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兑现了承诺,带她吃饭,逛街,看晚场电影,他难得一整天的时间都在陪着她。从电影院出来,他们回到了他的梅赛德斯车子上。
这辆车是最新量身定制的,按照他的设计理念在前后和侧翼都加厚了防弹的钢板,也提升了发动机的性能,过分强调安全就不得不放弃了轻盈灵巧,方向盘总是略显掣肘。他有着德意志梅赛德斯奔驰一惯的造型严谨刻板,线条挺拔凝直,沉稳而坚实,富有力度,坚固耐用,内在、深沉、克制、威严不可侵犯。
他从后视镜里窥视,只见她娇小的身子几乎完全陷入到了那宽大无比的副驾驶位置里,这个小女人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有她的出现,便温柔了视线,连那刚硬工整走线的黑色牛皮座椅显得细腻和柔软了许多。她捧着刚刚买的电影音乐碟片,还沉浸在那个音乐剧的浪漫旋律中。
他渐渐停下车,关了雨刷,顿时整个车子如同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一般。窗外的世界大雨滂沱,车子里显得那么干燥温暖。他伸手打开收音机的旋钮,寻找着频道,想找个浪漫抒情的曲子,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收音机里传来的竟然是无比熟悉的海因里希总指挥那有些尖利刺耳的声音。
“纯洁!我们需要维护日耳曼种族的纯洁,我们需要独立精神和攻击性的精神状态,我需要我们的战士信守忠诚和荣誉,以及无条件的服从,而这一切,这要以净化日耳曼血统为首要条件!……”他换了无数电台,每个电台都是在播放这段演说,“该死!”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声,正要关了收音机,听到耳边女孩说:“这是哪里?我们迷路了么?”
“对,迷路了。外面雨太大,看不清道路。”他沙哑着嗓子说。
“看来我们需要等雨下的小些,可是停在树下,会不会有雷击?”她隐约看到车窗外的树影,车子停在了林荫路的一旁。
“爬到后座上去。”他说。
“什么?”
“快!”
碧云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听了他的话。在前座上跪起身子,车子顶部很高,而她身材小巧,从前面爬过去并不是很困难。看她小猫一样的可爱样子,还很害羞地夹着裙子怕走光,他趁机拍了一下她。
等她坐在了后排那宽大真皮座椅上,他也打开车门,迅速也来到了后座上。外面雨很大,他的衣服和头发瞬间就被雨淋湿了,她为他擦着头发上的水,见他脱下湿了的外衣,她接过来叠放整齐。
他握住她的小手,与她十指相交,闭上眼睛,把她的手攒在掌心又放在唇边深深地吻着。
她被他温柔的举动欺骗了,靠在他的胸前,边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边用纤细的手指玩绕着他的领巾,轻轻叹了口气,“康德大街上的中餐馆越来越少了,以前那些熟悉的老板和伙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揽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有满洲大使馆,你今天不在在那里遇到了同乡?”
“满洲大使馆是日本人的傀儡政府,日本人就是他们的太上皇,算不上是真正的中国人,而且他们跟我说话的口气,说不上哪里总怪怪的。”
“我很抱歉,关于给你办理满洲签证,目前的局势,这是唯一的最好的选择,”他轻笑着说:“或许那些中国的男人只是在吃味,护送这么美丽的一位中国公主的,是我们德意志的军官。”
“你今天穿的这身衣服真好看,不像个德意志的军官,倒是像个在美国的英国绅士。”
他紧皱着眉头,“英国绅士?在美国?”
“我在圣玛丽读书的时候,班上有个男老师,是英国人,每次上课都是西服革履,和美国教授随意的打扮完全不同,他讲的莎士比亚,我们都爱听。”
“那么你爱慕的实际上那样的绅士?”他反问她。
“不,不是那个意思。”她连连摇头,“我读的是教会女校,男老师本来就不多,他那样古板,有点像我幼时启蒙的老夫子!”
“你现在在德意志,我要把你之前在美国求学的那些经历和遇到的人统统忘掉。”他捏着她的下巴说。
她低下头,心想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霸道。只听他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看来得做点什么,让你记住你唯一的男人是什么人。”不知道为什么,收音机里总指挥那断断续续的演讲,竟然像是最催情的药,他边说边剥掉她的风衣,单手把她往座位上按。
她才明白他把自己赶到后座上要干什么,脸瞬间就红透了,连连摇头,“不!不可以!在车里!在路上!”
