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宫是九玄宗的藏宝阁,其中好像还修建了一处所谓的“避难所”——虽然燕渡也不明白在这大能可以移山排海的修真界修个避难所的意义在何处——除此之外就是关弟子禁闭的地方。
与其他八宫稍有区别,坤宫的整座山要显得更宽阔些,顶峰倒是不高,却意外地终年有雪。
燕渡御剑过来,才靠近便感受到了吹面的寒气,思索片刻只好先在稍远处止步,翻出酒坛子来又喝了一口。
谁知道这一口下去,不仅没暖成他的经脉,反而还让他打了个哆嗦。
嗯?
燕渡有些诧异地抬起酒坛来四处看了看,也没瞧见有什么变化。
难道因为是他在秘境里受过伤,这酒的能力也被压下去了?
燕渡喝的酒基本上都是用些灵花灵草酿成,不然也不至于能直接消解他寒疾带来的冷意。平日出门在外不方便披大氅的时候,燕渡大多都靠酒勉强撑多一会。
若是这一大助力失效了,那他要怎么过?总不能真的一直窝在离宫。
晃晃沉甸甸的酒坛,醇香扑面,燕渡本身就爱酒,还是有些不信邪,又仰头灌了好大一口。
这下倒是没觉出什么寒意,只是原本会立刻蔓延至各处经脉的暖意也未曾出现,只像是平平无奇的一杯水,没入喉口便消失不见。
气得燕渡直接把剩下半坛随手扔了。
酒坛应声碎裂,酒液随着碎片飞溅,烫化了地面一小片雪,燕渡正低头看着,忽然听到熟悉的一声:“师尊?”
燕渡猛地抬头——却没瞧见人。
“阿峥……?”他试探着开口,紧盯着四处的风吹草动。
他神魂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成先前的水平,如今他想把神识铺开仔细探查一番都无法,只能在原地干站着。
早知道就不那般折腾了。
燕渡这下是当真觉出了不便来,正郁闷着,好在又听见了少年的声音:“师尊?师尊!当真是您来了?”
“是我,”燕渡还是寻不到人,想着可能是禁闭的法阵的影响,便只好就这么盘坐下来,跟陆峥隔空对话,“你现在怎么样了?”
“弟子无碍,”陆峥声音轻轻,又显出几分担忧来,“倒是师尊,您身体恢复了?”
燕渡有些心虚地垂了下眼,仗着陆峥如今瞧不见他,缓了会神,煞有介事地道:“自然恢复好了,为师可是大乘期,不过一个筑基期的小秘境,怎么会碍着为师。”
撒谎。
陆峥盘坐在燕渡对面,托腮瞧着显露在神识中的那人的一举一动,神情微冷。
连他站得这么近都察觉不出来,哪里像好的样子。
何况按平日燕渡紧张他的程度,更不可能莫名其妙冷他整整一个月。
除非是昏了一个月才醒过来。
“师尊是何时醒的?”陆峥想到此处,直接开口问。
燕渡果不其然开始闭眼乱编:“自然是早便醒了,这不是处理了一些琐事,便过来见你了。”
说到这燕渡还有些恼火,又换了个姿势,盯着虚空:“倒是你,做什么傻事,为师还没发话呢你就自作主张跑来这冰天雪地的挨三个月的冻?”
“是弟子害得师尊重伤昏迷,弟子心中有愧,自请反省,师尊莫要气恼,”陆峥声音低下去,听起来小心翼翼的,“都是我不好,等弟子从禁闭中离开,师尊再罚?”
“我罚你做什么,”燕渡怒极反笑,下意识从空间戒指中掏出一坛酒来,刚送到嘴边想起方才的滋味又忿忿扔到一旁去,火气更大了。“你自己都下了这么狠的手,我还能罚得了你?”
燕渡说完又觉得无力。
这祖宗道德感这么高做什么,最后只知道折腾自己。
或许是被他凶得狠了,陆峥那边好一会儿都没再有声音传来,燕渡心头顿时一跳,试探着再开口:“阿峥?”
“我在呢,师尊,”陆峥在另一侧开口,似乎是瞧出来他的窘迫,便开口问道,“说起来,师尊手上的伤……可痊愈了?”
