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饭店的,当她听到汽车鸣笛声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路边,这是一条交通要道,车水马龙。她想打车,但一辆辆出租车顶都闪着红色的灯光。
叶繁的手抖得很厉害,深呼吸几次才艰难地拉开包链拿出手机,她摁了两下,密码界面亮起,她看着屏幕想了好一阵,居然不记得解锁密码是多少。
金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律师,要不我送你回去?”
叶繁只顾捣弄她的手机,低着头说:“不用。”
他不管她回的是什么,只说:“我叫司机来。”金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停在江城大饭店门口。
金总伸手搭她的肩膀,她退后一步抬高左手挡开,竟然踩到花坛边跌靠在一棵光秃秃的银杏树上,后脑的撞击让她的头晕起来,她轻晃了一下脑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你走吧,一会儿我男朋友会来接我。”
金总听不太清,只提取到一个关键词——男朋友。
“叶繁,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怎么听说你是独身主义者。”他压根就不相信,想伸手来捞她,她瞪了他一眼,他笑着举起手,说:“没事儿,你喝醉了,休息一会儿再说。”
金煜霖笑着盯着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就这样靠在树上,想着能耗到几时算几时,公共场所众目睽睽之下,现实紧迫的危险应该不会这么快来临。
手机持续地在她的手里震动,她颤抖着手接起来,“……?”
对方没听到声音,愣了半天,说:“丫头,是我。”
原来是桑梓,她没来由地委屈起来,沙哑地说:“快来接我。”
他问:“在哪里?”
“江城大饭店门口。”
“好,你等我。”
桑梓穿好外衣下楼取车,以最快的速度往江城大饭店赶,快到门口时,他已经看见叶繁靠在路边的树上。他尽量把车停得近一些,打开前窗刚想叫她,却发现她身边还站一个中年油腻男人。桑梓来不及多想,拿起备用的拐杖,推开车门,直接跳下车,反手关上门,走到叶繁前面,伸手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
他只顾着看她,没注意到那个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满脸不解地坐上豪车离开了。
叶繁看到他来了,微微笑了一下,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悲伤。
桑梓察觉到她的手抖的很厉害,想陪她休息一下,但后面的车主不耐地摁着喇叭。他想抱着她一起走,但只走出一步就发现不行,他的腿不允许。叶繁扶住他,一起走到车旁边,他一手拉开车门,看她费力地爬上去坐好,自己绕到一边上车,小心地帮她系上安全带,系好以后抬头看她,她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前方,他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回答。
这一路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很担心,但无计可施。汽车驶入地下室,桑梓说了一句“到了”,叶繁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大概知道自己在哪里,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被绑住了。她的手还在抖,没办法解开安全带,一时气不过,发疯似地用手硬拽胸前的带子。桑梓刚熄火,发现她这样,立马拉住她两只手,她又像过去那样狠狠地盯着她,他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直到她手上的劲下去,他松开她的手看了一下手心,右手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叹了口气,解开她的安全带,帮她开了车门,说:“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家。”
叶繁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转身朝入户门走,正好有人推门出来,桑梓看着她快速闪进去,一转眼就消失在玻璃门的尽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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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繁回到家门口,发现用钥匙开门对她来说是个难题。这次的手抖不知道为什么会持续这么久,她越是跟它较劲,就越是抖得厉害,明明拿着钥匙就是捅不进去。以前方曜就建议过她换一把指纹锁,她想着租的房子不必要这么麻烦。现在她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的确是什么都做不好,包括这样的小事。
周围有些阴森,从电梯出来声控路灯就不亮,她计划着明早就去物业报修。忙活了一阵,楼道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她耳朵嗡嗡的,无暇理会,手眼都专注着开门这一件大事。
那个全身黑衣黑裤、戴着黑色兜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她还侧身想让他过去,然后就感觉背后被重重地击了一下,肋骨咔嚓一声断裂。叶繁并没有感觉到痛,反而头脑清醒起来,耳朵里的嗡鸣声霎时停止,手也恢复了正常。四周很安静,手机在她大衣口袋里亮起,震动声格外明显,身后那个人惊了一下,拔了匕首就跑。
呼吸突然变得困难,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叶繁对这个感觉很熟悉。她靠着门跪坐在地上,左侧后背涌出的热流顺着铁门淌下来,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周围黑压压的没有人,她也没力气叫喊,她意识到自己的大限终于要到来。她并不紧张,也不害怕,甚至还有些期待,生与死对她来讲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手机还在震动,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的是桑梓,苍白的脸上漾起笑容,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问题:叶繁,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跟他说的?人之将死,什么顾虑都不再成立。她一刻也没有停留,伸手划开,听到他低沉着声音问:“你到家了吗?”
