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下山
琼玉宗遭此大难,四大长老为赤火所伤,心丹受损,都入了天机泉闭关。
天机泉并不大,勉强挤得开。怀岁挽想他一个临江宗大弟子霸占天机泉已经很久了,如今神识海已然无碍,就与晴越掌门和师尊提出离开。
炎修道,“如今情形,阿岁的确不便留在琼玉宗。”
晴越思索良久,点头道,“可。”
离珠知大师兄的神识海之所以无碍,是因为她每日都以驭妖琴弹奏乐曲,可她又不能把驭妖琴的事告诉师尊和晴越师伯。
师尊和晴越师伯决定的事,她一个半妖又怎么能轻易改变。
怀岁挽得了晴越师叔准许,生怕离珠再说什么他神识海时好时不好,尚待观察的话,拉着离珠往天机泉外走。
到了山门,怀岁挽回头,“师妹先回宗门,我有点儿事,要离开一阵。”
“是去找鹿致师姐吗?”离珠一猜就准,依着大师兄的性情,怎么可能对鹿致师姐不管不顾?
七宗众目睽睽之下,鹿致师姐现了妖身,琼玉宗长老和晴越掌门都说不知情,将鹿致视为仙门叛逆。
且她维护那赤火大妖,与长老动手,连带琼玉宗长老和弟子被赤火所伤,就算不是妖,也逃不脱仙宗刑罚。
人妖契约的事,银彧在琼玉宗的事,唯有少数几人知道。离珠联系前后种种,稍微一想,就知道是谁向七大宗门告了密。
可含章如今已经死了,身死道消,爱恨情仇埋于黄土,连带着责怪和埋怨。
七宗弟子多半未亲眼目睹,对于鹿致师姐叛出仙宗,多是存着不解的。
怀岁挽必须找到鹿致,他此时离开天机泉,就是为了趁着琼玉宗长老尚在闭关,晴越掌门还有诸多杂事需要处理腾不出空隙去搜捕鹿致和银彧的时候,见到鹿致和那赤火妖。
“银彧是赤火妖,算我半个同族,我们也说过话的,我觉得,他肯定不会伤害鹿致师姐,”离珠说,“我和大师兄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师尊说临江宗不好插手,”怀岁挽摇头,“我此去找鹿致,违背师命,却不想师尊怪罪于你。”
离珠浅笑,大师兄永远都是先为他人着想,“我不怕师尊怪罪,鹿致师姐也是我敬重的师姐,就让我跟你一起去找鹿致师姐吧。”
她自不会说,自己因为担心大师兄才跟着一起去。
怀岁挽没有再推拒,如果师尊问起来,他便把过错一并揽过去,说是他让离珠跟着,如此责罚也不会太重。
鹿致的去处,怀岁挽其实也不知从哪里找起。
天下之大,仙山之外,还有人间广袤土地海域。
“银彧既然带走了鹿致师姐,不会留在修仙界,定会去往人间,”离珠细想,与怀岁挽提议,“天师府,天师府司人间妖事,说不定会有那赤火妖的线索。”
“与天师府之间的消息传递,皆有七宗掌门刻印为信,”怀岁挽就算是临江宗的大弟子,没有掌门炎修的刻印,也指使不动天师府给他找人。
离珠道,“大师兄忘了个人,天师府杨氏嫡脉的小孙女,不正在琼玉宗吗?”
“可杨小昭是外门弟子,刚刚拜入仙门,根本不认识鹿致,又怎么会帮咱们这个忙?”怀岁挽想凡人拜入仙门不易,即使是天师府的尊贵,也未必会被流仙牌选中,定不会因为他们去找鹿致受罚,冒着被赶出仙宗的风险。
“她只是与家里长辈传个信,权当是家书,当不会被发现,”离珠说走就走,调转剑身,往山腰的外门弟子住处,“如今天师府若肯帮忙,咱们就能更快些找到鹿致师姐。”
怀岁挽思量片刻,虽觉不妥,还是跟上离珠。
琼玉宗发生的重大变故,并没有波及到外门弟子。当赤火燎原时候,外门弟子都分散在犄角旮旯做杂活。偶尔有看见火光的好奇,可她们没有悬天光剑,只能用走的。等他们走到火光处,清炎锦早已将赤火熄灭,受伤的长老们也已经被带去了天机泉。
关于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外门弟子中,演绎出了无数个版本。
外门弟子最近都没什么差事,杨小昭拖着腮帮子趴在桌上写信,让二哥带人来把满屋多余的琴都送回天师府。
二哥上次来送琴时,说府上的考墓队,在宛城城郊的山谷挖出了许多仙门的宝贝,大哥已经前去和天师府的几位师公汇合辨认了,他随后也要跟去瞧瞧热闹。
能有什么宝贝呢?
