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意见到了许久未曾见到的母亲。
这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柔云团团,金黄色的桂花树轻轻摇曳,空气中都荡漾着桂花香。
姒意的眼睛有些湿润,循着那熟悉的香气,拨开朦胧寻找,那印象中清清冷冷结着蛛网的灶台,突然变得干净整洁,袅袅轻烟,柴火作响,那个温婉的身影正低头忙碌着,华服袖口卷起一截,露出漂亮的手腕。
姒意动了动唇,哽咽几次,终是唤道:“娘。”
美丽的女人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笑得温暖,“又去哪里胡闹了?”
姒意几步跑到她身前,像儿时那般,总是在无人时将她抱住,躲在她怀里诉说着自己经历的委屈。
是了,黎落从来都是这般温柔的,只是为了能教好她,才做了那么多年“严厉”的娘亲。
“娘!对不起,意儿爱上了那人,意儿无言面对皇女族人和杞国惨死百姓,意儿还未能亲手杀了玄冰父女,替你们报仇.......”
“傻孩子。”黎落轻轻揉着她的发,“你如今安然无恙,便是对得起我和你爹爹了,你还记得娘曾同你说过什么了?”
姒意说不出话,只是泪眼模糊地看着她。
黎落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为人父母的,只盼着子女好,我和你父皇永远以你为荣,爱你如命......莫要想着做傻事,莫要辜负了我与你父皇为你的心,你说是与不是,阿伏?”
黎落说着,看向一侧,姒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竟走来了那个从小疼爱自己的男人,他依旧儒雅俊逸,仿佛从未变过。
伏皎走过来握住黎落的手,搂住姒意的肩膀,点了点头,“你娘说得是,这许多年来,见阿意过得好,我和你娘便心安了。”
“意儿,纵然我和你娘亲不能随你左右,可也时时在外天上看着你,只盼你爱你了无忧,怎能忍心你整日记着仇恨活着呢?莫要再让我和你娘惦念了,你可记住了?”
“爹,女儿记住了!记住了!”姒意紧紧搂着他们,舍不得松手,可他们的身影却变得愈来愈透明模糊,直到她再抓不住,看不见。
姒意哭着醒来,祁烨正替她擦着眼泪,她伸手搂住他,埋进他的肩膀,呜咽道:“小烨。”
祁烨轻抚她的发安慰,“我在,我一直在。”
姒意就这般埋在他肩头许久,不再说话,祁烨一直陪她,也不问,直到姒意吻上他的脸,下巴和唇,祁烨眼神有一瞬的迷惑,片刻又变得幽深,半跪在床榻与她拥吻缠绵。
“我......”姒意在这事上终归是不及他的,不过一会儿便气喘吁吁了,可是心里始终觉得空虚难过,想要填补,她双颊绯红,哭红的双眼楚楚可怜,眼神却又隐隐期待。
“想要我么?”祁烨轻吻下她的眼睛,柔声问着,灼热滚烫的吻却已渐渐向下,有力的双手覆在她的腰窝处,轻轻一捏,姒意受不住刺激,躬身向他,下意识地攀上了他的肩头。
左右不是第一次,姒意却是大胆起来,索性缠住他,气急败坏地道:“是又如何?你不肯么?”
祁烨低声笑,惊叹她的主动,自然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配合的极好,灼热的喘息喷洒在耳边,“不敢,为夫不敢,任娘子差使。”
长夜漫漫,祁烨话虽说得好听,可姒意却是被他来来回回蹂躏了不知多少回,直到筋疲力竭,声音干哑,他才肯放过她。
临她睡前还不忘调笑她一句,“娘子,为夫伺候得可好?”
姒意不敢答话,只恨得压根痒痒。
——
熬云只觉得,虚鞮敏这小丫当真是让他十分头疼。
他明明已三番五次同她说过莫要再去惹那姒意和祁烨,她倒是好,答应的好好的,等他要走便又来惹祸。
若不是他来得及时,在无月宫前拦住了这个死丫头,她怕是又去作死了!
