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锐今天来这里见云琼和易宁,其实目的就是想劝说他们先取青东寨。
她不是个心软的人,但是她那位卧底的同僚是,几次三番写信给她,求她救一下那些被关起来的男人,黄锐怕自己要是不管,这位同僚意气用事暴露自己。
她知道云琼带了云血军过来,觉得凭借云血军的实力,镇压一个青东寨还不是碾死一只蚂蚁的事情。她自诩算无遗漏,这次却算漏了。
一直沉默地云琼突然开口道:“我没有这么多人可以瞬间压制青东寨。”
黄锐傻眼了。
不对啊,她早就收到御史台那边过来的信,知道云琼这次起码带了一千多人啊。青东寨虽然大,但是加上负责洒扫的没有什么战力的老弱,也就不到五百人啊,这怎么就不能压制了?
云琼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见了黄锐这个表情,更加不欲多解释什么,伸手打了个暗语,把钦元冬就招了过来。
钦元冬是云琼副手,也很习惯做这种事,当场就把事情明明白白解释了一遍。
军队行进本就缓慢,还带着各种辎重,比不得白若松她们只有几个人,一身轻松。按照原来计划,起码还有五天,军队才能赶到陇州。
不过李逸在到达陇州,发现自己一方被青东寨围堵,遂飞鸽传书于钦元冬。钦元冬是个急脾气,收到信之后居然撇开自己的其他步卒,带了一百轻骑连夜赶路,甚至还在陇州关卡处和守卡的山匪打了一仗,这才根据一路留下的记号找到了云琼。
所以现在,云琼手头的云血军,加上随身的那几个亲卫,只有一百来号人。
黄锐听了,简直要气得吐血。
根据她同僚的密信,其实青东寨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出货,就是和军队的人对上了,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把出货的时间提前了。
黄锐之前还以为说的是山匪袭击伪装的商队的事呢,刚刚白若松说唐子季的事情的时候她还在疑惑,感觉有些对不上,现在明白了,原来是钦元冬带人闯关卡造成的!
虽然心里千回百转,但黄锐仍然维持着那副笑面虎的姿态,只有脸颊上的肉微微抽搐的那一下,让敏锐的白若松感觉到了她心里的不快。
老狐狸揣着手,笑着看着钦元冬与云琼,口中道:“北蛮游牧,身强体壮,云血军常年与北蛮作战,个个以一当十,便是只有一百来号人,相信也能攻下青东寨的吧?”
她微微弯着腰,姿态谦卑,但说出的话却把人高高架了起来,隐隐有胁迫的味道。
钦元冬急脾气,眉头一皱,眉宇间略带煞气地盯着黄锐。
“可以当十。”云琼突然说。
他抬起头来,凌厉的目光扫向黄锐,下一句是:“但是这得用时间和血肉去填,也许会僵持一二日,在这期间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黄锐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她们会拿那些男人们当人质威逼云血军退兵?”
青东寨都是山匪,亡命之徒,逼急了完全可能这么做!
这又是黄锐的一大疏漏,她毕竟接触这类事情少一些,没有一下想到这里。但是云琼不一样,北蛮人嗜血又野蛮,曾经抓了桓国的人在前头当盾牌来攻城,他想的就多一点。
一连两个疏漏,黄锐的笑都有点维持不下去了。
“人是一定要救的。”易宁伸手抚平桌上那张舆图,淡声道,“那些人关在哪了?”
黄锐沉默半晌,用手指占着茶水,在布帛之外的一处道划了个圈:“这里是青东寨内院,里头住着寨主和几个重要副手以及他们的夫郎子女,更重要的是,还有那些即将被出货的男人们。我潜伏在青东寨的同僚身份不够,进不去,因此也绘制不出那里的地图。”
云琼听完,立刻喊了一句:“李逸!”
一直站得远远的李逸几步就走上前来,抱拳行了个礼:“在!”
云琼对着舆图的方向一抬下颌,示意道:“看看地形,能潜进去吗?”
李逸得了允许,这才探过头来看那张舆图,大约只扫视了一盏茶的功夫,回身道:“地形不明,得去了才知道,不过就目前看来有七成把握。”
“好。”云琼点头,拍板道,“那就先去蓝田县探明青东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时间紧急,立刻出发。”
易宁也黄锐一致赞同,其他人的意见不重要就略了过去。
当天下午,院子忙成了一团,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去蓝田县,而十七则在给唐平收敛尸身。
白若松因为腿脚不便,云琼不许他参与收拾东西的活计,给她端了个绣墩让她坐在院子里当吉祥物。
白若松能够感觉到,几乎每一个走过的亲卫,表面上目不斜视,可是她们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让她后背发毛。好几次白若松猛地转头,都逮到了那些人收回的好奇目光。
没办法,为了逃避目光,她只能拄着拐杖去看十七收敛唐平。
她打了水将人擦洗得干干净净,还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合上棺木后,还在前头跪了许久,才弯下腰来磕了三个头。
随后棺木由着车队的其他人装上板车,带着运回长嵘分帮的本部安葬。
白若松看着全程沉默着未说一句话的十七,想到了在盛雪城给傅容安收敛尸身的自己,略略有些动容。
“辛苦十七姑娘。”一切整装完毕,为首的女人和十七客客气气行了个礼道,“我们一定会平安带帮主的.......回去的,请姑娘放心。”
什么意思,十七不跟着回去吗?