她也很好奇,换做在家里时,早就缠着族叔带她一道,但她现在成了琼玉宗的弟子,得守着仙门的规矩,呆在这无聊的仙山上。
小师姐很久没出现,也不知琴学的如何。
“小昭!”有人喊她,“有内门师兄师姐找你。”
“就来,”杨小昭停下笔,一路小跑出去,内门中她只与离珠熟悉,定是小师姐来寻她了。
门外,离珠见杨小昭兴高采烈的跑出来。
“小师姐,你怎么才来看我!这半月都没有内门的师姐带我们去干活,我都快无聊死了,”杨小昭抱怨,拉着离珠要往屋里走,随即发现离珠身后还跟着个男子,“你你你……你是……”
“临江宗的大弟子,我的大师兄,”离珠想杨小昭多半是忘了云溪谷时被谁救了性命。
怀岁挽在云溪谷时见过杨小昭,“杨师妹。”
“大师兄好。”杨小昭甩甩脑袋,想起云溪谷时见过这人,“你长得很像静昙先祖,我在云溪谷初次看见你时,差一点以为静昙先祖活过来了。”
离珠望向大师兄,又想起人皇殿里静昙先祖的石像,对比之下,一处相似也没有,“哪里像了?”
怀岁挽本人也有些奇怪。
“就是很像,至少有七分,”杨小昭自觉没错,“哦,我说的不是人皇殿中那静昙先祖的样子,是我家画里静昙先祖的样子。
无论是人间还是修仙界,都修筑有人皇殿,三千年前拯救人族的祖先,都位列殿中,受万民百姓香火供奉。
“画里的很多人,和人皇殿供奉的石像都不一样,”杨小昭听爷爷说过,那副画中的,才是三千年前拯救人间先祖的真容。
至于为何雕刻出的石像就不一样了,爷爷也不知道。
离珠记起杨小昭曾说起,在画中见过驭妖琴,难道也是这幅画吗?
仙门三千年传承下来的东西,多是仙宝和仙术一流,反倒不如人间天师府门类庞杂。
离珠有正事,她可不是来问静昙祖先像不像大师兄的,“小昭,我们有事想你帮忙。”
“快说,”杨小昭一听眼就亮了,“只要我能帮的上忙的,一定帮你们。”
离珠道,“我们要找一只妖。”
“妖?”
“对,一只赤火妖,”离珠想了想,“就是上次去云溪谷,搭乘你们马车的那个公子。”
“他……他是……妖?”杨小昭记得那人,“不对啊,他跟随我们一路,二哥的萤铁剑都没反应!”
