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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去哪儿了?这都几更天了,还不回来?”杨同羽在院中踱来踱去等了半个晚上,见天快亮了,才忍不住用了天师府的传信方式告知小妹。
“我们……”杨小昭怕二哥多问,就说了谎,“我下山一趟不容易,自然拉着小师姐和大师兄多逛一会儿了。”
“猫哪来的?”杨同羽瞅了一眼小妹怀里的肥猫。
“捡的,”杨小昭抱紧猫咪。
“喵呜~~~”肥猫瞪大了眼睛,奈何模糊的视力依旧模糊,一团朦胧看不太清楚,隐隐约约,这男的腰间好像挂了一把剑。
他吸吸鼻子,好像闻到了萤铁剑的味道?
杨小昭唤他二哥,难道眼前的小子,正是天师府这一代的继承人吗?
“你方才传信说找到赤火妖了?”怀岁挽问,他见过陷入昏迷的鹿致,神识海的梦魇他经历过,那是周而复始的折磨。
他想尽快与那赤火妖汇合,找齐药引,救回鹿致。
“刚刚有消息传来,在含山附近,有红发妖物出没,”杨同羽开始说正事儿,“那妖物使火,瞳色为灰,这几点,都符合赤火妖族的特征。想世上赤火妖族,都在百年前被封印于无尽树底,这一只漏网之鱼,肯定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一只了。”
“含山……”离珠想起来,银彧被那货商欺骗时时候,就在含山。
含山离着云溪谷不远,可离着宛城不近,两地正好一南一北,中间隔着七宗地界。银彧或许是知他找药引时会被七宗或者天师府察觉,怕寻踪找到鹿致,才故意绕过了连绵群山那么远吗?
可寻找无尽木,难道不该去无尽树底吗?
银彧去含山做什么?
怀岁挽之前去含山探寻过赤火妖的踪迹,对其地势和几个村落算是熟悉,就要动身前去,挥手召唤悬天光剑,离珠也跟着要走,杨同羽却拦下他们,“这个情况有点麻烦,你们先别急着走,听我把话说完。”
“二公子请说,”怀岁挽是心急了,此事是天师府帮衬,他尚未对二公子说声谢。
杨同羽初听消息也是震惊不已,人间百年来从未有过涉及妖物且如此残忍之事,“含山最近的,有五座城镇,除去云溪谷,有玄益,羲明,伯瑞,祝渊四城。就在三日前,四城官狱的死牢中,一夜之间,莫名起火,火势虽猛烈,却只在死囚牢房的中烧,其余牢房就在隔壁也半点没有被波及到。狱卒扑救,发现水根本扑不灭,直到获罪待斩的死囚全都被烧死了,火才自己熄灭了。”
“是赤火,”离珠难以置信,银彧竟用赤火杀凡人。
银彧曾说过,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虽然烧死的都是死囚,过段时日本也该依罪处斩,被赤火烧死只是提前了一点,可银彧为何要这么做?
杨同羽接着说,“火势离奇,却无人见到放火的人是谁,直到昨日,祝渊城郊的的匪寨着火,上到土匪头子下到虾兵蟹将,一个不剩全都死在火中,依旧是水扑不灭的妖火。有两个人,从匪寨逃了出来,说是那放火的人,红发灰瞳,倾城貌美,不像是人。”
“为何这两个人能逃出来?”离珠问。
“这两人并非山匪,而是被山匪绑走的村民,”杨同羽猜测,“多半是那赤火妖故意放走的。说起来,这匪寨凶悍,□□坏事做尽,还会利用山势地形躲藏,官府几次派兵剿匪都能死灰复燃,祝渊城百姓深受其苦。这赤火妖杀人,杀的都是该死之人。这把火,倒是为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虽然是做好事,可人间但凡涉及妖物,必上报天师府。四座城中,今夜陆续都传来了赤火大妖的消息。
“若没有意外,这些消息三日之内,就会传到宣城,如此大事,爷爷定会立刻上报仙宗,请做定断,”杨同羽就算有轩辕令,也不可能阻止天师府子弟瞒下死了几百号人这么大的事。
“只有三日,”怀岁挽知时间紧迫,“无论银彧有没有找到药引,又是为何这么兴师动众的杀人,容器都还在银彧手中。三日之内,消息传到仙门之前,我们需要找到银彧,至少得将容器要过来。”
他正要告辞离去,却听离珠道,“大师兄,我们去含山找银彧,万一银彧正在回来的路上,正巧错过了怎么办?我想着,鹿致师姐既在宛城,银彧无论能不能找到药引,定是会回来的,我们不如留在宛城等他回来。”
离珠说的有些道理,怀岁挽想起银彧没有悬天光剑仙宝,很难腾空飞行,若赤火妖恰好返回,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确实容易错过。
“不妨先问清楚叶双,药引究竟是什么?”
