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星辰从绝神域出来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截住隗玉。
“你早就知道他回来了?”斩星辰问他。
隗玉半个身子隐在暗处,轻轻“嗯”了一声。
“为什么没早点跟我讲?”
刚才在刑场,他还以为隗玉是第一次见陆终,害他还紧张了一下。后来,看他表情平淡,他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早就见过陆终了。
“没必要。”隗玉回他。
斩星辰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什么叫没必要!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早几千年,你跟我讲没必要?”
“他不记得了。”隗玉淡淡说。
斩星辰顿住,是啊,陆终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觉得他是那个人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隗玉瞥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他是。”
“可是除了那张脸之外,我没看出他跟以前有哪里相似。”
“那你为什么还处处护着他?”
“我,”斩星辰被戳穿,暴躁地说,“你管我,我乐意不行么?倒是你,怎么见着他态度这么奇怪?我以为你至少要让他褪层皮。”
“你是什么理由,我就是什么理由。”隗玉说。
斩星辰眯起眼睛,“不是吧,”他撩开他黑色的外袍,露出里头刺眼的红色说,“我跟你的理由肯定不一样,你是小变态,我可不是。”
隗玉挥开他的手,“你要是很闲,就多去封印那转转。”
“有什么用,我又打不开它。除了等着它自己裂开,你还有其他好办法吗?”
隗玉懒得跟他掰扯,转身就走。
“欸,你去哪?”斩星辰扯着嗓子问他。
“鬼渡。”
另一边,绝神域陆终房间的门口,阿祀和舂羽一左一右站着,跟俩门神似的。
这门板薄得像一层纸,很显然,刚才斩星辰跟陆终在里头讲的话,他们肯定全都听见了。
“你俩给我进来。”陆终喊他俩。
这两人乖乖进去后,陆终把门砰地一甩,隔绝了外头看热闹的目光。
“我很认真地跟你们说,”陆终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上,“往后甭管我是要死了还是怎样,不必管,更不用拿自己去换,我无论如何也死不了,知道吗?”
俩小孩不解地看着他。
陆终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才好。
就像今天,即便他真的死了,也会在万魂窟复活,只不过需要花点时间再爬出来,但肯定不用三年这么久。
“总之就是你们先顾好自己,尤其阿祀,一天天的想什么呢?再来一回,你的小对象得恨死我。”
阿祀垂下脑袋。
陆终揉了揉,轻声说:“今天谢了,你也是,”他对舂羽说,“谢了。”
“不用谢的,之前你也是这么护着我们的。”阿祀说,“就是......”他支支吾吾。
“有什么就说,难不成我还会揍你?”
“你以后能不能别到处乱跑,少惹事,”阿祀一口气说,“你就魂力一级,也不知哪来的底气,谁都敢招惹。你是真不知道鬼城里随便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把你弄死吗?”
“我......”陆终欲言又止。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让他安分点。
可是阿祀说的又没有错,他确实太高调了些。
但是吧,很多事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
要是他现在跟阿祀讲,有人想借他的手弄死隗玉,相信自己阿祀也肯定坐不住。
“哎。”陆终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气道,“我尽量。”
还是得想办法尽快提升魂力等级才行。
他使劲搓把脸说:“我出去一趟,比赛前回来。”
长瀞鬼渡。
南坡老梨树下,陆终捏紧拳头站着,头顶是毫无生气的梨花,白惨惨的,看着噎得慌。
身后不出意料地传来脚步声。
“你赢了。”陆终没有回头。
来人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隗玉。”
陆终转过身来,见隗玉还穿着从头裹到脚的黑袍,想必是一路从绝神域跟到的这里。
“我在小院设了结界,除了你没人能进去。”隗玉回。
陆终嗤笑出声,合着他这是自投罗网了呗。
那他又是死遁,又是躲来躲去的算什么?算转着圈丢人?
他越想越可笑,到最后笑得停不下来,跟个疯子一样。
而隗玉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紧紧地锁定着他,像是在盯猎物。
陆终倏然收了笑,看着他冷冷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提升魂力?”
这是他主动找隗玉的目的。
他没有办法靠吸收死气来修炼,隗玉作为墟川之主,肯定知道解决办法。
“你可以用灵气。”隗玉回。
陆终皱眉:“墟川哪里来的灵气?”
