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语重心长地劝道:“顾家老大,土地可是我们农民的根啊。就算是死,也不能卖地!”
话语间,可能是黄老的情绪太过激动,本来站在顾和右手边的大丫听到刺耳的声音后瑟缩地朝顾和身后躲去。
顾和见状,连忙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大丫的脑袋,然后抬头苦笑地看着黄老,说:“黄老,您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您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
“也是没有办法了,我现在还生着重病,需要大量银钱来医治,也没法子打理田地,我只能卖地了。”
“卖地了,我和大丫暂时能活。死守着那几块地,我和大丫就只能饿死了。”
黄老一愣,不由地眨了眨眼。这时候,他昏黄的眼才清晰地认知到,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是一个骨瘦如柴、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的衣服破旧,正牵着一个瑟缩着身体,同样瘦弱的孩童。
不知何时,他们两人竟变成了这副模样。黄老陷入回忆,还记得以前,顾家老大一人抚养着大丫,虽不说生活富足,但吃饱饭却是没有问题的。那时候,顾家老大身强体壮,大丫也是一个长得白白嫩嫩、十分活泼的孩子,现在却……
哎,现在的他们,的确是需要一大笔银钱啊。
黄老杵着拐杖站起来,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但最终,半响过后,又缓缓合上沉默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现在,即使他有心帮助面前这对父女,但自己家也是有一大口人的,他也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银子出来帮顾和。
最终,黄老点头愿意出三十两银子买顾和的三亩田地。这三亩地是水田,很公道的价格,甚至比市面上的价更高。
“你那地头还种着粮食,我就花三十两买下来。刚好村长明日要去县里,我们就坐他的牛车去县衙过户田地。”黄老道。
“你等会儿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去和村长打一声招呼。”
顾和弯腰:“谢谢您了,黄老。”
等到顾和要走的时候,黄老让自己的大儿媳从灶台拿出一条手掌大的腊肉递了过来。
“这个你拿回去吃,好好给你自己和大丫补补。”
顾和正要推辞,一旁黄老的大儿媳黄大嫂直接干脆利落地把腊肉塞进了顾和带来的篮子里,说:“就算你不吃,大丫也要吃的。你看看大丫,明明都六岁了,这身板看上去还像个四五岁的娃。”
最后,顾和谢过接下了那条腊肉。
待顾和走后,黄家的院子响起一片八卦唏嘘声。
黄大嫂:“哎,顾老大以前是个多么壮硕的汉子啊,现在就剩下一匹骨头架子了,那娃也可怜兮兮哟。”
“都是他那娘和那两个混蛋弟弟……”
刚从地里回来提着饭篮子的黄二嫂,看着那道离去的身影,瘪了瘪嘴,插话道:“可怜啥哦,我就没见过顾老大这么傻兮兮的人,把分了家的兄弟往家里带。要我说,这都是他自找的。”
“……”
此时走在村子里的顾和自然不知道黄家正在说自己的八卦。
离开黄家后,他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领着大丫去了昨天帮忙把大丫追回来的几户人家,将篮子里的鸡蛋匀着分了出去表示感谢。
村人们本质上大都淳朴善良,在顾和分出鸡蛋后,就会热情地从屋里拿出刚从小院地里摘回来的瓜果蔬菜塞进顾和的篮子里。
等到顾和回家后,篮子里的鸡蛋已经没有了,变成了一把把绿油油的小蔬菜,和一小块腊肉。不过不知是不是缺水的原因,蔬菜都有些蔫巴巴的。
顾和进门的时候,他特意往院门口旁边的大树下看了看,之前他把那三个人的东西都丢在了那里,但此时东西却少了很多,几本书籍、还有顾江河和王翠花的衣服等东西都不见了,只留下至今还未回来的顾老二的物件。看来,在他刚刚离去的时候,顾江河和王翠花他们来过一趟。
他心下升起几分警惕,牵着大丫回到屋中,扫视了屋内一圈,里面的物件和他们中午离去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看来两人并未进来。但想那几人肯定会有屋子的钥匙,他心下就有点不安,而且院子的围墙就是简单的竹制篱笆,实在太不安全了。
想到自己以后肯定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和大丫待在一起,那么,在大丫独自待在家里的时候,必须得保证她的安全,毕竟自己前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啊。
“必须得把屋子好好翻修一下。”而说到翻修,银钱就是重中之重了,赚钱之事迫在眉睫。
傍晚,顾和做了一锅蔬菜粥,然后炒了一盘蔬菜,将那小块腊肉蒸熟切片,这就是他们的晚餐了。
一片片薄薄的腊肉色泽殷红,肥肉均匀的肉片上散发着淡淡的油脂光泽,循着热气飘入桌前两人的鼻子里。
大丫提起筷子就夹起一片腊肉,然后筷子一转,腼腆地露出一抹笑,将肉放进了顾和的碗中:“阿爹吃肉,我听村里的李婶说,吃了肉病就会好了。”
“好。”顾和僵了一瞬,显然有些不适应小女孩这柔软却灼烈的温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扬起温和的笑容,眼神闪烁着吃下了那片女儿夹来的肉。
而顾和吃完,又一片肉落进了他的碗中,旁边,是大丫殷切注视的目光。
顾和依旧笑着吃完了,不过却立马飞快地夹了几片肉放进大丫的碗中。
“大丫也吃,阿爹希望你以后长得壮壮的,可不要像阿爹一样生病啊,不然阿爹会心疼的。”
