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澄的唇,有点肿了。
上面是沈澜山没刹住车咬出来的痕迹。
爱分很多种,沈澜山常听见这个字,但他也实在难说清楚爱究竟是什么。
他喜欢曲澄的炙热,以及害怕这份炙热在冰冷的世界里被湮没,所以他开始保护曲澄。
没想到阴差阳错,曲澄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
图特人的预言里说,弥赛亚会在永生者的引导下觉醒能够操控沙漠的异能。
所以沈澜山当时才敢一赌,将曲澄从列车上推下来。
预言上说他最后会喜欢上弥赛亚吗……
总之千不该万不该,曲澄才十七岁,甚至还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他不应该失控去吻他。
沈澜山不知道此时曲澄心里怎么想,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两人才能像从前一样继续走下去。
“我们在往什么方向走?”曲澄抓住沈澜山的袖子,问他。
鱼前进的方向未必就是他们要去的方向。
如果方向错了,他们还不知道要多走多少的路。
沈澜山噤声,曲澄也没再问。
因为他的目光全都被远处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天逐渐要黑了,太阳将昏黄的光洒在沙漠上,为沙漠的边缘镀上金边。
在目之所及的金黄色的边际,曲澄看见一团滚动的明红色的火,翻滚跳跃。
天色渐晚,气温也逐渐降了下来。
他远远地就听见了火光旁人的欢呼,拽了拽沈澜山的衣袖,挂着笑容目光炯炯让他往那个方向看。
沈澜山的听觉比曲澄灵敏得多,他早就听见了声音,知道鱼跟着声音会往他们的目的地走。
曲澄一拉他,他反应过来,愣了下。
却不是因为看见了远方的景色,而是因为曲澄太过生动的脸庞。
沈澜山随即顺着曲澄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回过头,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曲澄发现沈澜山从列车上下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经常这样发愣。
他怀疑沈澜山是不是生病了。
他原本站在鱼背上,因为站的高所以重心不稳,一只手还扶着沈澜山的肩膀。
现在他蹲下来,蹲在沈澜山面前,在沈澜山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等沈澜山意识到曲澄做了什么的时候,曲澄已经轻轻啧了一声,将摸过沈澜山额头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额头上,发现沈澜山的体温其实和自己差不多。
接着他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沈澜山之前腹部的伤口重新感染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伤口感染了?”
曲澄瞪着眼睛从上到下看他,然后迅速伸手要去掀沈澜山的衣服。
这次沈澜山反应过来了,抓住曲澄的手腕,声音压得低,问他:“要干什么?”
曲澄不解其意,皱着眉头。
“我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他不懂沈澜山为什么突然这个反应。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澜山就把他的手腕松开。
随即,曲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脸猛地涨红,红得像是远处逐渐靠近的那团红色一般,在夜色中也格外清晰。
曲澄坐下,侧了侧身子用半个后背对着沈澜山,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沈澜山自己将衣服下摆掀开,将伤口展示给曲澄看。
伤口几乎已经完全愈合了,只不过受过伤的腹部还有一道很浅的粉红色痕迹。
“伤口已经愈合了。”
闻言,曲澄下意识回头,看见沈澜山裸露的皮肤又瞬间转了回去。
脸更红。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是什么意思?
曲澄正在纠结的时候,沈澜山也在思考。
沈澜山想,曲澄突然关心他有没有生病,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愣神的缘故。
意识到曲澄或许是在关心自己之后,他喊了一声曲澄的名字。
“曲澄。”
接着停顿一下,他又道。
“谢谢你。”
曲澄呆住了。
啊?沈澜山刚刚说了什么?
要谢谢他吗?
真的假的?
大鱼突然一个颠簸,曲澄震惊到脚下打滑,再这么一抖,身体歪着要从鱼身上摔下去。
他伸手拼命在周围寻找可以抓牢的东西。
沈澜山当时刚刚将睡子转过去,察觉到曲澄坐不稳时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手指擦过,沈澜山没拉住他,接着沈澜山就毫不犹豫一同跳了下去。
故意的!沈澜山肯定是故意的!