明明是她的后人,为何就同她差了那么多呢?!简直是天壤之别,想来是她的那个蠢蛋倔驴夫君!!倔的毛病当真是代代相传!
熬云想到这里,愈发觉得火大,若不是她的嘱咐,他此刻连杀这个死丫头的心都有了!
思及此,熬云一把扯过虚鞮敏,怒斥道:“到底要让老夫同你说几遍?!祁烨若想杀你任谁都拦不住?!你若是当真那般想死,还不如让老夫亲自动手送你上西天!”
虚鞮敏冷冷一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倒显出不符合年龄的几分邪魅,她毫不在意地道:“老前辈若当真想杀我,便杀吧!只是我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你这话是何意?! ”熬云不解?!
“老前辈究竟为何要护着我?!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到底是有难言之隐还是......”虚鞮敏顿了顿,“还是同百年前那个与我西夜联姻的杞国女子有关?!”
“你说什么?!”熬云声音都在发颤,有些情绪失控。
“老前辈随我来,晚辈要给老前辈看样东西。”
熬云眯了眯眼,“何物?”
“我的太祖母——凤双双。
——
姒意本想问问师祈那幅画的事,只是他偏又几次搪塞,又缠着自己给他做造型,姒意本以为随便忽悠他想一些现代时尚装就好了,不想这小老头的口味愈发刁,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姒意只觉得脑子都要想破了,被他缠得实在心烦不已,脾气愈发暴躁起来。
祁烨见她心情不悦,也不愿多留,着卫临备好行程打算去雪谷。
师祈可不乐意了,眼见姒意上了马车,硬是扒着窗子不让他们走。
“臭丫头!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真是没良心,不带我走!”师祈今日穿了一身姒意给他设计的西装,头戴礼帽,脸上架着一副木头制成的眼镜,又黏了假胡子,虽说不能同现代的相比,可也极是有模有样的,十分的欧式老钱风。
“臭老头!你想烦死我么?!松手!”姒意毫不客气地用手里的小木块敲他的手,祁烨也是妇唱夫随,一把搂紧姒意,笑意潋滟地道:“好不羞的老头,再缠着我的娘子,秀怪我欺师灭祖。”
姒意被他逗得哈哈笑,那师祈却是气得跳脚,也不扒车窗了,指着二人气呼呼地道:“你你你!你们欺负我!娶了媳妇忘了师父啊!祁烨我当初就不该收你!让你白白拿着去泡妞!!娶了媳妇忘了师父啊!!!”
师祈继续捶胸顿足,眼见就要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时,姒意适时将手中的木块抛给他,“诺!接着!!”
师祈眼睛一亮,飞身而起,一朝十分浮夸的大鹏展翅抓过东西,还不等细看,姒意的马车已经飞快的跑了起来,掀起的烟尘下传来姒意调皮的声音,“臭老头!这是我亲手做得时尚单品哦!配你那身衣服用的!!对了!也可以配别的衣裳!”
师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个胡杨木雕的小烟斗,胖胖的,还打了油做了旧,十分好把玩拿捏,搁在手里轻轻摩挲,那烟斗肚子里还塞了张字条,师祈打开一看,原本有些感动的情瞬间烟消云散!
小王八掉眼泪——你鳖伤心!
“这个天杀的死丫头!!!”
玄微搁门口就听这老头子又吵又叫,看过字条,也笑得前仰后合,还是这个丫头会制人,怪不得把他这个小师弟都制得死心塌地不顾性命。
思及此,玄微不禁有些懊恼,这是怎么了,怎的还伤春悲秋起来了,想来被他们传染了。
真是......