“我的车,我的女人,有什么不可以。”
“不行,不行,如果对面有车过来,或者是被宵禁巡逻的士兵发现了……”
他穿好衣服,开门从后座换到前座的驾驶位,雨已经歇了许多,他开了点车窗,车子里弥漫着欢爱的空气与外面清透凉爽的气息交混着,终于是透了一口气,他点了一颗烟。收音机受风雨影响的断续信号似乎恢复了,只听到播音员甜美的声音说:“以上……是帝国党卫军海因里希总司令长达一个小时的演说……”
他轻笑着关上收音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她,只见她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后排座椅上,上身裹着她的粉色风衣,下身盖着他的条纹外套 ,只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时不时地眨动一下,证明她还是神志清醒的。
他点火发动了车子,“亲爱的,我为你定了一辆车。美国人叫那车是‘甲壳虫’,这个叫法很形象,那车子外型像个小甲壳虫,前灯像一对大眼睛,车头圆润可爱, 几组圆形元素统一在一起,数理风格和流线型所表现出来的浪漫的机械色彩并不矛盾 , 充满了理性的形式美法则,动力和性能也是值得信赖的。”
碧云刚刚迷糊着要沉睡过去,听到他的话,又勉强张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后视镜中他闪烁着海蓝色光芒的眼睛。他自顾自地说:“你说对么?我不能每次都用002载着你在柏林招摇过市。那样的话,在我不在的时候,雅各布或者司机就可以开着小甲壳虫,带你出去办点什么事,去约见你的中国朋友,和孔小姐一起逛逛街吃吃饭,或者买点什么东西,不过那车后座空间太小……”他笑着咳出一口烟雾,扭头看着她,只见她已经闭上眼睛,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一缕黑色的发丝垂了下来。
他看着前方雨夜漆黑的道路和两侧昏黄的路灯,尽量开的更慢更稳。
一场大雨过后,道路泥泞。在满洲驻德意志大使馆的小楼外的广场上,停着两辆军用卡车和一辆梅赛德斯奔驰车轿车,雨中四名荷枪实弹的武装党卫军拉开了篷布车的后门,把20名中国侨民一一拉了下车。从梅赛德斯奔驰上下来一名年迈的校官,还有第二处护照科以及第六处外侨组的两名军官,他们都是负责交接这20个中国人的。交接工作非常迅速,那位面容冷峻的少校和随从人员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在他们进入使馆的时候也是目不斜视的。
目送这些保安局的武装党卫军和盖世太保离开使馆,吴秘书叹息说:“他们行动真是迅速,要抓人毫无理由和预警,放人也是。”
“人能回来就好,”林亦夫大使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三千个银洋,我出一千,其余的你问问今天放回来的这些人,能凑多少凑多少,再不够的,只能委屈大家从这个月的……”
“不必了,公使,刚刚那个党卫军上校走的时候,把这个留下了。”吴秘书捧着一个印着帝国鹰徽的厚实又方正的专用文件盒,里面的帝国马克被清点捆扎地非常整齐。
林亦夫大使望着那一盒子沉重的马克,这些钱不少,够像第一次奉命带周小姐来办理签证的那个上尉军官一年的收入。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弗里德里希将军,从他对情妇的慷慨大方来看,分明是挥霍贪婪,这一次却分文不取,那么这笔账是要记在那个无辜的中国女人身上,他牺牲了她一个,救了那20位同胞的命,他感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人命是不能以多寡来算计的,“周小姐的家人,你联系上了么?”
吴秘书摇摇头叹了口气 :“可怜了周小姐 ,跟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盖世太保的军官在一起,却不自知。”
“盖世太保的军官?”林公使忍不住慨叹,“盖世太保,那只是他管辖的一个小小的行动处。”他是党卫军武装警察上将,是德意志帝国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新星,是极受帝国元首宠信的“黑王子”,“小吴,通知大家,近期取消一切休假,迅速安排中国侨民撤离!”
吴秘书笃定的点点头,“大家都是这样表态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只是满洲总部给我们发来的签证所剩不多了……”
“事到如今,已经是明面上的事,这几次保安局的人来使馆,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戳穿,但是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多久,对于清洗犹太人的问题,他们绝不会妥协,我们务必抓紧时间能救一个是一个!另外,小心盯着咱们使馆里的那个日本人参事,我们偷放签证的事情,我怀疑就是他告密的。”
“是!”吴秘书说。
这一夜,满洲大使馆里灯火通明,地下室亮着微弱的灯光,使馆上下群情激奋,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在林亦夫公使的指挥下安排侨民撤离,加急赶制发放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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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停在雨中的梅赛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