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了三天,陆终打算出门去鬼渡。
他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斩星辰会去锁魂河帮他找东西。
阿祀拦着不让,说:“你腿才刚好一点,到处跑什么?”
不知是修炼的缘故还是七爷的药膏好使,几天过去,陆终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断腿也能勉强落地了。
陆终看着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不行你给我当儿子吧,事事的。”
“哈?”
陆终瞥了舂羽一眼,叮嘱道:“看好你小对象,好好在屋里呆着别出去。”
舂羽:“好。”
阿祀炸了:“谁.....你说谁是他对象!”
陆终晃晃脑袋,“谁出声我说谁。”
长瀞鬼渡距离鬼城有段距离,走路差不多得一两个小时。
墟川这地方其实真不大,除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度朔山,就剩下北边的万鬼窟和鬼渡,这俩挨着。
三年前,鬼渡入口有障眼法,梨林层叠。
这回陆终轻而易举就进去了,障眼法似乎也不在了,穿过南坡的一小片梨林就到了锁魂河岸边。
那间四方小院就在不远处,陆终远远看了一眼,没忍住进去转了一圈。
他很小心哪也没碰,生怕留下痕迹,让隗玉知道他回来过。
来到院外,看着那低矮的院墙,烛念的身影突然闯进他脑海。
以前他喜欢躺在矮墙上,烛念路过不管怎么着都得踢他一下,以后不会有人再踢他了。
房间里还是三年前匆忙离开前的样子,被子折了一个角,椅子歪斜,就好像人只是出去一小会儿的样子。
回不去了。
他转身出了房间,朝河边走去,完全没有留意到房门虚开了一小条缝。
锁魂河水漆黑如墨,稠如调漆,跟三年前比,少了几分通透。
他半点没有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在他入水的瞬间,斩星辰突然一个闪身出现在河岸上,冷眼看着他消失的位置。
此时的陆终并不好受,不知为何,他这次入水周身如被火焚,血液像是被煮沸似的,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河底漆黑一片,大到几乎看不见边际。
他有些烦躁,在这么大的河底找一块小玉佩,跟海底捞针有什么区别!
他漫无目的地在水里划动,偶尔探出头来透透气,也不急着上岸。
但他忘记了一件事。
这可是锁魂河,就算它不会要他性命,总还是会有一些副作用的。
于是,时间一长,陆终的神志就有些模模糊糊,他甚至看见自己与身姿挺拔的斩星辰并肩站在一棵桃树下,桃树遮天蔽日,开着粉如云霞的花。
桃树下,他将一枚玉佩交给斩星辰。
恍惚中,不用仔细看,他便知道自己交给对方的是一枚司南玉佩,佩形如工字形,两长方柱相连,全器光素无纹。
陆终伸手想去拿,一愣神的功夫身子失去平衡,在水里打了个转。
他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憋死,赶紧扑腾着游上岸去,翻身躺在河边。
待平定心神后,不知是预感还是什么,他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在距离岸边几步的水底,还真叫他寻到了一块司南玉佩。
那块玉佩温润质凉,一看就是好东西,可惜玉佩上缺了一角,毁了。
找到玉佩后,陆终心下大定,懒洋洋地躺回河边,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头顶灰蒙蒙的天。
墟川没有蓝天白云,几十年如一日都是灰蒙蒙的天,照明全靠度朔山顶那个大银盘。
银盘时时刻刻高悬头顶,从不落山,即便白天也只比人间满月时的亮度亮上那么一点点。
陆终一直都很不适应这里两眼摸黑的明亮程度,他时常觉得自己在发疯边缘徘徊。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头顶突然出现一道阴影。
他定睛细看,待看清楚来人后,慢吞吞起身,将手里的玉佩递过去说:“喏,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斩星辰没有接,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又看看眼前毫发无伤的人,说:“是它,不过我不要了,你留着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
陆终怒了,追上去吼他:“你他妈什么意思?耍我玩呢?”
斩星辰直接回身一拳,被陆终松松躲过。
陆终能看出眼前这人强压怒火,他不解道:“你不爽个什么劲?我有得罪你吗?”
斩星辰不想说话,只想赶紧离这个人远点,他怕再跟呆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弄死他。
谁知,陆终竟不怕死地拉住他,说:“玉佩是你自己不要的,”他提溜着那块残缺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下,“但我已经给你找回来了,你得帮我个忙。”
斩星辰被气笑,“凭什么?你脑子不好使吗?是不是忘了老子救过你命的事?”
陆终嘬嘬牙花子,无赖道:“没忘没忘,但我让你帮的忙一点也不麻烦,你别在隗玉面前提我的名,更别说你见过的话,这样就行。”
“呵,”斩星辰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放心,我还舍不得让他这么快就弄死你。”
陆终听他咬牙切齿的劲,后背凉飕飕的,“成,你不说就行。”
话到这里,斩星辰似乎已经耗尽全部耐心,直接一个闪身走了。
他倒也没有去别处,而是回了自己在度朔山顶的住处。
度朔山顶有一片宫殿,是雅致至极的飞檐尖顶宫殿,挑高极高,素纱垂梁,白沙铺地,落地合页式木质门窗,开阔通透至极,轻灵秀逸。
斩星辰的院子挨着隗玉的宫殿,院中有棵巨大的桃树,常年花开不败,距离山顶银盘不远,清辉将院中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莹白的光。
他站在桃树下,仰头看着粉色的花瓣,面色沉静。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疯一般将粗壮的桃树推倒,疯狂催折枝干,一时间粉色桃花瓣漫天飞扬,几乎将整个山顶全部笼住。
隗玉便是在这个时候踏着花瓣缓缓走来的。
他一身血红长袍,光着脚,白皙纤细的脚腕上缠绕着一截银色铁链,走动间链子细碎作响。
斩星辰背对着他站着,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吵到你了?”
