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雅君,语儿,今日你们尽情地玩,赢了算你们的,输了全算我的。”
“妈,你可不许赖账啊!”滢语身体好了以后,姜忻便一点也不拘着她,每日不是去宴会,就是去打猎,渐渐地仿佛又回到了没嫁人前的天真烂漫。
“妈什么时候赖过你的账?”姜忻嗔怪着点了点滢语的额头,“今日还有个大彩头呢!”
“妈今日这么大方啊,二位嫂嫂,千万不用给妈省钱!”滢语笑着扭头对残云说,“残云姐姐,你叫人把灯全点亮,我要和两位嫂嫂彻夜不眠,把妈的钱都赢来。”
梁雅君这人聪明,所以喜欢和人打麻将,尤其是喜欢和没一块玩过,没见过她玩起来风格的,看到她们被自己在麻将场上杀的一败涂地,心里便能涌出极致的快感。
加上姜忻的有意相让,十之**都是梁雅君赢,看着姚明珠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梁雅君脸颊微微泛红,眼睛闪烁着兴奋而深邃的光芒,手指轻轻摩挲着一张麻将,不必翻过来,便知道是张三万,眼看着自己又要赢了,不禁感叹道,“不知是哪位博士造出了这样奇巧的玩意儿!”
滢语听得直乐,“可不是什么博士,那发明此物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梁雅君炽热的心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表情也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她可不会自负到,自己比这发明了此物的人还聪明。听滢语的话,八成是对面的婆母发明的此物,既然如此,她的牌技定然是在自己之上的。今晚她竟然一场一场的输给自己,那么定然是有意的。
为什么呢?
本以为留自己打麻将,是为了在自己得意忘形之时套些话,这些她早有准备。可是,已经接近戌时,却提都没有提,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赢,让自己上瘾,让自己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把自己拘在这里,她想做什么?
偷偷地审问自己的丫鬟?还是要在自己房里搜什么东西?又或许,这位敢上战场与胡人厮杀的婆母,今晚要直接审了自己?
梁雅君的心越跳越慢,最后慢慢地凝滞了。
姜忻一看她的表情,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果然,梁雅君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牌,“夜已经晚了,儿媳身子有些乏了,想必母亲也疲累了,今日就散了吧,咱们改日再玩。”
姚明珠将手中的牌往前一推,她早就想离场了,今天她看出来婆母有意相让梁雅君,也只能压着性子配合着,眼看着梁雅君兴致越来越高,大有通宵达旦的趋势,心里仿似被一条火龙舔舐着,捏着麻将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极力压制着急促的呼吸,其实心里早就想抓起一把牌砸到梁雅君的脸上了。
每一次自己抓了一副好牌,却偏偏要打坏了,好叫梁雅君赢,好似自己主动压榨了自己的血肉,去奉献给她,真是把自己憋屈的要死。此时看滢语说破了婆母设的局,才松了一口气,这可不是自己坏的事,婆母也不能迁怒到自己身上。
“今日你吉星高照,财运亨通。时不可失,财不可舍,便这么散了么?”
“有钱难买不死方,自然是身体最重了。”梁雅君说着,便站起身来,“儿媳告退了,母亲也早早安歇罢!”
“慢着,”姜忻挥手,残云带着几个人堵在了门口,“雅君,母亲有几句话要问你。”
梁雅君心里却越发不安,早早不问,偏等自己一定要走了才问,看样子是打定主意留自己了。“母亲,有什么话,明儿一早,我来请安再说吧。”
“怎么,母亲问句话,你也要搪塞?”姜忻站了起来,眼神直直的看向梁雅君,“谁家之规,教你不敬嫡母,尊长无序的?”
梁雅君看着堵在门口的残云几人,屋内的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外面的重重人影,脑中急转,这婆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自己好似就一招棋都接不了了。形势比人强,自己此时只能服软,还要好好打一场嘴上官司,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蒙骗住这位精明的婆母。
“母亲说这话,可是折煞儿媳了。”梁雅君赶紧转身认罪,“儿媳心里最是孝顺不过了,今日赢的钱,儿媳其实是一分不敢让母亲破费的,所以想找个借口走掉,没想到却被母亲给误会了。”
施施然的坐回雕花红木椅上,梁雅君心中想着如何脱身,嘴上却说着,“不知母亲要问什么,儿媳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没什么,我几年不见这些儿孙,如今你是当家主母,便想与你聊聊。”虽然心中笃定今天的计划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便是现在,自己清心院中的数十人,完全可以直接制服了梁雅君几人,只等着结果便可。只是姜忻向来谨慎,谋定后动,凡事给自己留足了后路,便是不软不硬的把她留在这里,也不防事。
姚明珠看着快要和婆母撕破脸皮的梁雅君,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兴奋的搓起手来了,结果梁雅君一句话又给转了回来,叫她怅惋之余,也不得不佩服梁雅君的厚颜无耻。不过她也不气馁,依她对婆母的了解,今日定是为了收拾梁雅君做了个局,只要自己耐心等着,结果定然不会叫自己失望。心里越想越开心,刚才打麻将受的气直接一扫而空了。
“那不知母亲想聊些什么呢?”看到姜忻说了要聊的话,许久却不发问,梁雅君裱装好嘴角的笑容,贴心的问。
“这几年,家中几个小子成亲了?都是与谁家结的亲?”
