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还仍泛着淡淡的青,东方尚未吐白,街道上便响起了一阵吵闹的争执声。
翟柯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宾店的落地窗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外面悬浮着众多装备齐全的警卫车,警灯长鸣。
新年的晨冬格外寂静,附近刚歇下没几个时辰的店铺都被敲开门仔细盘问。
穿着制服的安保员们训练有素,井然有序地开始围绕着案发现场一间间排查嫌疑。半空之中,还有几辆闪着双排的警卫车,沿着轨道以超高的速度驶向贫民窟的方向。
宾店楼下已经有安保员开始审问,翟柯屏住呼吸,仔细捕捉着关键信息。
“昨晚在安宁街附近接到公民报案,三名无业游民无端惨死街头小巷,现场排除自.杀痕迹,犯罪嫌疑人作案手段极其残忍且老练……”
“警卫科迅速封锁了港口、铁轨和一切交通工具,嫌疑犯还被锁定在这座城市内。切勿惊慌,为了公民安全起见,请您配合一下调查和搜索……”
完犊子了,果然是寻她来的。
“……谢谢配合,祝您生活愉快。”
楼下的盘问十分迅速。翟柯头脑风暴过后刚整理好编织的说辞,清脆又有规律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谁啊?”她立马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喊了一声。
“警卫科,请您配合一下调查。”
翟柯换上昨天晚上刚买的一套衣服便起身前去开门。门外的安保员原本等的有些不耐烦,正想拍门催促两声,木门啪嗒一声从里面打开。
“打扰了,昨晚在安宁街……”
年轻安保员例行公事地走着必要流程,无意间只低头瞥了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因为眼前的女孩实在是太他妈的漂亮了。温润如玉,蓬松的微卷发慵懒地散落在肩,粉白色毛衣点缀着碎花,衣角稍稍折进裤子里,显得腰肢盈盈一握,整个人白到细腻发光。
太像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漂亮omega了。
门外的老安保员咳了两声,将刚刚的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请问您昨天晚上有没有去过安宁街附近?或者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年轻安保员反应过来后蓦地脸红了两秒,又瞬间想到,omega那么珍贵的物种,怎么可能离开邺冥。而且就算离开,周围也必定会守着数不尽的佣人和侍卫。
不可能像这位女士一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并且没有散发出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翟柯思考了两下,“我昨天晚上在城中心的古都里逛了半天,然后又在梦溪街的商场里买了衣服,不在场证明的话,店里的服务员应该可以作证。”
“蒙太奇式谎言”的高明之处就在于,看似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但是经过颠倒每一句话的顺序,表达出完全不一样的事实。
她昨天晚上的确逛了城中心的古城。
她也的确在梦溪街的商场里买了衣服,有服务员可以作证。
而她唯独没有提到一点,她确实进了安宁街。
——但她也并没有否认。
所以并没有撒任何的谎言。
“冒犯了。”老安保员用光脑将她浑身上下扫描了一遍,智能白泽加载片刻,手环闪起温和的绿色,发出不带感情的机械音:
“她没有撒谎。”
两位安保员露出了松懈的表情,“谢谢配合,祝您生活愉快。”
翟柯和善的点点头,正要关门,突然一道冷淡的声音从楼下缓缓响起:“等等。”
闷响的皮靴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阵阵逼近的脚步声。
安保员顿住脚步,往后一看,顿时紧绷身躯,面容严肃,露出十分尊敬的表情,齐齐鞠躬敬礼,“夏上校。”
夏衍霆一身军装挺拔出萃,带点风尘仆仆的疲惫感。他压低帽沿,目光沉稳,朝那两名安保员说道:
“再问一次。”
“夏上校,”年轻的安保员有些无措,“这位女士已经接收过询问了,光脑显示没有任何的问题。”
夏衍霆恍若未闻,他把目光徐徐落在翟柯身上,眼眸中充满审判的意味,拖长语调:“是吗——”
“我怎么觉着,”他脚步停在她房门面前。
“她有点不对劲呢。”
没等其他人再次开口,夏衍霆将光脑系统打开,上下仔细地扫描着她的各种信息。屏幕上弹出比刚刚还要多出数页的信息资料,密密麻麻,详细至极。
他大致扫了一眼,看到某个关键词之后,似乎是出乎意料似的挑了挑眉。
人工智能白泽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没有撒谎。”
年轻安保员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我就说是吧”,夏衍霆便迈着悠闲的步子上前活动两下,淡淡开口,气势逼人,步步紧追: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在八点到九点钟之间去过安宁街?”