陆峥不说燕渡都要把自己在手上划出来的那两道伤给忘记了。
他抬手看了眼,掌心光洁,半寸伤痕他都没瞧见。
也是。这可是具大乘期的身体,就算是神魂碎得乱七八糟,这一个月的功夫也该恢复了。
“早便无碍了,不必担心。”燕渡摇摇头开口。
“那便好……也是,长离是师尊的剑,想来也不会轻易伤到师尊,”陆峥轻笑一声,长出口气,“只还是辛苦师尊为弟子承受这般了……”
“无碍,流点血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当时有些疼,但昏过去之后燕渡已经把那时候的痛感给忘干净了,“何况这本身也不该是你一人来承受的,我既然同你在一起,自然该跟你一同面对——而且我还是你师尊。”
燕渡把话说到这,倒是想起来了:“对了,你被那些沙怪追杀成这样,可是寻到什么东西了?”
陆峥闻言沉默下来,一言未发。
燕渡被他沉默得心头一跳:“怎么了,没拿到么?”
“嗯……”陆峥终于小心翼翼开口,“弟子与师尊走散之后,就直接到了那群沙怪的老巢当中,之后顾着逃开,的确没注意到什么秘宝。”
哪里有什么秘宝,那就是一处陆峥用来把燕渡引进来的空间裂缝。就算空间裂缝当中的确可能有一些来自另一方世界的秘宝,陆峥如今也无心去寻——他只在意燕渡。
“是弟子无用,害得师尊受伤,还没能寻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陆峥声音越来越低。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燕渡叹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寻不到便寻不到,这机缘也不是说有便有的,安稳回来了便是最好。”
再怎么样不都是这狗天道的事,把他和陆峥折腾成这样还一点好东西不愿意给。
燕渡一边嘴上安慰徒弟一边心里问候天道,陆峥隔着结界看他眉头紧蹙着,指尖动了动,想伸手替他抚平却又没法。
只能道:“师尊如今无事,弟子便安心了。此处寒凉,师尊身上还有寒疾,不如早些回洞府好生歇息?”
真是贴心的好孩子。
燕渡欣慰地轻叹一声,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也好。为师便先回去了。你既然放了心,这冰天雪地的,小心照顾着自己些,别再动不动跪在冰天雪地里。还有两个月呢,身体坏了可怎么办。”
陆峥声音中有讶异:“师尊怎么知道弟子……”
“我都看得见,”燕渡煞有介事地端起架子,“反省便反省,自己想明白就是了,伤害自己做什么?——走了。”
虽说没人瞧见,燕渡还是一本正经地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忽然顿住:“对了。”
燕渡回头去看那片虚空,声音放低了点:“我这样说话你应当能听得见吧。你若是没什么别的事要做,就看看能不能自己从里面出来。”
陆峥:“师尊……?”
燕渡轻咳一下,扬声道:“说什么,为师听不清,为师走了啊。”
他先慢走几步,差不多离开了坤宫峰顶之后,立马御剑直蹿回离宫去,一头栽倒在火玉榻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真冷啊。
方才在坤宫那边多少是有些硬撑,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说走便走——跟男主彻夜长谈刷一下好感度多好。前阵子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燕渡还是更适应如今这般气氛,奈何身体这般不争气。
还有那已经失去作用的酒。
燕渡想起来便生气,气不过,抬手垂了一下榻——疼得“嗷”了一声。
呲牙咧嘴地等到痛感消失,燕渡无可奈何地叹气,又生无可恋地重新从榻上坐起来。
他方才回来白费力气做什么——还不如直接到主峰找他哥。
现在就算不想动弹,他都没法传音。
燕渡毫无记性地又锤了下玉质的榻。
最后带着一身的药油味跑到燕泽的殿中去。
“又是怎么了,”燕泽看他探头进来,认命一般搁下笔,“在坤宫同你徒弟吵架了?”
“哥你怎么知道我去坤宫……了。”燕渡毛炸了一瞬,问到最后才想起来燕泽那常年覆盖在整个九玄宗的神识。
“你的动静,就算我不主动去寻,也不难猜,”燕泽道,“不过安心,我无心管你们之间的事,具体说了什么只有你们两个知道。”
“哦,”燕渡蔫掉的毛重新支棱回来,又慢慢凑近他,“那个,哥……”
“有话直说。”
燕渡慢吞吞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坛酒。
燕泽伸出两根手指推远了些:“我不饮酒。”
“不是,”燕渡拉来一张椅子做到他旁边,“先前我发觉这酒可以暖我的经脉,但是这次醒过来之后却好像没再有反应了。”
燕泽神色终于一动:“或许是你神魂脆弱太过,此酒药效已于你无用。”
“那要怎么办,哥你可有什么办法?”燕渡眼巴巴盯着他。
“有,但要你回凤凰一族领地一趟,”燕泽抬头,与他目光相对,“你先前重伤,族内的祭祖也因此延后,你正好可以趁着此事回去一同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