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影的家坐落在雍北区沿江的高楼里,落地窗望下去能看到淮江与岭江交汇的那片浑浊水域。
纹清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还每次来都同样拘束,坐在巨大的皮质沙发上,看着保姆熟稔的和主人家交谈忙碌,就好像她是那个唯一的外人一样。
“爸爸要八点才能回来,你饿了么,吃些点心吧。”筱影换了居家服坐下来,陪着纹清闲聊。
纹清点点头,表示理解:“舅舅还是那么忙。”
筱影在纹清这个姐姐面前,颇为老成:“也就再忙几年,他说等退了休就周游世界去。”
“真好。”纹清喝了口茶,不无钦羡。
不多时,舅母逛街回来了,她看到纹清倒还很热情:“纹清,你是大忙人,请你吃一次饭可比登天还难。”
纹清站起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挠挠头,傻笑:“怎么会,是我不好,应该经常来看舅舅舅母的。”
筱影笑着上前指着纹清买的礼物:“这是姐姐特地给你们买的,魁星楼的点心,排了一个小时队呢。”
舅母眼睛也没往那盒子上瞟一眼,只叹道:“我和你舅舅血糖高,看来没有口福了。”
“你们不吃我吃。”筱影回头向纹清眨了眨眼,希求她不要在意,舅母向来说话尖酸刻薄。
纹清低下头笑了笑,没有说话,反正她已习惯了。
晚上八点,舅舅回来了,看样子已经在外应酬过一次,所以身上带着些酒气。
他看到纹清,下意识地伸出手来:“你好。”
纹清哭笑不得,握上他的手:“舅舅。”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并不年轻的男人,他有张很长的脸,到下颌处突然变得粗壮,远看像一个锥桶。
饭桌上的气氛很是微妙,看到刻意被让到自己身边坐下的男人,纹清实在是不明所以。
舅母一直在与他说话,陌生人般打探着他的近况,那个男人每回答一个问题就要喝一口水,喝得满脸通红,整张脸的粉刺都爆了出来,看起来狰狞无比。
阿姨端出一个热锅,给每个人添了汤,纹清端起来慢慢吹拂着热气。
那个男人突然夹了块排骨过来,本想示好,但拿捏不稳兜头落到碗里,溅起的热汤崩了纹清一脸,她顿时不适地倒吸着凉气。
筱影见状赶紧拿纸给她擦拭着,然而火辣辣的疼痛还是在脸上蔓延开来。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错开椅子,站起身来,他接过阿姨递来的冰袋,直接搁到了纹清脸上。
纹清被冰得一个激灵,连忙拿手挥开去。
舅母责备不已:“小益也不知道包块毛巾,这样直接放到脸上怎么行。”
舅舅在旁搭腔:“要不要去医院?”
纹清连连摆手,摩挲着滚烫的皮肤,不知是窘的还是烫的:“不用不用。”
这顿饭最后结束得比较仓促,想来也是那碗汤的功劳。纹清早早便告辞离开,刚一进电梯,那个男人便跟着追了进来。
“我送你回去吧。”他手臂上挽着西服,露出讨好的笑容。
纹清别过脸去:“不耽误你的时间,我打个车就行。”
“别,这可是舅舅给的任务,必须把你安全送到家,不然我不好交待的。”他执意跟在纹清身后。
纹清走了很久也甩不掉他,无奈地停下了脚步,她脸上起了点水泡,在地灯烘照下,恐怕有些惨人,那男人看着她退了一步。
纹清定定然站了一会儿,直接开口问道:“你就是我舅舅同事的儿子?今天主要是让我们两个见面是么?”