隗玉一挥衣袖,断成数截的桃树恢复成原样。
“我不想看见它,你多什么事?”斩星辰低声说。
隗玉没接他话茬,“出什么事了?”
平日里他宝贝这棵树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今日居然舍得直接下手毁了它。
斩星辰摇头。
隗玉也没再追问,只说:“下回不准私自去鬼渡。”
他身上有锁魂河的阴冷气。
自三年前,隗玉大开杀戒之后,便下令不准任何人踏进鬼渡一步,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说罢,不等斩星辰回话,他就闪身走了。
斩星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知道他下去检查去了,长叹一口气后在桃树下盘腿坐了下来。
可还没等他静下心,隗玉又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将人一把薅起来,问:“你进小院了?”
斩星辰一头雾水,“什么小院?鬼渡那个?你不是设了结界?”
隗玉松开他的衣襟,一时有些怔愣,半晌才问:“你刚才去鬼渡做什么?”
“绝神域比赛没意思,去那边散散心。”
“你撒谎。”
“我骗你做什么。”
“那你看见什么人没有?”
斩星辰低头整理衣摆,“又没人敢违抗你的命令,哪有旁人敢去,我没见着。”
隗玉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狭长的眸子里满是审视。
“绝神域比赛什么时候?”
“七天后。”
“带我去。”
“可只是低等级......”
“我要去。”
“好吧。”
另一边,陆终从鬼渡回去绝神域后,掉头就去跟阿祀打听斩星辰。
彼时,阿祀跟舂羽正在房间里修炼,满屋子都是黑压压的死气。
陆终见状,干脆也盘腿加入。
这一回,他隐约觉得有一股细如丝线的气从掌心慢慢往身体里钻,所到之处像是铁水流过一般,无不灼痛难忍。
他向来牙硬,这种程度的痛倒也还难不倒他。
不过黑气像蛆虫一样在他皮肤里蜿蜒鼓动,呲呲拉拉的声音把舂羽和阿祀吵醒了。
两人一睁眼都吓了一大跳,见陆终周身筋脉鼓胀黢黑,也顾不得会不会走火入目什么的,忙把人叫醒。
陆终应声醒来,试探着运了下气,很好,等级半点没升也就算了,丹田里还空空荡荡的。
“我大概不能修炼。”他望着两人担忧的眼神说。
“那怎么办?咱们上回把缇尸得罪得那么狠,擂台上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阿祀说。
陆终耸耸肩,起身喝了口水。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
旁边的舂羽咬咬牙,二话不说推门就要出去。
“不准去。”陆终头也不抬地沉声开口。
舂羽捏拳。
阿祀一头雾水。
“你这条小命自己不稀罕,我还稀罕呢。”陆终放下杯子。
“可你会死。”舂羽咬牙。
陆终走过来拍拍他的脸颊,“什么死不死的,少咒我。”
阿祀这时才反应过来两人在说什么,他张了张嘴,最后垂下了脑袋。
陆终折返回屋里,路过的时候顺手撸了撸他的脑袋,说:“行了,坐过来,跟你俩打听点事。”
舂羽这才不情不愿地转回来,拉着阿祀坐下:“你问。”
“那个斩星辰,你俩知道多少?”
舂羽跟阿祀对视一眼,阿祀说:“你俩不认识?他之前不还救过你么?”
“不算认识,没说过几句话。他到底是做什么的?跟隗玉什么关系?”
“你快闭嘴吧,说过多少回了,魔主大人的名字别乱叫,会把他招来的。”阿祀紧张道。
“他又没长顺风耳,”陆终撇嘴,“那个斩星辰是他手下?”
阿祀摇头,“不算,那位是使君大人,跟魔主大人几乎平起平坐。”
“哦,他常来绝神域?”
“经常来,几乎场场不落。”
陆终摸摸下巴。
“话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娑灵果的东西?”陆终又问。
“娑灵果么?”
“对!指头大小,莹白色,据说吃了可以让魔族功力大增。”
“错了吧,娑灵果里都是灵气,魔族体内都是死气,不相克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功力大涨。”
“你怎么知道?”
他以为娑灵果这种奇珍,知道的人会很少。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整个墟川都知道。”
陆终愣住,怪不得隗玉不相信他是被骗的,原来墟川是个人都知道魔族不能吃娑灵果吗?
阿祀继续说:“鬼族人人都想弄到娑灵果。”
“为什么?”
“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你知道咱们每天吃的黑薯吧,黑薯种在牧灵园里,镇鬼司负责分发,每三日发一次。因为这个,鬼族必须向魔族臣服。”
“我知道,阿祀说过。”
“那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们鬼族自己种不出来吗?”
舂羽这么一说,陆终倒是好奇起来了,“是因为娑灵果吗?”
“对,传说牧灵园之所以能种出黑薯来,就是因为里头有娑灵果。娑灵果可以作为灵气之源,让植物生长。”
陆终想到自己在锁魂河底看见娑灵果的场景,当时河底山洞里确实有很茂盛的植物来着。
“所以你们想找到自己的娑灵果,好自己种出黑薯来养活自己,不再受魔族压迫?”
“是这样没错。”
“一直没找到?”
“没有,几百年了,没人见过娑灵果的模样。”
“没人偷偷去牧灵园看看?”
“有,全都被抓了,活剐。唯一一个能喘气的,只留下一句话。”
“什么?”
“‘不要靠近魔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