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萤 第45章 第 45 章

纹清想到团圆饭三个字，心情却是沉重的。

在这种时候，家这个字才能凸显出它的意义来，就算以前有多么想逃离，多么不屑一顾，现在回忆起年夜饭时热闹的氛围，还是忍不住眼下酸涩。

如果她能给父母带来荣耀，带来自豪的资本，也许她们不会执着于想要她创造一个家庭，她们的目的无非是把希望放在了下一代上，希望有新鲜血液能把灰败的家庭焕然一新。

但这是对她的一种厌弃和失望，所以她才会那么痛恨。

筱影打来电话邀请她回家，纹清谎称身体不舒服拒绝了。

回程的路上，万家灯火，车流不息，每一个人的神采似乎都与平常不同。有人喜欢热闹庆祝，有人喜欢安静守岁，但在这一天，他们肯定都是卸下了强压在身上的重担，肆意的享受这难得的假日。

平日里半个小时的车程，被拉长到了近两个小时，在就近的路口，纹清便提前下车了。

静月打来了电话，询问什么时候来接她。

纹清不觉疑惑：“这个时候你不是在休假么？”

静月笑道：“我们没有假的。”

“你老板苛待你。”纹清开着玩笑。

“如果三倍的工资算苛待的话，我还真希望老板更狠一点。”静月也回应着俏皮话，看起来她心情不错，没有因为在除夕还要处理这些跟工作无关的事而产生埋怨。

行道上穿梭的人群，她们的目的地是不远处的广场，那里正在举办各式年会活动，纹清逆流而上，往不能称为家的地方走去：“一个小时后吧，我要回去安置一下小猫。”

“把它带去吧，正好明天一起回湖上。”静月提议道。

“可是……”纹清倒有些为难，且不说这只小猫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应新的环境，就算它适应，带回老家可能又会成为新一轮家庭战争的导火索，她本想把它寄养在附近的宠物医院，年假后再来接它，正好也算渡过了七天危险期。

静月十分善解人意，这也是她工作多年得出的经验：“如果你不想带回家，我帮你照顾。”

“你照顾？你不去南山么，谢荧应该离不开你吧。”

“唔。”静月笑道：“南山那么大，怎么会放不下一只猫呢，放心，等你回岭城，我保证把它活蹦乱跳的交到你手上。”

纹清听了这话，顿觉一切顾虑都没有了：“那好，谢谢你。”

回到家收拾了一些必要物品，带上那只还只会嘤嘤浅叫的小猫，纹清离开了这个住了五年的家。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反正没有多大留恋，她乐意去迎接新的人生，再把旧的沉疴狠狠抛下，这是她认识谢荧后，第一次这么利落的与习惯的生活做诀别。

新的家在雍北区临江的一处高级住宅区里，宽敞明亮的车库，星空顶透印下，地板如水面般光滑整洁，纹清提着猫包，战战兢兢地走了下来：“这里一定很贵吧？”

“不贵。”静月走在前面，拿着门卡进了电梯：“租金才两千元。”

“两千？”纹清大惊失色，这个价格在这个小区当然不算贵，简直是便宜到了极点，可对她的工资承受力来说，还是有点难以承受。

“额。”静月看到她的反应，怔愣了一下，改口道：“这个房子本就是空置的，除了你也没人会租住，就算给几百元，那也是可以的。”

“什么？”纹清哭笑不得：“还可以随意定价格么？”

“当然。”静月笑道：“你安心住吧。”

纹清点了点头，看着电梯停在了八楼，打开来便是入户大门。

进了屋，奢华的复古风格装修，精致有余，温馨不足，因为除了一应俱全的家具电器，一点住家的氛围都没有，想要把它打造得有人气，估计还要花费不小的时间和金钱。

静月把房卡交给她，叮嘱了一些事项，便被电话催促着离开了。

纹清看着这所谓的小房子傻了眼，她把小猫放了出来，摸着它的头，喟叹道：“还是你命好啊，从小就能过这么好的生活，我穷了半辈子才捞到个体验卡。”

这算是金屋藏娇吗？她为着自己的想法一阵恶寒。

本想给谢荧打个电话，看着时间却犹豫了。

现在才不过九点种，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她一定在南山和家人享受着难得的相聚时刻，何必在这个时候打扰她呢。

翻开家族群，亲戚们也在分享着自己或丰盛或别致的年夜饭。

看着母亲发出的和平日没什么两样的菜式，还有父亲看着电视独自喝酒的背影，纹清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想要做一个狠心的人，真的太难了。

