,他刚想起身,却刚好看见温父推开门走进。父子俩之间也是寒暄,寒暄书籍什么好什么坏。
在温挚看来,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向来严厉。他对自己寄予厚望,所以,温挚并不想辜负温父对自己的一番心意。
但……
也许最不能让这位严厉的父亲想象的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儿子有一天不会听从他的决定。是的,温挚有了西方人口中说的自由的灵魂与意识,没有人可以任意摆布他,包括那个封建腐朽的父亲。但这些温挚都不能表现出来,他心里有了想法和计划,就一定会实施。
就比如,这次的回国。
他并不打算按照父亲的意愿来做,比如选择再次出国。
思绪来到这里,夜已经深了。温父早就离开了,此时书房里只有温挚一个人。
温挚猛然合上了面前书上末尾的扉页,他提笔写下几句评语,眼神逐渐由迷茫变成了坚毅,他接着又翻开下一本。
——白天或者晚上,活着或是死去。
当温挚读到书上的这一句话,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了,走进来的人是温乔,她的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放在桌上的时候,温挚清楚地看见了上面氤氲着的热气。
很显然,是被人精心对待过的。
“谢谢。”话语落下,温挚接过牛奶,略有突兀的带着一声温和的笑。
温乔站着不动,她的眸子近看很清澈,是一种十分干净的美,但那里又像是施有诅咒,让人不住远离。
温挚看得有些愣了,他的心绪堵在胸口出,跑不出来。
他喝了口牛奶。还是热的。
“乔乔?想和哥哥说话吗?”温挚突然这么问。
温乔闻言,微微的抿了抿唇线,仍然没有开口。只是她的眸子向上抬了一瞬,又很快放下,让人摸不清里面瘆人的意味。
“那,哥哥给你讲书,好吗?”温挚耐心的询问着温乔的意见,一张俊俏的脸上始终带笑。
听到这里,温乔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轻轻地摇了摇头,“是母亲让我送的。”
这是在催促温挚快点喝下牛奶吗?
“好,我知道了。”
“哥哥。”
“嗯。”
“书里的东西,好看吗?”清澈的眸子里显出好奇的模样,瘦小的脸上眼窝凹陷,看上去有些深邃恐怖。
“不好看,是吗?”
被抓住把柄的温挚给了温乔一个无奈的笑。
“哥哥,我来这个大房子的第一天,捡到了一支笔。”温乔从自己皱巴的裙子口袋里掏出一支样式复古的笔,很像现在欧美样式的钢笔,上面仿若镶嵌着流动的金色花纹,就好像极地里的浪漫极光,颜色却又像洒在人间的太阳光辉。
这般好看的东西,天底下绝无仅有,温挚不由得心动不已。
“温婉想要,我不给。”
“现在给你看,也不给。”
温乔说的话没有同龄人一般流利,意思拼拼凑凑,不太通畅,但也能勉强听懂。
这支钢笔于温乔而言,应是一份十分宝贵的礼物。
这栋古怪的老房子的礼物。
也是她一生中收到的唯一一件礼物。
“好,谢谢你。”
温乔收回了自己的手,连同那支钢笔一起,她的眸光又落回了牛奶上。
温挚因为温乔的这番动作猛然间愣了一下,像是陷入了茫茫沙海,他的灵魂像被什么剥离了之后又重新回到这具身体里。他的**突然被激起,脑子里浮现出一帧又一帧画面。
他需要缓很久,才能扭过头把牛奶喝完。
之后,温挚再回想起这一天,便是冷意从头直冷到脚跟,心跳也会跟着停了几下。
温乔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家里没有人想要清楚的知道,在大人的印象里,温乔就是一个怪异的孩子,没有朋友,自言自语……如果问到这家人对这个孩子最大的仁慈是什么?大概就是忍耐。
星星与太阳不断的交换,天空在蓝色和白色中不停更替,一面是死亡,一面是新生。
“你好!这是今天的报纸!”
这里唯一的外来客,大概就是面前这个送报纸的小孩了。
圆圆的脸蛋,笑容如同夏风一般热情。
管家接过小孩送来的报纸,将一早就备好的钱币交到了小孩手里,“一共是两分钱,辛苦你了。”
不知是不是在这个西方样式的庭院里呆久了,管家身上的气质已然从当年那个邋遢无比的乞丐模样变成了如今一副西方贵族的高贵典雅模样。
他的下巴总是微微抬起,像是生来就高人一等。
管家待人和善,比起这个地方不近人情的主人,管家要有生气得多。但也仅仅是一点。
“谢谢!明天的报纸也会准时送达的!”小孩接过钱,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开心一笑。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你好。”送报小孩听见远远地传来一道话音,他抬眼看去,发现迎面走来了一位穿着米色西装的人,他的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
他的形象不像走在街上的人,那些人常常穿着灰色长褂,又或是那种专门用来做工的脏衣服。
“你,你好!”送报纸的小孩一下子红了脸,他接着又听见旁边的管家恭谨的喊了一声“少爷”。
“我刚从国外回来,不识得路,你可以带我去镇上玩玩吗?”
“当然可以!”
“谢谢。”
温挚扣上了一顶时髦的帽子,偏头对管家说道:“天黑之前,我会回来。”
两种脚步声渐渐远离了那个古怪的大庭院,周围安安静静的,仿佛时间不会在这里略过。明明是天堂,却变成了地狱。
“你要去镇上什么地方玩?我都知道!”
“我要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约定好要见面的人。”
温家主线的故事主要是以温挚(哥哥)的经历展开,(当然也会有其他人)会接着几章,但不多,后面还会写到。
祝正在看文的小可爱们永远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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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温家那些事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