曲澄就知道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说谢谢。
两人摔倒时已经到了火光四周,能看见不远处跳跃的红色周围环绕在一起跳着舞的图特人。
鱼猛地朝空中一跃,朝火光中央扑了过去。
隐藏在火堆之后早就准备好的人抬起手中一个细长的木棒,捏住木棒后面的发射装置将木棒里的炸药发射了出去。
曲澄眼睛死死闭上,沈澜山护着他的身后为他垫了一下,接着两个人就一同狠狠摔在沙地上。
因为沈澜山的胳膊硌着,曲澄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拦腰折断,肩胛骨和腰都抽痛。
曲澄试图爬起来,刚刚抬起半个身子,只见不远处半空中那条鱼撞上炸药,瞬间爆炸开来,黏稠腥臭的血散开,往下坠。
紧接着,沙漠上冒出一道一道沙子伸出的手臂,摇曳着去接那些血迹。
这些手臂就如同曲澄在空中坠落后被沙丘接住时与他指尖相碰的那个沙团。
手臂顺着血迹溅落的方向,逆着缠绕在大鱼身上。
曲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方向。天空中还有没被摄取的血迹掉下来,沈澜山护住曲澄,用手捂上他的眼睛。
曲澄的眼睛刚刚闭上,就有一大摊黏腻的血迹落在沈澜山手上。
鱼骨在空中七零八落地坠下来。
沈澜山手上的那摊血很快被攀上来的沙子吸走。
曲澄坐起来,看见沈澜山的整个小臂都蹭破了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沙子却不会去吸取沈澜山身上的血。
还没来得及细想,火堆旁传来熟悉的呼喊。
喊的什么曲澄听不懂,他抬头,看见了海沫。
曲澄拉住沈澜山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检查了下他胳膊上的伤口。
指尖正要碰到他的手臂时,沈澜山突然抓住他的指尖,眼神朝向蓝色晶石围绕的圈内。
意思不言而喻——先进去再说。
曲澄着急忙慌踏进去,刚刚站定,倏地发现自己身上落着无数道目光。
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他胸口挂着的那块白色石头。
曲澄低下头,将滚烫的石头握在掌心。
沈澜山拍打掉自己伤口上的沙子,走到曲澄的身边,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曲澄还怔着,沈澜山慢慢和他十指相扣,将曲澄那只手举过头顶,用图特人特有的语言喊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曲澄的注意力全在十指相扣的炙热之上,半天才意识到沈澜山已经将手松开。
自己的手握起来应该不是很舒服……曲澄突然想。
毕竟上面磕磕绊绊的全是伤口结痂。
沈澜山其实压根就没想那么多,他将曲澄的手举起来的那一刻,心里想的只有手上的和将来的。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似乎在雀跃沈澜山将它们的弥赛亚带到他们身边。
他们驻扎的地方仍旧是之前那个沙丘之下,曲澄环顾四周,觉得恍若隔世。
上一次来的时候,他还仅仅只是不小心被卷进列车车厢里的一个普通G区居民。
他回过神后,发现之前敲开晶石为他们进入沙海指路的那个老妇人,佝偻着身子从不知哪里搬出来一块巨大晶石放在曲澄脚下。
曲澄害怕她摔倒,急忙伸手去接。
妇人什么话也不说,看见曲澄伸过来的手就抬眸瞪了他一眼,锐利的目光太过凶狠,以至于曲澄的手直接顿在原地。
沈澜山大概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伸手挡了曲澄一下,但是挡不住妇人速度太快,从袖口掏出一根针,在曲澄指尖上迅速扎了一下。
血珠立刻喷涌般从那个极小的伤口里涌出,滴在脚下那颗晶石上。
曲澄马上将受伤的那只手含在嘴里。
那根针就像有什么魔力,被刺过之后手还在噗噗冒血。
沈澜山朝曲澄摊开手,手掌中央放着一瓶药膏。
盒子打开里面是透明黏稠的液体。
“这是什么?”曲澄问他,看着不像是人能用的东西。
沈澜山道:“止血的。”
见曲澄还没动作,他捏着曲澄那根受伤的手指,指尖上的血都溢到了他的手上,然后迅速往药膏里一戳。
曲澄的半个手指沾的全是药膏,然后曲澄就眼见着手指上的膏药被伤口吸走,最后什么也不剩。
伤口的血也止住了。
他脚下的那一块石头,就像是监狱里碰到他的血的那颗一样,一点点变得闪亮炙热。
周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一幕。
然后。
石头周围的沙子突然翻上去,扑在上面发出烤焦的声音将整个石头包裹住。
曲澄挠了挠脑袋。
沙子一层一层在石块上堆叠,最后在沙漠上形成一个将近两米高的,胡乱摇晃的人型。
唯一与人不同的可能就是身体细,四肢也细,在曲澄看来相当滑稽。
曲澄眯着眼睛笑他,面前的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脸转到曲澄的方向。
他看见曲澄脸上的笑容,整个脸上的沙子都皱在了一起。
接着,朝曲澄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曲澄严肃起来,伸手想去触摸那只手。
原本只是一个沙团的手一点点出现五指的形状。
最后。
在曲澄面前竖起了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