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大师兄一剑穿心 第34章 宛城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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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彧风尘仆仆的立在院中。

他天生妖娆媚相，自诩英俊潇洒，离珠在七宗时，常见他照着水影，欣赏自己的容貌。如今却是红发散乱，衣衫染血，比离开仙门时更加狼狈。

叶双怒道，“你这小子！胡乱闯阵，万一妖气散出去，被天师府或者仙宗的人察觉怎么办！”

“三百人魂，”银彧未作回答，将手中碧青色的玉瓶递给叶双，“足够了吧。”

“够……够了，”叶双捧着聚魂瓶，犹如至宝，竟留下了两行清泪，自言自语碎碎念着，“梨花，梨花，你终于能醒过来了……”

离珠只见银彧一人，算算时辰，大师兄御剑刚到祝渊城，多半是和银彧错过了。她刚要进神识海告知大师兄，银彧已经回到宛城了，听银彧淡淡道，“怀岁挽与老子一路回了宛城。”

难怪，银彧似乎并不惊讶她在叶双的屋中。

可若是一起回来，为何大师兄没进来呢？离珠问，“大师兄在哪？”

“已经离开了，”银彧靠在墙角，曾几何时天塌下来都不怕的大妖，少有露出憔悴的神形，“他嫌弃老子脚程慢，御剑送了我回来。对了，他让老子与你传话，让你在宛城等几天，等美人醒过来，再回七宗仙门，千万别说与他一道下的仙山。”

大师兄为何要银彧与她传话？明明他们仙门传音术是在神识海中……因为神识海的梦魇未曾好全吗？离珠急切问，“大师兄去哪了？”

“去哪？自然是回去你们那是非不分的仙宗请罪了，”银彧道，“回来路上遇上了几个爱管闲事的仙宗弟子，想擒住老子，他出手伤了仙宗同门。其实根本不用他出手，老子用赤火，那些杂鱼根本不是老子的对手，别指望老子会记他的人情。”

来的当不是临江宗的师兄，多半是哪家宗门接了人间请托除妖，刚好在附近，听说祝渊城异闻，匆忙赶去看情况，巧合碰上了银彧。

他们哪里是赤火妖的对手，银彧如今为了救鹿致，不会留任何情面，大师兄是怕赤火伤了同门，才会果断出手。

轻伤几处，限制行动，好过赤火烧了心丹，陷入梦魇折磨。

可若那些被大师兄所伤的七宗弟子误会，定不会这般作想。怀岁挽和鹿致的道侣之约，护着鹿致也合乎情理。伤害同门之错，大师兄定然逃脱不得。

掌门师尊最看重宗门和睦，赏罚分明，定会与大师兄要个解释，给那些受伤的弟子一个交代。大师兄从没想过要逃避责罚，却是怕她被牵扯进去，才没有现身，知药引已成，鹿致可脱离梦魇，便自行回了临江宗请罪。

“你去哪儿？”银彧见离珠召出悬天光剑。

“回临江宗，”离珠道，“大师兄的伤还没好全，不能再受刑罚。”

“你一个半妖求情，有用吗？你回去，只能和他一起受罚，说不定罚的还重，”银彧嘲讽道，“你们这些修仙的真奇怪，美人也好，怀岁挽也好，还有你，一个一个上杆子去挨罚遭罪。”

“你一个杀人凶手，怎么会懂，”离珠怎么会不知道后果，纵然她受罚再重，只要在大师兄身边，大师兄旧伤复发，她驭妖琴在手，就能为大师兄缓解苦楚，“如果鹿致师姐知道，你用来救她的药引，是怎么得来的，她宁愿永堕梦魇，也绝不会接受这种用人族性命换来的痊愈。”