翟柯态度坦然:“这位先生,我想我刚刚已经回答过那两位……”
“你只需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夏衍霆微微眯眼,眉弓压下,气势凌人。
翟柯抬眸盯着他褐色的眼睛,对方高高在上的冰冷审判态度十分强硬,目光也像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蒙太奇式谎言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当审问者对被审讯者产生怀疑时,越是直截了当的提问,就越是无法通过颠倒顺序或者插科打诨混过去。
毕竟“是”与“不是”、“有”与“没有”这种最简单的逻辑,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来修饰的。
她沉默半晌,平静答到:“去过。”
安保员脱口而出:“我就说她没问题……等等。”
我了个大操,她……去过?
夏衍霆勾起嘴角,冷哼一声,字字珠玑:“你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有没有见过死者三人?”
“人太多,我迷路了,无意间路过安宁街罢了。我根本就不认识那几个人,又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自己惹麻烦?”
翟柯的内心除了刚开始的心悸之外,逐渐又恢复成一潭死水。
不能慌。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人工智能白泽顿了一下,两秒之后再次泛起绿灯:“她没有撒谎。”
夏衍霆却精确捕捉到了这犹豫的两秒。
白泽身为管制半个联邦的人工智能,早已更新迭代了数百次。即便再复杂繁琐的运作程序,它也能在一息之间给出答案。
所以。
它为什么停顿?
抛却自我意识和人际沟通,白泽的判断向来都是理性又严谨的。
除非它不能从本质上识别刻意规避和引导的谎言。
夏衍霆依旧目不转睛,试图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反唇相讥: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规避这个答案?或者,我可以换个更为直接的问法。”
“这三位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妈的,怎么还来。
在无法准确判定人工智能感知谎言的敏感度时,翟柯是万不敢撒谎的。毕竟苟一时和蹲局子,她还是分的清主次好歹的。
但这位夏上校明显已经对她起了疑心,字字质问,针锋相对到令人窒息,而她偏又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撒谎。
这种憋屈到极致的感觉令她有些崩溃。
再这么盘问下去,不出两个回合,她必定要进去吃几年牢饭才能出来。
或许再悲观点,三条人命,值得获取终身囚禁的毕业套餐,连骨灰都能替她扬了那种。
翟柯门背后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搭上了弓弩,一旦这位上校流露出任何一丝杀意,她就能立刻反应过来,并且将其反杀。
只不过反杀一位联邦上校的后果如何,能不能承受的住其背后势力的围追堵截,就不是现在的她要思考的问题了。
她直接搬出重量级人物,“谭清司让我不要告诉其他人,夏上校在盘问我之前,我必须要亲口得到谭清司的应允,否则绝不会开口半个字。”
翟柯讲的理直气壮,心里却是虚得一批。随后又立即挺直腰板。
——朋友,有的时候就是要拿来作盾的。这点小问题对他来说无关大雅,对自己却是有救命的用途。
更何况,他的确在走之前特意叮嘱过这句话。
她只不过在时机不是很恰当的时候提了出来罢了。
旁边的两位安保员都傻了眼,差点跪在地上。
……这位住着平价宾店的客人,居然认识谭清司??!
卧槽,那可是谭清司!!整个星际除了谭氏的威名远扬处于不败之地以外,其他的财阀和帝国都要经历岁月的洗礼,一代更迭一代。
但唯有谭氏自帝国纷战制止成立联邦以来,权势滔天,盘根错节,永存且屹立于高岭之巅。
无人可撼动,无人敢撼动。
而鼎鼎大名的谭清司,则是联邦总督亲口定夺的下一届继承人、五大财阀之首的谭家长子。不仅年纪轻轻觉醒了能力,还能手段强韧到半只脚踏入圣域,与圣者南宫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种高度的人只能令人仰望。他们就像是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平日里只听得到传闻中的名字,却与中低层星际人民的生活轨迹相差巨大,丝毫没有重叠之处,能与之见面的人寥寥无几。
更别提他们这种打工人。
把他们卖了都不一定抵得上人家随随便便一顿饭的价钱。
她居然,认识谭清司??!!
