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终走后,人群依依不舍地散开。
没打起来,真是扫兴。
管褚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的目光凝在人群中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个人身上。
刚才,陆终要走的时候,要不是自己被一股神秘力量死死压制住,哪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放他走。
他可是魂力十二级,自问整个鬼城,没有比他魂力等级更高的。
除非是那位屈尊来了绝神域。
可是,这可能吗?
尤其他还莫名其妙地出手去帮一个魂力一级的废物。
这个陆终,到底什么来头?
另一边,陆终手里捏着破布片,拉着舂羽回到住处。
一进屋,他就把布片拿了出来,问舂羽:“见过么?”
鬼城里的人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没什么做工可言,但眼前这块布面细腻,绣有祥云暗纹,看着面料像是丝一类的,一看就很不寻常。
舂羽拿过来细细看了半天,试探着问:“是从魔宫捡来的吗?”
陆终含糊着点点头。
“这种纯白色的布料在墟川很少见,只有一个人会穿,你见过的。”
陆终眯着眼回忆了一下,“是斩星辰的?”
“嗯,偶尔见他穿过白色长袍。”
陆终噗通声扑倒在床上,无声叹了口气,挥挥手说:“我歇会儿,你自己玩去。”
说完,他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如果说在锁魂河底弄下娑灵果的人是斩星辰,那么就意味着想杀隗玉的人也是他。
可有一点说不通。
隗玉看上去似乎跟斩星辰关系很好,斩星辰有什么动机杀隗玉?
退一步讲,就算斩星辰真的要杀隗玉,他自己动手不就行了,何必欲盖弥彰地拉他下水。
再说了,他可是个大活人,当初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出租屋到了魂窟,除了穿书这种玄而又玄的事,他想不到别的。
难不成斩星辰是神?能够自由掌控不同维度的世界?
陆终捂着脑袋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一头雾水。
他坐起来,问舂羽:“墟川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平行空间?异度空间?还是书里的世界?
舂羽原本靠在墙边打坐,闻言睁开眼睛,想了想回他说:“什么什么地方?墟川就是墟川啊。”
陆终头更疼了,他又问,“那个斩星辰跟隗玉关系好吗平时?”
“没听说不好,据说他俩一直在一起,没分开过。”
“那你说他有没有可能为了魔主的位子想杀隗玉?”
“不可能,使君大人掌管牧灵园和镇鬼司,他才是墟川真正说得上话的人。”
镇鬼司?三年前想逼死隗玉的似乎就是镇鬼司的头头。
“等等,你说斩星辰掌管牧灵园,那他岂不是很容易搞到娑灵果?”陆终微微瞪大眼睛。
“按理说应该是。”
陆终越听心里越乱。
如今能确定的事是,斩星辰能接触到娑灵果,又去过锁魂河底,还跟镇鬼司走得很近。
这样一来,真相是不是就触手可及了?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不可能是斩星辰。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斩星辰不可能算计他。
捋一捋,先捋一捋,当务之急是先要去牧灵园一趟,确认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娑灵果。
想到这里,他一刻也不想等,跳下床就直接跑了。
“哎,你去哪?”舂羽问他。
“去牧灵园。”
“不行,不能去......”
他话还没说,人就跑没影了。
“坏了。”舂羽皱眉。
牧灵园在魔宫后山,一座坟包一样的半地下山洞。
之前他偷偷来踩过点,知道这边没有守卫把守。
原本他是想再等等,摸清楚牧灵园有没有机关什么的,可是现在他等不了了,他很想立马就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斩星辰在背后捣鬼。
他走到洞口,试探着扔了一块石子进去,见没什么反应,这才放心踏进去。
谁知,他这边前脚才进去,后脚整个牧灵园突然升起刺眼的光,接着陆终整个人被弹飞出去,一阵直击天灵盖的痛感席卷之后,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绑在鬼城行刑台上。
这个行刑台在绝神域前的广场上,是一个拔地而起的两层高台,台子正中间有刑架,他就被四肢大开绑在架子上。
舂羽说过,擅闯牧灵园的人会被吊起来用刀活剐,剐下来的肉和剩下的内脏直接当场分给众人吃掉。
陆终幽幽叹口气,他就说没这么简单。
合着整个牧灵园都被设了结界,怪不得没人看守。
也怪他太心急,而且他也心存侥幸,想着即便真被抓住了,斩星辰大概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结果这种擅闯牧灵园的“小事”似乎根本惊动不了他。
这就尴尬了。
难不成他真会阴沟里翻船,被几个小喽啰弄死?
此时,行刑台四周已经陆续围了不少人,全都眼冒红光地看着他。
陆终的脑子缓慢地转了一圈,不知是刚才被伤到了还是怎样,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更遑论挣开绳子逃走。
他疯狂抽调魂核中稀薄的魂力,却收效甚微,倒是魂核似乎不堪重负,在高速运转中渐渐有细小纹路裂开。
行刑的人倒也不拖沓,二话没说直接下手。
第一刀剐下去的时候,陆终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这刀落在他的后脖颈第三根脊椎上,刀片刮过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此时他光裸着上半身,全身肌肉因为疼痛而鼓起,随着喘息青筋一起一伏,小小的颤抖将滚落的血珠摇散,半个后背染得猩红。
周围等着吃肉的低贱鬼族兴奋地吱哇乱叫。
第一片肉被甩进人群中,像是鱼饵落进满是鱼的池塘,霎时水花四溅人群乱跳。
陆终眯着眼瞧着,不管再来多少次,墟川鬼众嗜血的程度都叫反胃。
他们嚼着自己的肉,嘎吱嘎吱,仿佛是万魂窟里那群面目模糊的人形物。
一时间,当年的那种无力感又再度席卷而来。
他该再努力点提升能力的,否则今日就不会这么被动了,陆终想。
眼看着第二刀就要落下,台下的舂羽按耐不住了,高喊道:“等等......”