……
问完了小子,问姑娘,还问姑奶奶都过得怎么样。末了,姜忻又关心起了跟在主子身边的婢女小厮们的婚事。
梁雅君越说越心焦,突然,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额头上也布满了密密的汗珠,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失去了焦距,变得朦胧而无力,一只手撑住桌子,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攥在胸口,“母亲,儿媳有心绞痛的毛病,必得日日服用‘苏合香丸’,今日出来时没想到回去这么晚,此刻得立刻回去了。便是母亲要留我,也请遣人去将药丸拿来。”
若不是知道心绞痛的病人根本药不离身,姜忻就信了。不过此时也是佩服梁雅君的演技,若生在现代,怎么也得拿个大满贯啊!
“雅君莫慌,”姜忻疾步走过去,轻拍着她的胸口,“我看你发作的这么厉害,定不是一般的心绞痛。残云,快去将大夫请来。”
拍着拍着,又成了轻揉,“我不放心你滢语妹妹,请来了咱们扬州最有名的大夫归子穆在咱们府里住着,此时就在清心院中呢,一盏茶的功夫就来了,他会针灸推拿,比你那药丸子还快,还要顶用呢!”
梁雅君尴尬的坐直了身,“没想到母亲的手法也这么厉害,这么一小会功夫,竟然不痛了。夜这么深了,就不必劳烦大夫了。”
姚明珠和滢语在旁边叹为观止,这做戏的功夫,也难怪昀辉这么痴迷她,连家业都要给了她呢!
经她这么一打岔,姜忻也没有再追问些没意义的问题,只是梁雅君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母亲,我还从未如此晚归过,一会,夫君恐怕要来寻我了。”
“我与昀辉说过,今日邀你来打麻将,想来他也应该知道,娘儿们几个在一起打牌,忘了时间也是有的。”
“母亲却不知道,夫君他离不开我,您派人说的话,夫君其实也听不进心里去,若是我晚了还不回去,必定会遣人来寻,只怕,”梁雅君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挑起了一个难以琢磨的弧度,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稳,“夫君的人见着母亲门口负坚执锐的,心里要生些疑惑了。”
“哦?那便派个人再去说一声,即便是他的媳妇,在我这个嫡母床前侍奉一晚,也不过分吧。”姜忻捕捉到她话里的‘夫君他离不开我’,心里不断思考着,她是怎么笃定昀辉离不开她呢,“既然我的人说话不顶用,就叫个你的人去,唔,碧彤,你去跟家主说一声,你家奶奶打牌上了瘾,就不回去了。”
“是,老夫人!”碧彤脆声应答,低着头,一身石青色暗纹团花锦衣轻摆,随着恭敬地退步在烛光下越发暗淡,及至门口,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姜忻一直盯着梁雅君,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逝不屑又得意的表情,也在心中哂笑,她早就吩咐了,今晚不论是谁,出来清心院就给绑起来。梁雅君以为碧彤被姜忻看作了自己人,会放她出去应付自己,实则是个自己布置的碟中谍,定会将自己的真实处境传出去。但其实别管是谁,姜忻都不会放出去递消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已深沉,在厅侧伺候蜡烛的婢女,脑袋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了。旁边的蜡烛发出微小气泡破裂的声音,细微而清脆,在一片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梁雅君开始焦急起来,或许她在想,怎么离不开她的夫君,还没有出来寻她去?又或者,难道碧彤也出了什么岔子?
不管怎样,姜忻终于等来了自己想听到的声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同鼓点般在外面回荡,好似一道惊雷惊醒了所有昏昏欲睡的人。
“母亲,你究竟要做什么?!”梁雅君又惊又怒。
而与梁雅君截然不同的是等得快要睡着的姚明珠,此时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心跳像是战鼓在擂动,血液好似在血管里疾驰,手指激动的微微颤动,极力掩饰着内心深处无法抑制快要喷涌出来的兴奋。婆母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似乎,要比自己期想的还要动魄惊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