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行手机信号不好,季时竹摁灭手机,侧头看向季时屿。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进你的私人领地吗?”
“什么私人领地?”
季时屿双手抱在胸前,斜睨季时竹。
“你的房子啊,”季时竹理所当然说,“你那套房子就跟修真文里的秘境似的,处处是禁地,书房是禁地、卧室是禁地、放你那些宝贝乐器的房间是禁地,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除了我,不会再放一个碳基生物进你的房子。”
“那是你以为的,不是我的想法。”
季时屿耸肩,不承认季时竹的观点。
季时屿和季时竹虽然相差十岁,但两人相处意外的平等柔和,没有因为彼此年龄导致压迫和讨好、暴力和敷衍。
季时屿尊重包容季时竹偶尔不成熟想法和举动,季时竹对这个哥哥意外的坦诚和依赖。
也许是因为两人不是一个母亲生的,用亲人的方式来相处会让彼此尴尬得无所适从,所以在两人默许的情况下,以朋友方式相处成了最优解。
“行吧,”季时竹不争辩。
她瞅着季时屿笃定的神色,在心里嘀咕,你就装吧,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当初季时屿房子刚装修好,季时竹想来参观,季时屿一口否定,是季时竹好说歹说、讨好了一个月,才得以获准进入。
而漆望和他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就触碰了他的私人物品。
刚才漆望洗的那四只威士忌杯子是季时屿最喜欢的酒杯,脆弱且贵,当然那价格对漆望来说算不是什么,
但是季时屿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私人物品,例如酒杯、书籍、乐器之类的。
“想什么呢,”季时屿敲了下季时竹的脑袋,拉开副驾的门,让她进去,“把脑子带到学校去用,别费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就是在学校压力太大,才会多想。”
季时竹上车,揉了揉头,嘟囔。
“我只是觉得他和茶几有些像。”
季时屿扣上安全带,目视前方,打转方向盘,黑色的车驶出地下停车场。
“像茶几?”季时竹咂摸一下,赞同,“气质是有些像的,尤其是茶几刚来家里时。”
茶几是一只京巴犬,是焦岚女士在从极端人士手里救下的流浪狗。
刚救下的时候狗狗身上都是病,在宠物医院住了两三月才敢带回家。
回家后它还时不时找地方藏起来,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发现,敏感又警惕,稍微有点动静就吠叫,极其没有安全感。
季时屿很少去季润丰和焦岚住的地方,偶而去那么一次,还没有他小腿一半高的小狗藏在沙发后面,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他,
季时屿拿阿姨专门为它做的牛肉干逗它,它才慢慢探出身子,试探性往前走两步,一旦察觉季时屿不耐烦,它就立马转身藏起来。
“当时来家里时看着可怜兮兮的,现在被焦岚女士宠成小祖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校服上都是它的毛。”
季时竹说起茶几,咬牙切齿,又爱又恨。
“所以不要把你脑子里那些想法放在我身上,我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季时屿说得笃定且自信。
季时竹想想确实也是,她哥把所有的智商和精力都放在热爱的事业上,才在二十七岁就取得如今的成就,他确实没给恋爱这种一听就和他无缘的东西留下一点机会。
或许他会为漆望身上和京巴相同气质而心生怜惜,会为他昳丽的容颜晃神,但那不是喜欢,也不是爱。
怜惜是一种广博的情感,而喜欢和爱则相对比较狭隘,他又是学艺术的,追求美是一种本能,为美陶醉,更是习以为常。
季时竹惋惜,看帅哥谈恋爱赏心悦目,磕CP刺激多巴胺心情愉悦,可惜这些都是她的自嗨。
车行驶一个多小时后,停在北城有名的富人区富春山外,
季时竹下车,“我走了,有时间去看你。”
“是看我还是看我漆望。”季是屿用看透一切的目光看季时竹。
“都看。”季时竹扬了扬手,独自走进小区。
等她的身影消失,七八分钟后发来到了的消息,季时屿才驱车离开。
季润丰和他母亲陆黎和平离婚,之后和焦岚重新组建家庭,生了季时竹,他们一家三口生活虽然鸡飞蛋打,但终究是一家人。
而他和季润丰虽然是父子,但十几年见面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生疏得每次见面大家都尴尬无措,季时屿自己也不自在,之后就再没上门了。
……
漆望把客厅的灯都打开,浅金色的光笼罩着黑白灰极简风装修的客厅,他站在玄关,第一次细细观察这套房子的每一块区域。