她轻咳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她说:“桑梓,我-喜-欢-你。”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殆尽,眼前的黑雾罩下来,她彻底失去了意识,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发出信号,通知紧急联系人。
-
凌晨两点,重症监护室外,两个男人坐在一起。
方曜问桑梓:“医生怎么说?”
“凶器从后背刺入,看着像刀,擦着心脏过去,左肺上叶扎穿,肋骨断了两根,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瞳孔已经放大。刚才紧急修补好左肺,输了1000毫升血,肋骨等以后自然愈合。”他说话的声音冰冷。
方曜的脸色铁青,眉头拧得紧紧的,骂道:“他妈的谁下这么重的手?叶子对人这么好,哪儿来的仇人?”
“我已经报了警,警方正在调查。”桑梓想起叶繁躺在血泊里的样子,心里一阵钝痛。
方曜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桑梓看他一眼,提醒道:“医院禁止抽烟。”
他把东西一股脑地塞进旁边的黑色塑料垃圾桶,往前望去,只有一道厚厚的铁门,监护仪和呼吸机的声音是那么刺耳,他颤抖着声音问:“你说,这次叶子能挺过去吗?”
桑梓记起医生说的“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还有自己代签的病危通知书,心里也没有底,但他不相信叶繁就这样死去,他坚定地说:“一定可以。”
方曜有了主心骨,喃喃道:“一定可以,叶子的妈妈给她取名叶繁,就是希望她枝繁叶茂,充满生命力,阿姨一定会保佑她的。”他问桑梓:“叶子的项链呢?”
“在这里。”桑梓张开一直攥着的右手,碧绿的翡翠叶子沾满了鲜红的血迹,完好地躺在他的手心。
方曜的心又放下一点。
桑梓把项链揣进胸前的内袋里,问:“方曜,你确定不通知叶繁的家人吗?”
“嗯,”他肯定地点头,“我来江城之前答应过她,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通知她的亲属,尤其是病情危重。”
“为什么?”桑梓实在是理解不了这个约定。
“可能是怕家里人为她担心吧。”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外婆、舅舅、舅妈,还有尹航。”他微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桑梓,说:“其实我还保管着她的遗嘱,如果她……”他说不下去,眼睛里噙着泪,转头抽着鼻子。
桑梓递过去一张纸,拍拍他的背,说:“放心吧!不会的。”不会的,他的丫头不会死,桑梓也这么告诉自己。
方曜擦干眼泪,冷静下来,才想起还没感谢桑老师,他握着桑梓的手,说:“桑老师,真的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叶繁恐怕支持不到来医院。你真是中国好邻居,等她好了,我上你们学校给你送锦旗。”
这么真诚的道谢却让桑梓听得很别扭,在桑梓的心里,明明应该是自己和叶繁感情更好、关系更亲密,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怎么需要外人来道谢。他问:“方曜,你和叶繁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曾经是我们学校的志愿者。”
“中学还是大学?”
方曜摇摇头,桑梓瞪大了眼睛,问:“小学?”
他笑了,说:“启新学校,一所未成年人教育矫治学校。”
加油,我最好的读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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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