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羊群像一朵朵白云般在草原上移动。
阿勒泰的夏天总是来得晚,六月的风里还带着些许凉意,吹动着我及肩的长发。
我习惯性地将头发别到耳后,从画板上取下已经完成的素描。
画纸上,一个骑着马的青年正弯腰捡起地上的套马杆。
他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马背上的身姿矫健而优雅。
这是我今天早上看到的场景,那个青年是巴太,是这片草原上最出色的骑手。
"文静!"
库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慌忙将画纸夹进画板,转身看到库兰正牵着马朝我走来。
她穿着红色的蒙古袍,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又在画画?"她走近了,伸手要拿我的画板。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她却已经眼尖地看到了画纸的一角。
"哦——"她拖长了声音,促狭地眨眨眼,"又在画你的'国王'啊?"
我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自从半个月前在套马大会上第一次见到巴太,我就再也无法将那个身影从脑海中抹去。
那天他骑着那匹叫"闪电"的黑马,在草原上疾驰如风,轻而易举地套住了最难驯服的烈马。
当他摘下帽子向欢呼的人群致意时,阳光洒在他古铜色的脸庞上,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别胡说。"我低声说,将画板紧紧抱在胸前。
画纸的边缘有些发皱,那是我反复摩挲的痕迹。每天晚上,我都会借着月光,一遍遍描摹他的样子。
库兰牵着马,朝我伸出手:"走吧,我阿妈让我去帮□□大叔剪羊毛。你不是一直好奇吗?带你去见识解见识。"
我握住她的手,收好了画架。风中漂浮着青草和野花的香气。远处,巴太家的蒙古包升起袅袅炊烟,在蓝天白云下格外醒目。
到了□□大叔家,库兰开始忙碌起来。
剪羊毛是个技术活,既要快又要稳,稍不注意就会伤到羊的皮肤。
库兰和□□大叔配合默契,□□大叔按住羊,库兰负责剪毛。羊毛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地上堆成一座座小山。
我在旁边专注的观看学习,过了半天库兰注意到我的跃跃欲试,把我叫过去,“你来!”
我接过剪刀,小心又谨慎。脸不由自主的绷紧,像一个士兵接受了一个重要的任务。
□□大叔朝我咧开嘴巴,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鼓励我。库兰在一边也让我不要紧张。“我看着你呢!”
我朝他们笑笑,并不敢真正放松。绷紧了神经。
第一剪沿着羊肚子下去,很顺滑。
可以。我松了口气,继续。
就在我专心的给这只羊剪毛时,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巴太!”□□大叔高声招呼。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手中的剪刀差点掉在地上。
"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些羊毛搬到仓库去。"
我低着头,剪羊毛,提醒自己要专注。余光却忍不住瞥向那个身影。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蒙古袍,腰间系着红色的绸带,衬得他的肩膀更加宽阔。他轻松地扛起一大捆羊毛,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
"文静,小心!"
库兰突然喊道。
我这才发现手中的剪刀离羊的皮肤太近了,赶紧调整角度。但已经来不及了,羊吃痛地挣扎起来,我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混合着青草和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心跳几乎要停止。巴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身后,稳稳地接住了我。
"没事吧?"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草原人特有的口音。
我慌忙站直身子,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谢、谢谢。"我结结巴巴地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他身上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我的后背,让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你的手受伤了。"他忽然说。
我这才发现右手食指被剪刀划破了一个小口子,渗出了一点血珠。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轻轻按在我的伤口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他的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抿着,显得格外认真。
"巴太!"远处有人在喊他。
他应了一声,将手帕塞进我手里:"记得包扎。"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袍角在风中翻飞。
我攥着手帕,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库兰凑过来,促狭地捅了捅我的腰:"你的'国王'很温柔嘛。"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手帕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远处,巴太翻身上马,他的身影在夕阳下镀上了一层金边。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画面将永远刻在我的记忆里,就像那些我反复描摹的素描一样清晰。
夜幕降临,草原上响起了马头琴悠扬的旋律。我躺在床上,听着姐姐均匀的呼吸声,却怎么也睡不着。
手指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但我还是忍不住一遍遍抚摸那条手帕。
月光从天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银白。我悄悄起身,拿出画板,借着月光开始画画。
这一次,我不再画他骑马的样子,而是画他为我包扎伤口时的神情。他的睫毛,他的鼻梁,他微微抿着的嘴唇,还有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关切。
我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叫巴太的青年,将不再只是我画中的"国王",而是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在这片广袤的阿勒泰草原上,一段属于我们的故事,正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