第二日,天色朦胧,星子闪烁,农人已经在听到鸡叫声后起来了。
吃完早食,顾和携带好田地的地契凭证,旁边是紧紧跟着的大丫,小丫头一个劲地揉着眼睛,却始终不愿松开顾和的衣角。他们正打算出门,院门口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此时天还未亮,不知谁会来他们这里。
打开门一看,是黄老的二儿子黄石,中年汉子胸口的布料鼓囊囊的,憨笑着对顾和说:“顾老大,我来找你们一起去村口,村长的牛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村口,一辆牛车正静静地停放着,最前面坐着一个衣衫整洁,大约四五十岁的老者,后面的木板车上没有人,放置了几大箩筐的蔬菜瓜果,都是现在应季的蔬菜,最里面还放了一大篮子的土鸡蛋,看上去这些农产品像是要拉到县里贩卖。
但回顾原主的记忆,顾和知道不是这样的,那位坐在前方的老者正是他们村的村长,每隔一个月左右就会驾着拉着一大推蔬果和鸡蛋去县城看望他嫁在县里的妹妹。此时如果恰好有人要去县里,村长就会免费让村人坐在他的牛车上。
“哟,你们来了,快来坐吧。”
等到黄石、还有顾和抱着大丫坐在牛车上后,前面的村长就驾驭着老黄牛缓缓动了起来。
晨光微曦,天色渐明。
一路上,顾和时不时还能看到几个壮硕的汉子坐在路上,不过走了没一会儿就和牛车分了道。这些汉子是去镇上做工赚银钱的,之前原主也去做过,最后那次就是晕倒被相熟的村人抬了回来,至此一病不起。
县城离他们村子不远,大概一个多时辰后,牛车就载着他们入了城,顾和三人感谢完村长后就下车离去,循着县衙的方向走。在驾着牛车离去之前,村长告知他们想要乘牛车回去的话一定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去城门口,到时候他会在那里等他们。
一路急行匆匆,终于,临到县衙门口,黄石瞅了一眼站在门口高高大大的差役,转头再次问了顾和一遍:“顾老大,你真的要把地卖了吗?”
“我爹让我多问你几遍,如果不想卖了我们就回去。”
顾和摇了摇头,心中涌出一股暖意,依旧坚定地说:“要卖的。”同时,握紧了右手手心的小手。
黄石:“好,那我们进去吧。”
进入县衙后,问过主事人,顾和将手中的三亩田地契约递了过去,那人开了红印票据后,在几人的见证下,黄石从胸口的衣物拿出装着三十两银子的口袋递给顾和,收起主事人递过来的红印票据和三亩田地的契书,最后,两人各付五钱银子缴纳主事人作为中间办事的费用。
从县衙出来后,黄石和顾和寒暄着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告辞离去了,看上去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自此,顾和名下的三亩田地归了黄家。
而顾和身上有了三十两外加三十个铜板。这多出来的钱自然就是那天从王翠花那里抢过来的荷包里的,除去那五两银子,还那荷包里还有五钱银子外加三十个铜板。
其实顾和怀疑这荷包里的钱不是王翠花和顾江河的全部身家,不然凭借两人的秉性,他们哪能好几天都没找过来要钱。但不管怎么说,把他们赶出去就行了,毕竟顾和的任务只和身旁的小女孩有关,至于其他人,他懒得计较,只要别来打扰他和大丫的生活就行了。
收回思绪,身怀‘巨款’的顾和真心感受到了金钱的重量,打算待会儿去钱庄将身上的银子换成银票。
他心情甚好的抱起了地上的大丫,像哄小孩子似的颠了几下,高兴地说:“走,大丫,我们去吃肉包子咯。”
“吃肉包子。”小丫头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也很高兴。
顾和抱了孩子一会儿,因为身体不济,最后又将人放下了。
走出一条街道,小贩们热情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肉包子,刚出炉的肉包子哟!”
包子铺里,一片白雾蒸腾。
顾和走近:“老板,要三个肉包子。”
包子铺老板一听,麻溜地拿出油纸口袋装起三个皮薄馅大,那白嫩的皮已经被油脂渗透的肉包子递过去:“客人,一共六文钱。”
顾和掏出钱接过肉包子,待稍微冷了一点后,拿出一个递给大丫:“吃吧。”
大丫到底是孩子心性,看到这大肉包子,迫不及待地就咬了一口,吃着吃着,她突然想到什么,停下动作盯着顾和和他手上装着两个包子的油纸口袋。
顾和以为她还想吃,就说:“大丫,要先把你手里的吃完,我再给你拿。”
谁知,大丫却摇了摇头,撅着嘴巴,像个小大人似的去够顾和手中的油纸口袋:“肉包子里有肉,阿爹快吃。”吃了肉,病就能好了。
顾和一愣,随即明白了大丫的意思。
“好,阿爹吃。”顾和笑着拿起一个肉包子放进了嘴里,而一旁的大丫也终于开心地吃起了手中的肉包子。
顾和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大丫,他发现,大丫活泼了一些呢。
父女俩一边吃一遍逛,走着走着,顾和不经意间看到一间书斋前面正坐着一个摆摊的年轻书生。
顾和看着正在提笔替人写信的书生,不知想到了什么,蹲下身子盯着大丫的眼睛,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郑重其事地道:“大丫,阿爹为你重新取个名字,好不好?”
“好啊。”大丫懵懂地点头,阿爹这么好,做什么都可以。
在得到女儿的回答后,顾和就牵着她朝书生的摊子走去,问:“这位小先生,你这里可以替人取名字吗?”
“我不识字,但想给女儿取个好听的名字。”
顾和并没有说谎,作为愿望之灵传到原主身上,因为原主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他自然也不认识。
不过不会的,都可以学啊…顾和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看向点头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