“你敢告诉她，老子就杀了你，”银彧眼神狠厉，院中刹那间杀气凛然，他绝不是说说而已。

离珠苦笑，不过几日分离，很多事，已不复从前。

银彧变了，那个会偷偷去酒窖喝酒不忘留下银子的赤火大妖，那个在天机泉外吹牛皮耍无赖的赤火大妖，再也回不来了。

“希望你能瞒住鹿致师姐一辈子，”离珠一足踏上光剑，突然想起来，她得带杨小昭一同回去。

杨小昭正给猫咪洗澡，猫咪自然不愿意配合，一人一猫你追我赶，上蹿下跳，就快把房顶给拆了。

“小昭，我们得速速回去……”离珠推门，本想把杨小昭提上剑就走，突然视线停留在桌上一堆木雕石刻乱七八糟小摆件上。

肥猫终于盼到离珠回来救他，顺着门缝钻出去，越上了房檐。

“我差一点儿就抓住他了，”杨小昭一撇嘴，埋怨离珠回来的太早。

“这面人，是你买的吗？”离珠缓缓上前，将桌上的狐狸面人举起，她没有看错，是夜市时见过的那一只。可她一直和杨小昭形影不离，不记得杨小昭曾经买过这个。

杨小昭也没印象，“不是我买的。除了这个面人，其他的都是我买的。”

桌上的小摆件，都是大师兄用仙术送回来的，偏偏多了这个狐狸面人。

不是杨小昭，那便是……大师兄买的？

原来大师兄也喜欢这些人间俗气的小摆件。

离珠总觉得大师兄温润清雅，喜欢的该是君子之物，如人间那些翩翩风流的贵族公子，腰间佩玉，手握竹扇，碧落箫上系上银铃，未曾想过诺大夜市，大师兄唯独买了这个狐狸面人。

离珠将面人收好，帮大师兄带回去，捞起杨小昭上剑，“我先送你回琼玉宗。”

杨小昭恋恋不舍她的猫，房顶上，肥猫懒洋洋的躺着，麻烦的人终于走了，他幸福的摆了摆猫爪，慢走不送。

杨同羽仰望小妹和离珠御剑离开，到底没来得及与仙长讨教个一招半式。

能开神识海凝丹学仙法真好啊。

为何他就超龄了呢？

他抱着萤铁，爬上房顶，见一肥猫也在，颇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喂，小妹想养着你，我带你回天师府，如何？天师府管你吃好喝好，你想不想去？”

肥猫仿佛能听懂一般，摆了摆小爪。

“也是，宛城多自在啊，天师府虽富丽堂皇，却像个牢笼一般，规矩多的好几车都装不下，”杨同羽将剑放在一边，枕着胳膊躺下，仰脸望天，“你说奇不奇怪，同样的天，一边是白云，一边是黑云。无尽树下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可惜我不是赤火妖，若有赤火妖的血脉，我就能进去看一看了。”

肥猫无语，这孩子一会儿修仙一会儿无尽树的，想象力丰富的和他祖先有的一拼。

无尽树的枝杈自从三千年来，未再向外蔓延，人族才有了三千年的喘息，代代传承，衍生出如今繁华锦绣的文明。

明明是万物中最弱小的种族，如今却成了地极的主宰。

可谁又能知道，无尽树何时会再度生长。如三千年灾厄降临，无尽树枝杈所到之处，万物皆归于虚无。当无尽树的枝杈继续蔓延，人族的文明，迎来的唯有毁灭的终局。

就算是天极仙首，也改变不了的终局。

杨同羽闭着眼，沐浴着清爽的微风，仿佛感到他的剑在动。

他猛地坐起来，望向萤铁剑，只见肥猫不知何时，爬到了他的萤铁剑上，肥胖的猫爪在剑身上踩来踩去。

他赶紧把剑从猫咪脚下抽出来，“这可是仙宝，踩坏了你赔不起的。”

手中握着的萤铁剑身，微微的颤动。

杨同羽自拔出了萤铁剑，就剑不离身，萤铁剑从没有过如此异样，“怎么……怎么回事？”

光芒大盛，剑鞘上雕刻的上古纹样，随着光芒亮了起来，杨同羽直觉手中的剑如火灼热，振动更加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拘困其中，正待破壁而出。

“喵呜~~~”肥猫蹲坐，青绿猫眼凝望着光芒之中的萤铁剑。

大哥不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杨同羽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天师府关于萤铁剑的记载，浩如烟海，他成为剑主后，被爷爷逼着把全部都背了下来。想当年，他因为背不过挨的戒尺和手板，比他吃的白米饭还要多。但没有任何记载，萤铁剑会发热发光。