把小猫隔离起来后，她才猛然想起还没有给它取名字。

既然它全身雪白，不如就叫雪团吧，希望它长大了也能像小时候一样软糯可爱。

屋子里有暖气设备，只需要设置一个适宜的温度，便不用穿着臃肿的走来走去。

纹清没有去到卧室睡觉，拿了根软毯就这么和衣躺在沙发上。

落地的台灯就在头顶，发着不刺眼的暖光，她在心事中起伏遨游，片刻也安宁不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闹铃声中惊醒。

一看时间，已经接近零点。

她把新年祝福的□□了出去，这是经年来被母亲诟病她为人处事方面不足所培养起来的习惯。

跟不熟的人发这种短信，或许太过谄媚了，但有的长辈就是会在意这些，为了不在初一的时候被母亲询问批评，少不了要硬着头皮过这一关。

很快有人回了相同的短信过来。

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有点不同，似乎真的有留心她的祝福。

许珂玉：什么时候回城告诉我，我请你吃大餐。

刁昕：除夕你怎么不回来？明天我必须在寨楼里看到你。

唐丽：新年快乐，我初七在岭城有活动，到时候联系。

还有一条短信有点刺目：新年快乐，明天见。

纹清查询了一下号码，竟然是黄成益发来的。

明天见？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疑惑，她并没有去深究，或许他只是发错了也不一定。

看来看去，最想要的那条信息却没有到来。

不过午夜时分，她应该已经得已休息了吧。

想到这里，纹清还是鼓起勇气拨出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声音非常嘈杂，夹斥着很多爆裂之声。

纹清小声问道：“你睡了么？”

谢荧道：“没有。”

“那边怎么这么热闹。”纹清疑惑。

谢荧笑道：“在放烟花，你呢？有没有看到烟花？”

纹清看了看窗外，星光婆娑，哪有什么烟火的影子，远离了那些热闹的民居，楼与楼之间隔着很长的距离，冷清得让人齿寒。

“我到新家了，很漂亮。”纹清眼睛扫过客厅，很快收回了目光。

“你喜欢就好。”谢荧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明天早些回来吧。”

“嗯。”纹清应下，很快挂断了电话。

她把身子蜷缩得更紧了些，并不是冷，而是寂寞。

即便有了暂时的爱人，住进渴望的大房子，她还是好寂寞。

早上七点，静月便开车来接应了她，一路往湖上开去。

出了城，道路变得非常通畅，纹清一夜难眠，本想趁机补个觉，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归家的缘故，精神反倒很充沛。

“谢荧今天就要回岭城么？”

“嗯，行程是这样，明天还要飞去S市，一直到十五都没有空闲。”

“那你也要去么？”纹清问道。

“我也要去。”

“那我的雪团，就是小猫怎么办呢。”

“放心，有人会帮你照顾它，南山最不缺人，让她们有事做也好，省得天天闲着吃白饭。”

纹清失笑：“为什么这么说。”

静月打了个哈欠，声音朦胧：“因为外婆身体不好，医生护工请了一大堆，结果都派不上用场，倒是有个老中医她还比较信任。”

“老人嘛，本就需要保养，吃中药也是个好选择。”纹清斟酌着谈论。

静月轻哼一声，显得有些无奈：“保养身体当然没什么，可她的病需要做手术才行，但是她死活不愿意，只能这么将养着，让医生随时应对紧急情况。”

“如果不是什么大病，能不做就不做吧，老人免疫力差，或许承受不了手术的风险。”纹清不敢置喙太多，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但静月对这似乎已经积怨良久，在纹清面前也无遮拦了：“她一点不适，谢总就得回去看她，这么来来回回真的很耗费精力，有时候凌晨打来电话，即便在外地，也要买最近的机票回去，想想就心累。”

“她为什么不愿做手术呢？”纹清好奇起来，虽然老人的通病就是固执，但总会有个理由的。

“嗯。”静月微显犹豫：“她的女儿就是因为脑瘤手术……”说到这里她谨慎地闭了嘴，极不自在地看了纹清一眼：“张小姐，你可不要把我说的话告诉谢总，她最讨厌别人八卦她的家事，我这也是无心……”

“放心。”纹清连忙保证：“我不会乱说，这是别人的伤疤，我是疯了才会去揭，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静月讪笑着：“那倒是，总之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外婆很排斥手术。”

纹清点点头：“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