年轻安保员顿时有些后怕,幸好刚刚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客人也比较低调内敛,不然现在他宁愿找个坑先把自己埋了。
得罪那两位太子爷可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两人对视半晌。
白泽发出白色的警示音,表示它无法判断被检测者的真实意图。
夏衍霆的眉头越来越凝,盯着她的目光越来越冷。
模糊主次,避重就轻,问而不答,颠倒顺序。很实用且基本的反审讯套路。
可惜在他眼里,就有点不够看了。
还搬出谭清司来压他。
但凡换个人来审判,就有可能迫于压力通风放水,毕竟也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她的罪行。
更何况。
在主星死三个低等无业游民,并不是一件值得动用警卫处这么大警力的案件。局里那边甚至已经见怪不怪,打算速战速决,按照“黑恶势力斗争”这种常见的幌子敷衍交代上去。
夏衍霆上前两步,垂睫:“是吗?”
翟柯刚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下一句话却让她心头一紧。
“但是我看你第一眼。”
“……”
“就觉得你不像个好人。”
“……?”翟柯无语凝噎,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那您能升到上校,还挺不容易的。”
夏衍霆:“?”
“看谁都像坏人,就算一整天都不休息,几千个星际上的人口累计到十四位数,抓八辈子也抓不完吧?”她说。
“……”
夏衍霆嗤笑一声,懒得同她置喙。三两下凭空在光脑上打出几行字,迅速发给上级领导指示签名。
【嫌疑人基本锁定,请求更高权限的开放。】
半分钟后,带着副司令亲签的指示迅速下达:【准。】
夏衍霆收起光脑,不咸不淡地朝她笑了一声,“想多了,小姑娘,我只抓罪恶滔天的坏人。”
“审判你是督察部的工作,而我的任务,是送你去见督察部。”
然而,就在他即将下令逮捕对方时。
千钧一发之际,光脑发出“滴滴”的通话来电,上面赫然显示着三个大字。
——夏翀鹤。
他快速摁灭,对方又锲而不舍地再次打过来。夏衍霆抬眸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
虚拟屏幕上弹出一张帅气的脸庞,此刻却显得脸色有些不满,一开口就是趾高气昂:“夏衍霆,你挂我电话?”
“……”
他眼神示意两位安保员看好翟柯,一边不耐烦的敷衍着这位事多但靠谱的表弟,一边往楼下走去。
墨绿色军袍消失在转角处,铿锵有力的军靴踏在木板上,脚步声逐渐变得沉闷虚无起来。
时机到了!翟柯在内心狂奔——
吾!命!不!该!绝!
“啪嗒——”两声轻微的动静响起。
翟柯趁着两位安保员警惕性还没有那么高,防备心理还未健全之际,猛地抬起手掌,朝二人脖颈间劈了过去。
二人眼前一黑,脑内严重缺血,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就立马昏死了过去。
翟柯在背后拖着两个人轻轻落地,然后顺着大落地窗外的空调机箱,踩着攀爬至楼顶。
这家宾店的规模不大,统共只租赁了三层楼盘。翟柯迅速翻过顶层的栅栏和阻隔,飞快地奔向后山的森林之中。
万幸昨天晚上没有挑选离贫民窟远的城中心作为落脚点,这里距离贫民窟仅有两公里的距离,穿过后森林便能见到破旧不堪的混凝土房。
“嘭——”的一声巨响,夏衍霆一脚踹开了房门,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心竟涌上一股近似荒诞的讽刺。
“没用的东西。”
他踢了两脚还在陷入昏迷的安保员,平静的脸上怒极反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
好。
很好。
千舒晗。
你成功的,挑衅到我了。
不远处传来大声的呵斥和喧哗声,虚虚浮浮的,听不大真切。
在翟柯将自己的身影隐蔽在树林中的一刹那,身后的悬浮警车鸣起尖锐的警笛,马力十足地朝这边飞驰而来。
……
翟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和星际联邦中的精英部队打几个回合的游击战。
真是离谱妈妈给离谱开门。
——离谱到家了。
真到了这一刻,她居然有点想笑,他妈的。
午时三刻,以贫民窟为中心五点钟方向,直线距离为五百多米处的破旧地窖上,响起了富有节律的暗号。
“笃,笃笃……”
翟柯迅速从里面打开盖锁,一把将少年从地面上拉了下来,又动作飞快地盖上地窖入口,死死反锁上门。
“外面……”
“嘘,别出声。”
几息过后,在确保没有引起外界任何的骚动和异样的情况下,翟柯才慢慢放下死死捂住岑游嘴巴的手掌,蹙眉聆听周围的风吹草动。
听着听着,就有些不大对劲。
“你心跳能不能别那么快?”她啧了一声,跑个步都能给喘成这样,这人身体有点虚。
岑游没出声,心跳声却像控制不住似的,反而越来越快。
翟柯品出不对味儿来了,猛地抬头,就看到他慌不择忙地迅速移开视线,咳了一声:“外面这段路是天眼盲区,他们监视不到的。”
“所以倒也不用贴这么近。”
翟柯:“……”
她蓦地举起双手以示清白,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借着头顶洒下的光线勉强看出岑游的身影。
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比她还要小一两岁,个头却很高,一身黑色冲锋衣干净整洁又带些凌厉,发梢微卷,本该显得稚嫩可爱,却硬是被那张俊俏的脸衬得有些贵气。
翟柯内心突然蹦出来一个不合时宜的词来形容他。
——年、下、小、奶、狗。
奶不奶不知道,狗倒是真的有点狗。