萤铁剑乃杨家传承三千年的上古兵刃,曾是人族中最英勇善战的古欢将军的佩剑,由静昙先祖以天下独一无二的萤铁石锻造而成,妖邪不敢近。后无尽树灾厄时,古欢将军为救人族而战死,临死前将萤铁剑托付给了轩辕祖先,随着杨家嫡脉,一代一代传到今天。
离珠不清楚萤铁剑,怀岁挽倒是知道一些,“书中所记,萤铁剑只有对认可的主人,才会生出识妖之能。若剑并未认可主人,只是一把比寻常铜铁更加坚硬的剑而已,有妖气也察觉不出。”
“你是说,萤铁剑还没有认我二哥做主人?”杨小昭挠头,“可二哥能拔出来啊!爷爷说过,杨氏子弟,谁能拔出萤铁剑,谁就是萤铁剑的主人。如今天师府中,也只有二哥能拔出来。”
“仙宝认主,分很多种,”怀岁挽对此道不算精通,仙宝锻造差事一直由灼焰堂管着,薛养偶尔会与他讲一些,“三千年前的古剑,多半已有灵性,都是极为高傲的。我猜萤铁剑,只认可了杨家的血缘,却并没认可他的能力。”
“这样啊……”
可怜二哥引以为傲拔出了萤铁剑,整天四处炫耀,看来也只是因为姓杨,被萤铁剑矬子里拔将军,勉强认了个主人。
“赤火妖……可那赤火妖没有伤害我们,”杨小昭回忆,“难怪他蒙着眼睛,我还当他是个瞎子呢。”
“为了掩饰灰瞳,赤火妖多有装扮,”离珠道,“他不是恶妖,只是现下,他带走了鹿致师姐,不知所踪。我们想找到鹿致师姐,就得先找到他。”
“鹿致师姐……我知道她!”杨小昭在琼玉宗做了几个月的外门弟子,鹿致的大名在她们外门很是如雷贯耳,不过多数都是八卦,“她是我们琼玉宗的大师姐,尚在襁褓时,就与未曾谋面的临江宗大师兄定下了一门娃娃亲。”
“娃娃……亲?”怀岁挽颇为无语,师父与他和鹿致定下道侣之约时,他们已经凝丹多年,明理是非,早就不是娃娃了。
“传言临江宗的大师兄,是个万人迷,七宗女修人人都想和他做道侣。可他只对鹿致师姐爱到了骨子里,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三日不见,蚀骨消髓。只是鹿致师姐一心修炼,对于临江宗大师兄的穷追猛打,总是冷脸以对。但临江宗的大师兄锲而不舍,决不放弃,追在鹿致师姐身后,在她遇到危险时,屡屡舍命保护她,相信总有一天,会感动鹿致师姐的心。”
怀岁挽“……”
离珠“……”
这惊天动地的话本是谁编的。
“对哦,你就是临江宗的大师兄,”杨小昭意识到,自己见到了八卦本人,“可我觉得,你和小师姐比较般配。”
咳咳咳!
离珠恨不能把杨小昭塞进地缝里。
她注意到大师兄神色微变,或许也是被杨小昭的言语惊吓到了。不过大师兄很快恢复了往常,或许只当杨小昭说了个玩笑话。
纵使鹿致师姐经历这些,很难在于琼玉宗立足,和大师兄的道侣之约,或许不再作数,但如秦婉茹一流的长老爱徒,都对大师兄倾慕,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半妖。
还是先找到鹿致师姐,问清状况要紧,“杨师妹,你可否写信,让天师府出面,帮我们一起找?”
“仙宗与天师府,不是有仙纸传书吗?”杨小昭只是天真,但并不愚笨,“你们是想偷偷的找鹿致师姐?”
离珠点点头,“所以想你帮我们。”
杨小昭又想起了八卦故事,“对了,你们刚才说赤火大妖带走了鹿致师姐,难道说,鹿致师姐她从没喜欢过娃娃亲,却爱上了妖族,抛下了既定道侣,和那赤火大妖私奔了?”
“……”
“……”
“如果鹿致师姐和那大妖私奔了,那临江宗的大师兄,和小师姐就成了一对,”杨小昭摩拳擦掌的准备续写故事,“隐匿深山,一人弹琴,一人吹箫,惬意幽静,怡然自得。”
“……”
“……”
天师府的姑娘,哪来的如此丰富的想象力。
离珠后悔提议来找杨小昭帮忙。
杨小昭想象完了美好景致,转回了正题,“我可以动用天师府的力量找人,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离珠问。
“我也要去,”杨小昭不想蹉跎岁月,内门弟子可下山除妖,凭什么外门弟子就不能下山,“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找人。”
“恐怕晴越师叔不会允许,”怀岁挽知内门情况,也不会在这时候为一点小事去烦晴越掌门。
“琼玉宗的外门弟子那么多,少个一个半个,也不会有人察觉,”离珠倒是觉得可行,有杨小昭在,比他们拿着一封信去指使天师府还管用。
杨小昭终于能离开这无聊的仙门,下山去玩玩了,兴奋道,“我大哥二哥都在宛城,我们直接过去。大哥有爷爷的令符,天师府上下见符都得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