与此同时,阿祀拼命砸着山顶桃花小院的门,“使君大人,使君大人,陆终要死了,您快去救救他!”
砸了好半天,门才慢悠悠大开。
斩星辰站在门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你是谁?”
“我,我是陆终的耳监,我叫阿祀。”
斩星辰眯起眼,托起他的下巴左右晃了晃说:“是你啊。我记得你,脸长得不错。”
阿祀双手抓住他的小臂,急切道:“陆终不小心闯了牧灵园,现在被抓了,正在受刑,您快去救救他吧。”
谁能想到,他去领黑薯的功夫,陆终能把自己作到行刑台上去。
他也很无奈。
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完全没有魂力一级的自觉。
斩星辰歪了歪脑袋,冷漠道:“关我何事?”
说着他就要抽回手去。
阿祀连忙抓住他说:“您跟他认识的呀,您再救他一回吧。”
斩星辰看着他又细又白的手指问:“如果我不呢?”
阿祀急了:“那您要怎么才肯救他?”
斩星辰微微一笑,弯腰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阿祀愣住,脸上的表情从急切变成了暴怒。
眼看着他要爆发,斩星辰闲闲道:“你想清楚,是陆终的命重要,还是......”
阿祀转瞬收回了所有表情,冷冰冰地说:“请使君大人救救陆终。”
“好。”
话落,斩星辰将阿祀单手抱起夹在手臂里,一个闪身去到行刑台。
彼时,舂羽正站在台上,把陆终护在身后,不准行刑的人靠近。
斩星辰把阿祀放下,挥退行刑的人说:“把他放了,是我让他去牧灵园的。”
行刑的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伸手就要去解绳子。
“不行,从来没人能活着从行刑台上下来。”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高喊。
“他是鬼族,怎么可能被派去牧灵园,他就是擅闯,使君大人在徇私。”
“就是,使君大人徇私。”
斩星辰厉目一扫,缓缓道:“本君今天就徇私了,又如何?”
“有本事你们跟本君打,打赢了我就让陆终死,想上的上前一步。”
台下众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把人放下来吧。”斩星辰吩咐行刑的人。
“等等,使君大人的意思是,以后我们都可以去牧灵园了?反正也不会被处死,大家说对不对?”
“就是,以后咱们都去呗,反正不会死。”
斩星辰眼睛微眯,伸手挨个点过刚才说话的人,准备把他们都了结了,“什么时候本君做事要经过你们许可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袭黑袍覆面的隗玉出现在人群里。
斩星辰和陆终几乎同时发现他的踪迹。
不知为何,斩星辰的身形瞬间比陆终还要僵硬,他收回手,说:“本君掌管牧灵园多年,今日之事,我说不追究就是不追究,任何人不得违抗。”
“凭什么?”
“就是,凭什么?”
斩星辰不想再多说废话,直接架起陆终走了。
回到绝神域,斩星辰把陆终往床上一丢,冷冷地问他:“你去牧灵园做什么?”
陆终倚在床上,平静回道:“肚子饿,去找吃的。”
“绝神域养不起你了?”
“一天一个,才巴掌大,哪里够吃。”
斩星辰被他的理直气壮气到了,“那么多人,也没见有谁饿得跑去绝神域,我看你是活腻了。”
陆终哼了一声,“他们就算饿死也不敢去。”
“就你胆子大。”
“是呗,不行你再多种点,一天发两个?”
斩星辰脸色阴沉:“多种点?你知道黑薯怎么长出来的吗?”
陆终摇头。
“是隗玉.......算了,你不用知道。”
陆终正竖着耳朵听着呢,结果他刚开了个头就不说了,急得他一下子坐起来问:“黑薯怎么长的?是不是用娑灵果?关隗玉什么事?”
斩星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劝你不要知道为好,否则你肯定会后悔的。”
陆终的心思不在这里,他没有接话,而是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直接问斩星辰,是不是他设局要害隗玉?
可转念一想,他现在没半点魂力傍身。
要是戳穿了真的是他,那一旦打起来他可没有半点预算。
想到这里,他又憋了回去。
“行了,老实待着吧,再有下回,我就亲自活剐了你。”斩星辰说,说完他就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你手底下那个阿祀借我用几天。”
陆终警惕:“你借他做什么?”
“一笔交易,找他兑现罢了。”
“什么交易?”
“当然是刚才救你命的交易。”
陆终站起来,戒备道:“他答应你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给我睡上几次。”
陆终:“......”
陆终:“我艹!你给我滚,不答应,老子不答应。”
“我又不是睡你。”
“你还不如睡老子呢,滚滚滚,不行你再把我绑回去剐了。”
斩星辰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竟然没有反驳,而是深深地看着他问:“你今天一定要护着他?”
“当然,那可是老子的兄弟!”
“行,那你答应我三件事。”
“什么事?”
“我没想好,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
“成交。”
斩星辰点头,拉开门就要出去,陆终拽住他,最后问了一句:“在那天擂台之前,你见过我吗?”
“......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