管他的,只要不变成疯狗咬人,一切都好说。
“你妹妹那边怎么样了?”她看了眼时间,对方的守时严谨程度令她有些吃惊。
分毫不差。
岑游:“安置在了一处还算安全的地方,放心。”
翟柯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那你的伤还……”
“死不了。”岑游看着她难以言喻的眼神,解释道,“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
比肉/体伤害更加令人无法忍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而他恰好两样都承受了不少,也就逐渐麻木了。
翟柯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掏出两片止血贴递给他,“贴上吧,最起码能先止住血。”
他身上的血腥味儿实在是太浓郁了。
几乎要将凛冽的鸢尾花味都遮掩过去。
岑游愣了两秒,眼眸中有些惊愕和无措,连忙摆摆手:“我不用这个的,你留着就好。”
翟柯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心里莫名其妙有点闷闷的。
少年十三四岁正是灿烂无忧的年纪,就算在废土文明中也应该是被保护完好的对象。而他却在这个盛世繁华的银河星际中,活得如此谨慎卑微又敏感多疑。
恍惚间,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拿着。血腥味太浓很容易暴露的。”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岑游不再推脱。他也不避嫌,直接在地窖里脱了衣服,满身的疤痕狰狞又渗血,两片止血贴看起来倒有些无从下手。
他随便贴了两处最血肉模糊的地方,便准备草草了事。翟柯啧了一声,翻到他的背面,将剩余的止血贴全都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岑游的睫毛颤了颤。
不知道是她太过认真,还是自己的感知力太强。他甚至能在这片略微逼仄的地窖里,感受到她轻微的呼吸,羽毛般轻拂过他的皮肤。
“岑游。”翟柯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
伤口都处理完毕,她站在他前面,略有所思道:“你是感知系alpha。”
“……对。”
“那你能不能感知到其他人的行动轨迹?感知范围是多少?”
“可以。”他穿好衣服,“我能感知到的极限是以自己为中心方圆一百里的距离。在这片领域内,所有人都会凝聚成一个点,点再连接成网,任何人的行动轨迹都逃不出我所编织的视野范围。”
“都是一样的点吗?”翟柯问,“那你怎么区别我和其他人?”
“一般情况下来说都一样。如果要区分,只需要你的基因信息就能做到。可以是穿过的衣物、头发或者血液,随便接触过的东西也行,都会留下一定的信息。”
“……”翟柯想了想,“那你怎么会被那群人堵在巷子里?”
按理说这么逆天的技能,不应该混到这种程度。
岑游顿住了。
那个时候毫无防备,提起来全是满满的耻辱。
“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翟柯也知道上次的经历不太好,可能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有些后悔提这茬。
“有代价。”岑游突然说。
“频繁使用感知能力,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代价是什么,岑游没说,翟柯也不太好意思问。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翟柯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两个点,“这三天我和警卫科那边周旋了几次,他们太警觉了,天眼无处不在,武器装备齐全到,单是激光炮就能轰炸掉整片后山。”
但浮华是蒙森德堡帝国的首都,集政治与经济命脉为一体,即便夏衍霆再怎么雷霆发作,终究也只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杀人案件,更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正她就是凶手,警卫处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这也给了翟柯得以喘息的机会。
“夏衍霆已经不只是起了疑心这么简单,他不止调查了我,还几乎将整个浮华市背后的身份网筛查了个遍,其中也包括你。与其当初被动地牵着鼻子走,倒不如放手一搏。”
岑游接收到的消息也大差不差,现如今的情况很是糟糕,他从不认为倘若她当初束手就擒的结局能比现在好多少。
恰恰相反,逃才可能有一线生机。不逃,单凭督察部那群开了审判之眼的老家伙,即便是天大的秘密在他们面前也藏不住一息时间。
“我都知道。说说下一步计划吧。”
翟柯随地捡起两颗石子,将港口和贫民窟连成一条线,“蒙森德堡到处都是红卫警线,整个浮华市也没有我们想找的东西,不如趁机离开。从这里到港口大概有七十多公里的距离,凭你的感知能力我们应该可以避开天眼和搜捕队的追查。但现在我们有三个问题摆在面前。”
“第一,你的感知频率问题。我不太清楚你所谓的代价和感知频率范围有没有关系,如果小范围的多次释放不需要消耗太多能量,那我们就提高速度抵达港口。
但如果感知能力达到了极限,我们就慢慢来,反正整个浮华市够大,总会有能够容纳藏匿的地方。一切以你的身体健康为主。明白我的意思吗?”