四肢经脉尽断,只能躺在床上的唐子季也被一起放在板车上,她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只能怨毒地干盯着十七。
白若松看着为首女人和十七告别完,走到车队前面,一挥手,带着所有人缓缓离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十七姑娘不回长嵘分帮吗?”
“对,不回了。”十七转头看白若松,眼中有火焰在跳动,“我要与你们一同去青东寨。”
白若松当然觉得带上十七是个好主意,毕竟人手本来就不够,她还是个与李逸打得不相上下的好手,但她做不了主,只得和十七一起去找云琼。
云琼正伸手帮忙把路途年的行礼塞进马车里头。
原来是崔道娘还在昏迷,情况不大好,跟着他们去蓝田县不大现实,路途年便打算将她留下来医治,但又考虑到安全问题,最后准备带回药庐。
虽然不知道柳从鹤的具体来历,但起码他那药庐看着像是能庇护住崔道娘的样子。
云琼听了十七说想与他们一起去攻打青东寨,眉心一跳,当场就拒绝了。
十七很不服,梗着脖子问云琼:“你们不是缺人手么,凭什么我不能去。”
云琼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伸直手臂将包袱往马车里一推,随即才转过头来对着白若松,言简意赅道:“她是漕运的人,且地位不低。”
白若松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云琼是与白若松一起看到了唐子季如今的下场的人。
不管再怎么剥夺她的身份,她始终是少帮主,是如今掌权的帮主的女儿,就算帮主死了,出于道义其他人也不能对她做什么。
可十七却在毫无证据,只是凭借一个怀疑的情况下,就把唐子季搞成了残废,但跟着来的漕运的其他人却一句都没有多说什么,还对她客客气气。
十七简直比唐子季还像是少帮主,在漕运的地位绝对不低,这样的人同他们一道去剿匪,成了也就罢了,万一伤了死了,那本就有些水火不容的漕运与朝廷的关系就会进一步恶化。
白若松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
十七倒是没听明白云琼话里蕴含的深层意思,只以为他嫌弃自己是漕运的人,连忙扬声道:“我已经脱离漕运啦!”
她解释了一番,云琼和白若松才知道漕运的人在帮主的允许下,给帮主磕三个头,就可以脱离漕运了。而唐平生前放过话,只要十七想,就可以随时脱离漕运,所以在唐平死后,十七给她的棺木磕了三个头,就算是脱离了。
这些整个长嵘分帮都知道,所以运送唐平棺木回长嵘分帮的人也很自觉和十七做了告别。
“我现在不代表漕运了。”十七认真道,“我现在想代表我自己,同你们一道去剿灭青东寨。”
云琼沉默了一会,终于是点头答应了,招来钦元冬吩咐道:“把她暂时编进云血军。”
钦元冬一抱拳,说了句“喏”,就带着十七走了,临走前还瞪了白若松一眼。
白若松莫名被瞪,也很自觉没吱声,她拐了人家这么大一个将军,被瞪两眼也根本不吃亏。
昏迷的崔道娘被人抬着出来了,路途年在旁边“哎呀”了好几声,急道:“她身上全是伤,别这样挪她!”
那抬人的亲卫脸都黑了,顶了句:“你这男大夫也忒小心了些,咱们上战场哪个没受过这点上,不照样在地上拖着走!”
路途年简直七窍生烟,一抬头看见白若松,一扁嘴委屈巴巴道:“长姐!”
待在这里的云血军哪个没看见过今天她们家大将军亲自给人搬了绣墩坐院子里头啊,那亲卫顿时就低着头不出声了,老老实实把人抬起来一点小心着往马车上运。
白若松感觉有点好笑,随后又想起了柳从鹤那张喜欢挤兑人的脸,摸了摸路途年的脑袋,问他道:“把人抬回去你师父会生气吗?”
路途年开心地眯了眯眼睛:“不会,师父很宠我的。”
白若松放下心来,和路途年又嘱咐了几句和他告别,路途年一脸不舍,要不是崔道娘确实情况不太好他都想跟着白若松去蓝田县。
他临走前给云琼和白若松又分别搭脉看了看身体情况,云琼气血足得能打死一头牛,从山崖上掉下来这么重的伤真是不可思议,相比之下白若松连个崴脚都没好彻底。路途年想了想,扒拉着随身药箱现场给白若松调了一瓶膏药出来,放在罐子里塞在了她怀里。
送走路途年,白若松和易宁照例一个马车,由孟安姗驾车,身后跟着一百来号的云血军,车队缓缓出发前往蓝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