难道有剑灵？记得传说故事中，年岁久的剑会自生出剑灵一类的精怪，萤铁剑三千年古剑，能自己选择主人，说不定真有剑灵？

“等等……我这就带你回天师府，”杨同羽觉得必须立刻把剑送回府。万一萤铁剑灵在他手里有个三长两短，他死一千次也不够谢罪。

眼前一晃，强大的力量自剑身生出，剑脱开杨同羽的手，缓缓飞起，横在杨同羽眉心前。

“你是何人？”剑在说话。

杨同羽咽了口唾沫，压住心中的恐慌，爷爷与他满天胡扯的鬼故事，竟然成真了！一柄剑，竟然在与他说话！

“你……是何人？”萤铁剑又重复道。

“我……我叫杨同羽，字扶摇，”杨同羽心一横，抱拳拜下，“天师府萤铁剑第八十三代传人，拜见剑灵前辈。”

“天师府……是什么？”萤铁剑仿佛对这个词汇很陌生，思索了一会儿，“你姓杨，是杨轩辕的后人吗？”

“轩辕先祖正是祖师爷，”杨同羽听剑提起先祖名讳，“天师府就是轩辕先祖和静昙先祖一起建立的，掌人间妖事，辅国政清明。”

“静昙大人……”杨同羽听出此话中的尊敬，然萤铁剑的语气一转，极为不屑道，“杨家的后代，一点也没有长进，还是这么弱！”

“……”杨同羽尴尬，“晚辈……晚辈……”

“算了，本也不会指望杨家血脉能生出什么强者……”萤铁剑喃喃自语，“天梯折断，无尽树下，人族如何存活？一定是静昙大人……清……清意大人？”

杨同羽左右看看，房顶除了他，哪里还有别人？

清意……怎么这么耳熟呢？

他望向肥猫，小妹好像叫这猫清意来着……

肥猫跳到杨同羽身前，“古欢，好久不见。”

“猫……猫……猫会说话……”

杨同羽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

剑会说话，猫也会说话，这个世界疯了。

“清意大人，您怎么……”萤铁剑想了半天没找到委婉的表达，只能直白说，“胖了。”

“唉，”肥猫扶额，老朋友重逢，就不会讲点好听的吗？

“古欢……您是古欢将军？”杨同羽撸直了舌头，“前辈您不是萤铁剑的剑灵，是三千年人族战神古欢将军？”

“吾名，古欢，”萤铁剑不知今夕何年，杨家传了八十三代，怎么说也有几千年之久，连熟悉的面孔也变了样子。

“你的三魂七魄于萤铁剑中沉睡时，人族已传承三千年，”肥猫指向天边黑云和高耸的无尽树枝杈，“无尽树自厄灾后，未再生长。此地宛城，乃赤火族故址。”

“宛城……宛城……”萤铁剑重复念着两个字，从半空坠落，好在杨同羽心急眼快接住了，只见剑身光芒消失，炽热回归精铁的冰冷。

“剑灵前辈？”杨同羽轻声唤剑，奈何萤铁剑变成了过去不声不响的模样。

“我虽唤醒了古欢，可你太弱了，所以她不能长久现身，”肥猫挠了挠爪子，“下一次现身，还不知什么时候。”

太弱了吗？

杨同羽握紧萤铁剑，古欢的出现，带给他太多的未知，在他本以为天师府贵公子的无聊人生中，照进了一束绚烂的光。

他想要靠近，想要探寻，想要萤铁剑中的战神魂魄，再次现身，告诉他三千年前，传说中英雄辈出的时代，千万种族比邻而居的时代，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清意，你到底是什么？”杨同羽问。

“如你所见，我就是一只猫，一只被主人遗忘，困在牢笼中，等待着变数与奇迹发生的猫。”

“你还是随我回天师府吧，”杨同羽想着，这猫和古欢将军认识，多半也知道些三千年的事。

清意可从来没想过去宣城那么远，“我不去。”

杨同羽伸手去抓，肥猫灵活的跳下房顶，暗道不好，这位萤铁剑可主，精通人族体术，比杨小昭难应付多了，跑位上策。他一时心痒，解开了萤铁剑的封印，这倒好了，被这小剑主惦记上。

所以说，人族贪婪是本性，绝对不能管闲事。

杨同羽追着跳下房顶，见猫要跳墙逃窜，直接招呼上宛城天师府所有属下，“抓住那只猫，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