玄微摇摇头,笑笑不语。
马车一路疾驰,倒是远离了无月宫,姒意也不免叹了口气,有些疑惑地看着祁烨,“他为何会变成这般?未见他之前,我还以为他是伟岸持重生人勿近的样子呢。”
祁烨无奈,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两手轻轻掐了掐她的腰腹,“无聊罢了,想必是活得太久。”
“他到底多大了?不会好几百岁了吧?!”姒意惊呼,回头看他,瞪大了眼。
祁烨倒忘记了多久未曾看到她这般可爱的模样,低头亲了亲她的唇,“那倒不至于,许是同熬云差不多的。”
提起熬云,祁烨眼中神色倒是淡了许多。
距上次见他已经许久了,莫非是寸步不离地看着那个虚鞮敏去了?可纵然如此,也该传信于他才是,如今雪谷也许久未曾传来消息,莫非有什么不测?
姒意见祁烨神色有些莫测,不禁也严肃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祁烨回过神来,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看着她,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腰,“胖了。”
“......”
“你嫌弃我!我掐死你!”姒意虽不是那般在意自己的胖瘦,可就被他这么**裸的说出来,还是有些羞赧,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狠狠掐住,像只小猫。
“不敢,为夫可不敢。”祁烨忙道歉了哄着,笑意浸润眼底,“再说,你想谋杀亲夫么?”
姒意眼见他神色愈加深邃,忙收了胡闹的手,正想离开之际,却被祁烨一把按进华丽,他俯下身,正要吻上她的唇时,车外却传来了卫临的声音——
“主上,有急涵——”
姒意得了空档忙要推开他,可祁烨却是不肯放手,一手便将她环在怀里,另一手伸向窗外去接密函。
“你的密函,我看不合适,快放开我。”
“有什么不合适,同为夫一起看。”
姒意也不知自己想要逃避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撇开脸,直至感受到那搂住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时,才觉到不对,再看那信上的内容时,更是一愣。
——宗政宣到雪谷了
宗政宣,他为何就这般执着?!
姒意心头发紧,不禁看向祁烨,“小烨......”
祁烨凤眸微眯,手渐渐紧握,那揉皱的信件瞬间化为齑粉,洒落在车上的各个角落。
莫说其他,单单是宗政宣这三个字已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只要看到,唯一想的便是除去。
“我们不去雪谷了,可好? ”姒意握住他的手臂,见他无甚反应,便回身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是曾经哄他时的那般模样。
“娘子怕我杀他?”祁烨任由她抱着,也不回应,只又问道:“你可是还.......”
“祁烨,我是想他活着,可这不代表我对他有何非分之想。”姒意捧起他的脸,“他救过我,他为了我近乎倾尽所有,我欠他的,你若想杀他,便先杀了我。”
姒意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小小的车厢中气氛骤然降至冰点,祁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琉璃色的眼眸中写尽恐惧执拗,“可是你会跟他走。”
“我不会。”姒意似是怕他不信一般,吻了吻他的唇,又郑重重复一遍,“我不会。”
祁烨那冰冷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手臂收紧得她近乎喘不上气,要将她揉进怀里一般。
“我相信阿意。”他喃喃开口,“我信我的妻。”
——
雪谷这个地方,虽听着冷,却是一片极罕见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山上的风雪吹不进这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景色宜人,镇上的家家户户皆是红砖木梁,鳞次栉比的排列着,十分整洁干净。
前些日子,搬来镇上的人不知怎的渐渐多了起来,小镇上也渐渐变得热闹,倒多了几分市井中的繁荣气息。
只是原本淳朴热情的镇民却被这两日接二连三的命案吓坏了,从来夜不闭户的规矩几乎全都改了,莫说是夜里,如今白日这大街上也是一片萧条之景。
宗政宣站在那张告示前驻足良久,心中思绪万千。
夜风开口道:“属下放下打听了,镇上出了个杀人魔,总是在夜半三更作案,被害之人无一不被砍头掏心,死状极其惨烈。”
“她呢?”半晌,宗政宣终于开口问。
“在镇上最大的那家客栈......不过,那人似乎包下了客栈所有空房,不许旁人打扰。”
宗政宣苦涩一笑,却是挥起一拳打在了那告示上,“有些事,我若不当面问她,死不瞑目。”
夜风眉头一紧,“殿下......”
宗政宣抬手打断他的话,“这凶手,你带人去查,切勿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