男人缓缓走过来,伸出手:“你好,我叫黄成益,很高兴认识你。”
纹清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咽下烦躁的语气:“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了。”
那叫黄成益的男人摸了摸短刺的头发,往前做了个指引:“车就在那边,我送你回去吧,顺便给你买点药,不然脸上留疤就不好了。”
纹清兀自生了会儿闷气,还是跟着往那边走去。
手机传来提示音,是筱影发来的消息:纹清姐,对不起,这都是二姨让我爸妈安排的见面,她也是担心你,害怕你被人骗,希望你能找个可靠的人。
还没等她有所回应,另一条消息又紧跟着跳了出来:刘烁是不会长久的,你最好早些断掉,省得被流言伤害。
纹清冷嗤一声,什么时候轮到她来跟自己讲这些大道理了。
坐上车,两个人一路无话,男人不时侧过头打量他,那频率高得让纹清对路程的安全都产生了怀疑。
来到楼下的街区,纹清连忙叫住他:“就停在这里吧,谢谢你了,药我自己会买,你早些回去吧。”
这是一条单行道,不能长久的停留,男人见她离开得急促,连忙降下车窗叫住她:“纹清,你等一等。”
纹清站在路边,疑惑地看向他。
车窗里递出一束粉红色的花束:“初次见面,希望你能喜欢。”
纹清盯了那花几秒,余光看到后方有车过来,便探手接了过来:“谢谢。”
“筱影给了我你的号码,晚上咱们加个好友。”后方车子按起了喇叭,男人撂下话,踩下油门离去了。
纹清在路边站着,抱着手上那粉艳的花束,左右看了看,准备找个垃圾筒扔掉,但想了想,还是带了回去。
何必非要把别人的诚意拉踩至此,若是觉得不适合,好言结束不是更好么。
回到家里,屋子里漆黑一片。打开灯,四周安静得连丝人气都没有了。
她往卧室里走去,里面也是人影全无。
许珂玉出门了。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许珂玉在那边抱歉不已:“纹清,我有事,如果十点还没回来,你就别等我了。”
“什么意思?”
“我在跟他谈判。”说完这话,许珂玉便挂断了电话。
纹清轻啧了一声,眼睛落到手中的鲜花上,不禁嫌恶地皱了皱眉,把它放到桌上去,再不想多看一眼。
洗完澡,纹清拿出一片面膜敷到脸上,企图把那不时燃起的疼痛压下去,她仰头躺在沙发上,给筱影发去消息:我已经安全到家了,还有,你别随便把我电话号码给别人。
在等待中,她不知不觉迷糊了过去,很久后才在敲门声中醒了过来。
她揭下已经干在脸上的面膜,耷拉着拖鞋去开了门:“你终于回来了。”
门外的女人拥上来,在她腮边轻轻一吻,温柔道:“我回来了。”
纹清眉角狂跳,用力推开了她:“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谢荧语气淡然,她微微歪了头,借由打量纹清而展示着自己那张美丽的脸。
纹清觉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竟有种重新被她外貌震慑的惊艳。她的眉毛,她的唇,她那毫无瑕疵的细腻肌肤,就这么摆在自己面前,勾引着自己抚摸上去。
纹清不会忘了昨日所见的那个场景,那些借口她已经不准备听了:“你走吧,我有什么值得看的呢,昨天那个女孩子不是更美么,你应该看得更开心吧。”
“确实很开心。”谢荧轻勾了唇角:“我对美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纹清被这话气得不轻,她是承认了么?承认她在和其他女人交往,承认她不排斥一脚踩无数条船。
纹清恨不得重新拿酒泼到她脸上去:“滚。”
听到这个字,谢荧的眼神危险起来,那漆黑的瞳仁里闪烁着戾气:“纹清,小心你的态度,我是喜欢你有时候冒出来的小性子,但只是有时候。如果你一直这样,我是会生气的。”
纹清想到她才解决了自己的困境,不应该对她大发脾气,可她就是忍不住,人情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她鼻头酸涩,背过身去,害怕在她面前红了眼眶:“你帮了我,我会想办法还你的情。”
“那你怎么还?”谢荧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鼻息轻拂在颈侧,让纹清心中更加悲伤。
为什么她遇到的是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她会对这样的女人动心。
纹清捂住脸,任眼泪在指缝打转,那种难受与苦楚真是难以言表:“你想要什么,你就拿去好了,别的我还不起。”如果要用金钱偿还,她无能为力。
“好了。”谢荧转到她身前,小心掰开她的手:“为什么要哭呢,昨天你不是很霸道么?来了这么一出,别人都被你吓到了。”
她抬指挑起纹清的下巴,正准备把唇贴上来,但不知看到了什么,愣在了原地。
纹清本想挣扎着把她推走,忽地感到脸上泛起剧烈刺痛,又想着把手重新贴上去缓解。
谢荧拽住了她的手:“你的脸肿起来了。”
谢荧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便有人把药送了上来。
纹清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但她别过头装作不认识。
做为谢荧的秘书,她什么都知道,却还淡然的看着自己落入圈套。也许她还会嘲笑,觉得她比其他女人更容易到手。
纹清越想越气,趁着谢荧用指尖给她抹药的时候,她抬眼望着她,狠狠地,噬人的。
谢荧与她对视了一秒,便移开眼,落到她颊上:“就那么恨我么?”
纹清闭上眼,用力咬着唇,暗暗调整着呼吸:“你连借口都不愿意找了,这才第二次。”
“借口?”谢荧冷哼一声,把剩下的药抹到纹清唇上去:“在我看来,需要每天报备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来,那应该是情侣做的事。”