所有人都跟他说墟川只有死气,没有灵气。
隗玉单手结印,一股莹绿色犹如绸缎的气息从掌心升腾而起。
“附掌过来。”隗玉说。
陆终试探着伸手过去,那灵气像是长了神志,在他指尖灵动地绕了两圈,之后便一头扎进他体内。
陆终感受到了灵气入体与死气的不同,死气入体,所到之处灼痛难耐,像是烧红的铁针烫开皮肉。
而灵气入体却如温水,所到之处无比熨帖,凝滞的魂力也在蠢蠢欲动。
区别之明显,让陆终大为震惊。
数息之后,隗玉收回灵气。
陆终意犹未尽地睁开眼,感受着体内澎湃的魂力。
“怎么会?我为什么能用灵气修炼?”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完全忽略了隗玉苍白的脸色。
“体质不同罢了。”隗玉说。
陆终急着去探索魂力的用处,连话都不愿多跟他说两句就想走。
隗玉拦住他的去路:“想要提升魂力等级,须得勤用灵气修炼,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陆终停下来,有些戒备地说:“如果我想让你帮我,你的条件是什么?”
在隗玉马上要开口的时候,陆终赶紧又补上一句:“虽然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咱俩都已经两清了,但我还是得认真解释一下当年的事。”
“你听好,当年我确实不知道魔族不能吃娑灵果。我被人骗了,那人骗我说你吃了娑灵果会功力大涨,所以我才喂你的。我发誓,当年我没有半点想要谋害你的意思。”
陆终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隗玉的表情。
见他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大的起伏之后,他明白,隗玉不信他。
于是,他闭嘴不再说话,示意隗玉开口。
“留在我身边。”隗玉脱口而出。
陆终深吸一口气:“只是‘留’在你身边就够了?”
他故意把“留”这个字说重点,毕竟这位现在在他心里,就是个随时随地会发情的畜生。
显然隗玉也听懂了,他点头道:“是。”
“行,成交。不过我不会搬去山顶住,也不会离开绝神域,其他的随你便。”
“好。”
说完,陆终想要回去。
隗玉说:“绝神域不适合修炼,你的灵气一旦外溢被他们发现,会有麻烦。你就在这里修炼,我走。”
陆终点点头。
隗玉的身形比三年前瘦了许多,陆终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艹!
陆终在老梨树下盘腿坐好,使劲晃晃脑袋,把隗玉从自己脑子里清出去,然后缓缓将体内尚未炼化的灵气运转起来。
不得不说,陆终好像天生就适合用灵气修炼。
运转起来的灵气快速拓宽着他的筋脉,凝实着他的魂核,魂力等级更是以惊人的速度提升着。
短短一天一夜过去,他魂力等级就突破了二级,冲着三级狂奔而去。
在他看不到的无妄山顶,墟川封印裂开的缝隙处正争先恐后溢出灵气,它们聚集飞舞,像丝滑的绸带悄无声息地朝陆终聚拢,再没入他体内。
而在他周身方圆一里内,青草横生,野花摇曳,最近的那棵老梨树甚至开始抽芽、长叶。
隗玉受封印异动吸引而来时,见到的就是在莹白月光下被轻盈灵气裹挟着的人,如玉浸水,如松临月。
他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隗玉站的时间有点长,连入定中的陆终都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他睁开眼,朝隗玉看去,见他安静地立在如白浪堆叠的老梨树下,一袭红袍裹身,眉眼沉静,站着不动,便足以摄人心魄。
三年前第一次见面那会儿,陆终就觉得隗玉的气质很特别,他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极平静的气质,这种平静几乎深入到灵魂,在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包容的。
可隗玉是魔,是葬鬼地无数怨念死气凝结孕育出来的,周身糜艳,该是勾人下地狱的妖,而不是摆在佛龛上不沾七情六欲的神佛。
不过正是这种割裂般的反差感让陆终每次一见到他,都难以自持。
哪怕两人之间经历过这么多事,陆终也还是压根没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因为在万魂窟凝魂的那三年里,每次他吞噬完人形物之后,都会有一段剥皮抽骨般的融合期,他抵御疼痛的办法就是一遍一遍去回忆隗玉带给他的痛,去回忆他高/潮时候的表情。
不知有多少次,他抽搐着从融合期醒来,一边懊恼地抽自己巴掌,一边又在回味隗玉的脸。
以至于现在一看见他,他就不自觉地手脚发软。
而这些,隗玉并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