离珠比之怀岁挽,和银彧熟一些。银彧和她很像,是个万事都不不放在心上,可一旦遇到在意的事,就会变得十分执着的人。
银彧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救鹿致。
莫非,叶双所说的药引,并不是无尽木?
离珠只能得出这一种猜测,否则此时银彧定在无尽树底。
叶双也没说明白,药引到底是什么。
世上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取人性命,才能得到的?
怀岁挽被离珠一句话点醒,是他心急失了理智,叶双与那妖奴隐居多年,自己也有容器,知道如何配药,可为何这么多年过去,妖奴的心丹之伤并没有好转?他费尽心思用古阵隐藏妖气,又为何自己不去找药引?
除非叶双不能去做。
银彧杀人,与这药引有关吗?
“分头而行,”怀岁挽道,“离珠师妹留下,等赤火妖,我去含山附近走一遭,沿路会注意有没有赤火妖的行踪。如赤火妖回到宛城,师妹与神识海传信与我,我速速折返。”
若半路遇上,可以把赤火妖捎带回来,悬天光剑比妖术脚程快多了。
离珠担心,大师兄的伤许久没有复发,但也不能确定一定好全了。
可此时大师兄心中定满满都是鹿致师姐,她也阻止不得。
她隐隐有些难受,她明白这是嫉妒,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明明知道鹿致师姐是大师兄的道侣,大师兄喜欢鹿致师姐,天经地义。
“大师兄,路上小心,”离珠低下头,用碎发挡住不情愿的情绪。
怀岁挽御剑离去,此时东方朝阳缓缓而生,撕开了漆黑夜幕。
“你们刚才说,这画中的仙长,人在宛城?之前你们迟迟不归,是因为已经找到她了?”杨同羽看向杨小昭,“你连你二哥都骗?”
离珠方才说漏了嘴,好在这里只有杨同羽,没有天师府的其他人。
杨小昭举起两只猫爪求原谅,“二哥,我错了,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喵呜~~~”肥猫在杨同羽面前不好开口说话,心中一万匹马呼啸而过,凡人凡人,就是烦人,别随随便便举我的爪子!
三人一猫,又回到了叶双的住处敲门,老头拄着拐慢吞吞的开了门,“怎么又是你们?”
“方才的话,前辈只说了一半,”离珠也不做废话,“前辈让银彧去寻的药引,究竟是什么?为何前辈自己不去寻?”
“你们要是知道,说不定宁可让她死了,也不会去找这药引,”叶双冷笑,“不过无所谓,反正那赤火妖会为我寻来。我等了百年,才等到了这个机缘!人皇在上,在我寿数将尽时,终于回应了我的愿望。”
“到底是什么?”
“我……只能和你一个人说,”叶双看向杨家兄妹,“他们是凡人,仙宗之事,与凡人无关。”
“杨师妹也是仙宗的人,”杨小昭虽然还是外门弟子,也是被流仙牌选中的,有开神识海凝丹的潜质。
叶双坚持,只能与离珠一个人讲。
“你不说,我们还不乐意听呢,”杨小昭讨厌这个老头儿,“二哥,我们走。”
正好回去,给猫咪洗个热水澡。
叶双感知到人走远了,才缓缓开口,“与你一起来的人呢?去找赤火妖了?”