从厨房到餐厅再到客厅,偌大的客厅冰冷得像是样板间,没有一点温暖和柔软的气息。
漆望关上客厅的灯,去房间找衣服洗漱睡觉。
躺在床上,摸着还有些鼓起的肚子,漆望瞪着天花板,从来没吃得这么饱过,他睡不着。
视线适应了房间的黑暗之后,房间的轮廓和物品隐隐显出模糊形状。
反正睡不着,漆望翻身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
他还没有问季时屿大衣要怎么处理呢?刚才贪恋那种氛围,他完全把这件事忘了。
打开微信,漆望才想起,他没有季时屿微信。
漆望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揉肚子,想起一件事。
大三那年,他通过高中同学拿到季时屿微信,专门创建了个小号添加,还给自己捏了个假身份,逢年过节还有季时屿过生日的时候给他发祝福,
此外再不敢打扰他,怕自己存在感太强季时屿把他删了,但是添加一年后,季时屿还是把他删了。
漆望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突然后脖颈又开始发烫,并伴随着酸痛感袭来,滚烫的热潮瞬间席卷他的身体和意识。
脑子像被锤子狠狠敲了几下,遽然间眼前一切都在打转。
发情期提前到了。
浓郁的鸢尾花信息素宛如一张网,铺天盖地将整个房间裹挟进深渊巨洞,漆望像是坠入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
“抑制剂。”
漆望呢喃,汗水顺着额头脸颊流下,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下意识往床边翻腾,手落空,他啪地掉到地上,床边铺了地毯,但漆望还是摔得不轻,尤其是右手手腕,刺骨的疼。
但也因为疼痛,他意识清醒了些,哆嗦着手找抽屉。
力气抽离,漆望浑身发软,胸膛起伏剧烈,就在他再次要瘫软下去时,总算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扁扁的长方形盒子。
盒子里有一管试剂,是医生严令禁止漆望再次使用的高纯度抑制剂。
可是现在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熟练的掏出注射器,掰开试剂,细碎的玻璃片掉在地毯和他的脚上,漆望小声抽气,脑子里重复注射抑制住的流程。
注射器吸药,排气,注射……
手抬不起来……
漆望又试了一次,左手不好操作,右手受伤,积攒的力气泄去,他软趴趴伏在地毯上,细碎的玻璃划过手心。
季时屿洗完澡出来,突然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三声一停,三声一停。
他住的高层,上楼没有电梯卡上不来,这个时候能来敲门的只有对面……
但门口明明有门铃,怎么不按门铃?
漆望坐在季时屿门口,手无意识重复敲门动作。
咔嚓——
门推开,漆望往后摔去,意识沉入黑暗。
季时屿打开门,看到门后倒地不起的人,还有地上注射器,连忙走过去将人扶起。
霎那间,浓郁的鸢尾花香包裹住季时屿,丝丝缕缕勾缠他的身体,从他身上汲取信息素。
季时屿呼吸快了一瞬,但很快稳住,神色凝重拍了拍漆望的脸。
“漆望?”
手里搂住的身体软绵绵的,就算隔着一层布料,滚烫的温度也源源不断传出,季时屿目光一转,捡起地上注射器,准备给人注射,这才发现抑制剂颜色不对。
“高纯度抑制剂。”
“难受……疼…好疼……”
低低的呜咽带着哭腔,眼泪顺着闭紧的眼角滑落。
空气中的花香浓郁得仿佛下一秒就凝结成水珠落下。
季时屿第一次知道有人的信息素能浓郁成这样,
“我好疼……好烫……”
呢喃声还在继续,季时屿面色复杂,看看漆望,又看看手里抑制剂,将人横抱起来进屋,轻飘飘的体重,像抱了一具骨头架子。
漆望感觉自己要被烧死或者疼死了,皮肉分离,骨头寸寸裂开,他在昏迷中也挣扎不已,喊疼的声音越来越悲戚。
季时屿将漆望放平躺在沙发上,静坐片刻,最后叹了口气,抬手撕开后脖颈的信息素阻隔贴,
霎时,温润清新的橡木苔信息素如甘霖般覆盖住漆望身体,一点一点安抚他的情绪,抚慰他的疼痛。
灯光璀璨,季时屿目光落在咖色茶几上,身体如高僧打坐,久久不动,
躺在沙发上的人摸索着爬起来,攀上他的肩膀,咬得殷红的嘴唇吐出不成句的字词,
“还要……”
季时屿扭头,这才发现漆望右手腕红肿厉害,跪坐在沙发上,露出来的脚底和脚趾上满是细小的血痕。
安抚了差不多十分钟,漆望情绪稳定下来,季时屿换了身衣服,又找了块毯子将漆望裹住,重新横抱起人,抓起车钥匙下楼,往医院去。
……
“要死了吗?”
漆望脑子里重复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巨大的悲伤笼罩着他,同时又有些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