岑游低头,晦暗中看不清楚表情。他点点头,“明白。”
又接着道:“感知范围缩小可以减少能量消耗,正常情况下应该能撑到抵达港口。躲避搜捕和监视方面可以放心,我会规划好路线的。”
翟柯抬眸看了他半晌,才“嗯”了一声:“第二个问题,抵达港口之后的路线总共有两个方向。其中一个是从神奈川沿岸一路向北,穿过四大洋之一的渤海抵达九州大陆。那个地方繁荣富饶,军/火强盛,警卫线和安保措施只会比蒙森德堡更加严苛,我们无法确定帝国和九州大陆之间是否共享同一个通缉部内盘。”
“所以这条路线福祸并存,先暂时不考虑。”
“另一个是从港口向东驱使,穿过东海岸金三角地带,目的地是离这里最近的耶鲁撒帝国。我对人文历史这方面的研究不太透彻,只知道耶鲁撒帝国盛产香料和义肢,其他方面一片空白。
但好在两个帝国之间毗邻海域,常年互相割据地盘,摩擦冲突不断,倒不像和九州大陆那边属于统领与被统领的阶级关系。两帝国之间的武装部必然不会互通信息,耶鲁撒帝国可以确保我们的人身安全与自由。”
岑游思考片刻:“耶鲁撒现如今不算太平,一周之前东部沿岸地区爆发了混合生物集体入侵,周围居民伤亡惨重,帝**队全军覆没。三天前联邦总部派遣圣徒前往支援,目前情况如何还尚未确定,我不建议……”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岑游抬头,只见翟柯探究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她继续:“但我们还存在第三个问题。”
“——身份信息。蒙森德堡必定早就将我的身份信息通缉全网,有很大可能会提交到九州总部那里。更何况港口距离九州大陆上万公里,这么远的路程只能靠传送阵和航船,我们不可能游过去。
但这样的话,问题又绕回了原点——”
“我们两个的身份信息都不能登入船舱。”岑游说,“这是最关键的一环。倘若无法解决,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我们会被永远囚禁在这里,无法踏出蒙森德堡半步。”
翟柯如梗在咽,心道你这小子居然会抢答了。
地窖里沉默半晌,两个人默默在晦暗中目光对视,脑海中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个方法。
“偷渡。”
从蒙森德堡到耶鲁撒帝国,海岸线长达三千多公里,但比起九州大陆的一万多已经是尚且能够接受的程度了。
还有一条原因,岑游没说。九州大陆的进港口盘查的程序要更为复杂的多。毕竟邺冥作为联邦之眼,屹立在上万帝国之巅,保障其安全性和谨密性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耶鲁撒帝国……的确是相比较之下,更为妥善的选择。
岑游睫毛微垂,“其实除了偷渡还有其他的办法。联邦管控着常艮中二十八群星系,每个星系内又衍生出成百上千颗星际,我们所在的九州只是其中一颗最适宜居住、最盛产资源的主星际,它是整个联邦的核心所在。”
“众多星际文明的崛起必定会滋生出相辅相成的阴暗一面,我们看到的蓬勃发展只是向上的其中一面,但终究也存在着无法打压的灰黑地带。我们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翟柯听明白了,不就是黑色产业链,换头换脸换新生。随便跑到一颗不太发达的星际,天高皇帝远,联邦不可能时刻盯着人逮捕。
但她沉吟片刻,“那得要不少钱吧。”
“……”
岑游似乎也是刚想到这个问题,突然沉默了。
他妈的,翟柯就知道,穷逼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都是只能阴暗爬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