离珠点头。
“也好,”叶双叹气,“依我之见,与你一起来的那位,品性清正,胸怀仁善,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和纠结。我只与你一人说,告不告诉他,你自己斟酌。”
“前辈请讲。”
叶双双眸凝望着屋内草席上的女子,那是他的妖奴,也是他的爱人,等了百年,他终于能让她从那神识海的梦魇中解脱出来,“药引,是人族的魂魄。”
饶是离珠有过猜测,亲耳听到也后背发冷。
身死即道消,人死之后,三魂七魄瞬间离散,消失于天地之间。
传说中,只有死在无尽树下的人,魂魄才会被困在无尽树底无法消散,谁也无法去验证传说的真假,毕竟无尽树底,唯有赤火妖族可以勉强存活。
“前辈给银彧的容器,是能留住人魂魄不散的仙宝吗?”离珠从未听过有这等仙宝。
“此宝名为聚魂瓶,一直藏于大则皇宫中,”叶双道,“三千年前,静昙先祖创制聚魂瓶,可在活物死去的瞬间将三魂七魄聚集其中。静昙先祖于大则建朝时,将之作为贺礼送于始帝则风。始帝将它作为窗前摆设,以装饰之用,驾崩前,并未与后人说明聚魂瓶是个仙宝,所以一直被则氏皇族当做一个好看的瓶子,代代传下来。”
虽说天师府管辖民间仙宝,发现有私藏者定罪,可皇族私有之物,他们可不敢以下犯上的管着,只要摆着不用,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百年前夜闯皇宫,偷得聚魂瓶,却被皇宫阵法所伤,修为毁去了大半,只能勉强撑着这几层隐匿妖气的阵法,再没力量驱使聚魂瓶,取得凡人魂魄炼药之用,救我妖奴出苦海,”叶双之若是能做到,早就亲力亲为了,何苦等一百年,“我在宛城隐居,做出起死回生的名头,一直等着仙门中有没有和我一样的人。若他有心,定会来寻我帮助。如此,我便能借他力量,用聚魂瓶取得人族的魂魄。”
“一样的人……”
“就是与我一样,与妖族定下妖奴契约的人,”叶双闭眸,“可惜,七宗妖物横行,黑白颠倒,我堂堂琼玉宗大长老,竟成了仙宗叛徒,被追杀到连真名都不敢用,只能小心翼翼苟活。”
离珠听叶双说是琼玉宗曾经的大长老,是因为染指妖奴契约,才被当做叛徒追杀吗?可同出身琼玉宗,为何晴越掌门能用无尽木做药引,而叶双却用活人魂魄?
“大师兄曾受心丹之伤,心丹破碎,神识海梦魇不断,那时琼玉宗的掌门告诉我,无尽木也可做药引。我曾去过无尽树底,取无尽木带回,作为药引,亲眼见大师兄服药伤愈。”
仙门修正道,明知活人魂魄之法,多半也不会去用,也只有银彧,会想到找死囚和山匪这些将死之人和该死之人,杀之取魂,“可前辈此法,太过残忍。”
叶双大笑,“残忍?哈哈哈?你竟然说我残忍?你知道,你的这颗心丹,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吗?”
离珠尝试丹田,一颗心丹,一颗妖丹,妖丹是她先天而得,“心丹自是我修炼而得。”
“错,大错特错!你是半妖,父为妖族,母为人族,传承父一族,当只有一颗心丹。可你如今身在仙宗,修炼的却是另一颗,是也不是?”
“我的母亲,才是妖族,”离珠纠正叶双所说。
她的母亲是赤火妖。
“妖族天生有丹,而我们人族……”叶双突然不说话了。
离珠也感受到院中的气息震荡不安。
叶双走向门口,隐匿妖气的阵法,在那赤火族修为面前就是形同虚设,赤火族人总是这般傲慢无礼,以为赤火天下无敌就为所欲为,就这么直直闯入阵中连个门也不敲,“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